85 竣工前夕

胡不歸正坐在自家的屋頂上喝酒賞月，突然耳朵一動，長臂一撈，再一看時，手上就多了一樣東西，身旁也好似憑空地多了一個人。

“好像上一次見，可是好久之前的事了。”胡不歸将身旁放着的另一只酒碗遞給唐一笑，“你這一身輕功現在可稱得上是如鬼似魅了，是修為又有長進？我現在可已經是絕頂高手了，怎麽樣，要不要比試比試？”

唐一笑輕輕哼了一聲，“一只病貓，小心被我掐了脖子！”

胡不歸吃癟，幹咳了兩聲，“這次确實是我大意了……你可有擔心我？”

唐一笑就着手中的海碗喝了口酒，“上月我去了趟河北道，今日才回來……你下次可要小心些，聽人說，這次情況很是兇險。”

沒有聽見自己想要的答案，胡不歸也不失望，只一口應下來，“放心吧，下次定然不會了！”

短暫的沉默，附近只剩下了樹和月亮，一時間氣氛有些微妙。

這次是唐一笑先打破了沉默。

“你大病初愈，雖然餘毒已清，但傷了元氣，又不好用大補的藥。那瓶是【雪參丸】，補中益氣兼有溫養經脈的作用，每日練功前服一粒，七日應該就能恢複如初了。”

“【雪參丸】？是用雪參做主料的嗎？”

唐一笑點頭，突然想起，“我倒忘了，隴右可是産雪參的好地方，今年秋冬時候，我若是有在隴右的任務，一定要去隴右走一走，這樣好的東西可是多多益善，到時候說不得還得跟你要個向導。”

胡不歸本想一口答應，卻突然想起了什麽，嘆了口氣，“本來你要去隴右，我就算身在洛陽，也能盡半個地主之誼，只是突然才想起來，現在隴右可是亂得很，我若是說話，沒準兒還會适得其反。”

胡不歸一捶大腿，仰頭将海碗裏的酒一飲而盡。

“第一次見你這樣，看來是你的胡家軍牽扯進去了？”

胡不歸抓起酒壇，給自己滿上了酒。

“唉，君心難測，吾欲何求，非我有心戀棧權位，只是對不起那些跟着我的兄弟。如果可以，我真想回到大漠去，盡管那裏不比洛陽繁華熱鬧，可我的兄弟、我的馬、我父親的墳墓都在那裏，只有回到那裏，我才覺得安寧。”

就着這一壇酒，胡不歸說了很多胡家軍的故事，也說了一些有關茍壽其人的話，這讓唐一笑很清楚地感受到，他心裏對皇帝其實是有着不滿的。

就像幾百年後，秦會之可以以“莫須有”的罪名殺害岳鵬舉一樣，茍壽能以“代天大将軍”之職，在胡家軍耀武揚威，将隴右都攪得一片烏煙瘴氣，背後之人是誰，胡不歸看得十分清楚。可正是因為他能看得清楚，所以他才感到無比憤懑與寒心，并只能将這些痛苦都壓在心底，無法言說，因為就像他說的一樣，“君心難測，吾欲何求”。

正因為他知道只有做到不去揣測聖意，只遵從聖命才是對的，可他又偏偏做不到不去管他的兄弟，所以他才會無比痛苦，卻又說不出太多不滿的話。

唐一笑打開身邊的食盒，遞給了胡不歸一塊“一品白玉”。

過了片刻，胡不歸看着手裏的這塊“一品白玉”，無奈笑道，“你這安慰人的方式可真是夠特別的。”

話雖這麽說，但胡不歸還是将這塊“一品白玉”吃了下去，軟糯香甜，的确會帶給人好心情。

“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後千載名？”唐一笑端着酒碗，輕輕地撞了一下胡不歸手裏的碗，“生在這個時代，就注定要經歷這個時代的苦痛，我們能做的只有選擇我們所認為正确的，其他的事，就都歸老天爺管喽。”

唐一笑的話說地有些讓人一頭霧水，可聽在胡不歸的耳朵裏，卻像是一道雷電劈開了心中的迷霧，眼前也變得開闊了起來。他剛要和唐一笑說些什麽，卻發現身邊的人已經不見了，只有一/品樓的食盒和那只酒碗還在那裏，在月光的照耀下，曲線的邊緣閃着明亮的光。

……

“我的餘老大人，您這麽十萬火急地把我叫到長安來，不會就是為了問我五丈原的事吧？”

唐一笑看着眼前神秘兮兮的老頭，簡直覺得哭笑不得。

“嘿！怎麽說你也是我工部的員外郎，不要整日擅離職守好不好？光明渠馬上就可以完工了，這簡直是工程史上的奇跡啊！小唐，你發明的這種‘水泥’簡直就是築堤神器啊。正好這次你去了五丈原那邊，怎麽樣，最近能修渠嗎？”

餘懃逮着唐一笑，就像逮着吃了老母雞的黃鼠狼一樣，非要從她嘴裏摳出點東西來，這麽大歲數的一老頭子，眼睛裏卻幽幽地放着綠光，着實讓唐一笑感到哭笑不得。

“我的餘老大人，我這次差點連命都扔在那兒了，您可倒好，一上來就問我能不能修渠，可真讓人寒心。”

唐一笑看着餘懃驚訝得差點把胡子都薅掉了，心裏暗笑。

五丈原的那場伏殺，除了極個別人之外，旁人都只知道那裏着了一場大火，但沒人能想到會是一場謀殺，因此唐一笑這麽說，也不過是為了逗逗餘懃而已。

“怎麽回事！？”

唐一笑忍着笑，嘆了口氣，指着自己的鼻子道，“那場火災被我給趕上了，您說我倒黴不倒黴？”

跟餘懃插科打诨了好一會兒，唐一笑才說起正事來。

“這次黃河水患造成的影響太大，光明渠宣布完工之前，大人一定要再仔細查看一番，萬一有人作祟，耽誤工程質量，也好能及時彌補。而且在查驗時，最好有第三人在場，也算做個見證了，畢竟這次光明渠一事事關重大，還請老大人多多費心。”

餘懃笑了笑，“倒虧你操心這麽多。放心吧，老夫也是幹過這麽多工程的人，這點子貓膩我還是能搞得定的，旁人休想在我面前弄些鬼蜮伎倆。”

唐一笑也笑，“有您在，我當然放心了。您可是我的上司，這次卻勞您幫我的忙，這道理有些說不通啊。要不我去您府上，給您炒幾個好菜，咱們邊吃邊聊？”

餘懃眼睛一亮，“哈哈，那老夫今天可是有口福了，快走！”

餘懃拉着唐一笑就沖回了家中，又是一陣風風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