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尋蹤泰阿

“小唐，你說的那石灰石，是每座山都有的嗎？”

餘懃對于石灰石還是很好奇，之前開采的時候是完全按照唐一笑指定的地方開采的，他想知道，到底這石灰石是每座山都有，還是只有極個別的山裏才會誕生呢？

唐一笑搖搖頭，“天下各地，其實都分布着能夠開采石灰石的山脈，只不過這種石頭不像玉石那樣珍貴，所以無人注意。而且現在我們手裏掌握的冶煉技術和應用技術還不夠先進，對石灰石的應用也只是僅限于做水泥，煉鋼，再有就是能保護保護土壤了。”

餘懃聽着有點懵，“這東西還能煉鋼！？”

在古人看來，大自然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唐一笑所說的保護土壤自然而然地就被餘懃給忽略不計了。

唐一笑點點頭，“餘老大人可能也知道，唐門有一項還算出彩的副業，那就是和官方合營的兵器行。我之所以能發現石灰石這種東西，其實都是和我的老本行有關。一般來說，大家區分生鐵、熟鐵、鋼基本靠大致判斷它的硬度，很不精确，也容易出現錯誤，而我唐門則是另有一套方法。”

餘懃聽了很感興趣，“能不能細說說？”

“所謂生鐵，就是一種可鑄不可鍛的鐵，因為它含碳量太高，硬而脆，塑性不夠，所以這種鐵一般都用來鑄造切、削的工具，取其耐磨、切削的優點。判斷生鐵材質的時候，常人主要是看東西的斷口，如果斷面基本呈白色，且觸感粗糙，那麽這種東西的材質基本就是生鐵，如果敲擊聲發悶的話，材質就基本上是生鐵無疑了。而熟鐵則正相反，含碳量較低，有很強的塑性，不易被折斷，常被用作鍛造兵刃等。如果看某種東西的斷面大多呈暗色，且敲擊聲響亮，那麽其材質基本為熟鐵無疑了。”

“含碳量？”

唐一笑所說的話餘懃多半都能聽懂，只有這個含碳量，他卻是猜不到是什麽意思。

唐一笑組織了一下語言，“大人可知，為什麽這麽大的一塊鐵塊，最後煉成鋼材卻只有這麽小的一塊？”

“難道不是捶打讓材質更緊實了嗎？”

也許是唐一笑在這方面太過專業，就算是餘懃，面對這些以往是常識性的東西，此刻也有些沒自信了起來。

“大人說的不錯。但是再細化來看，随着不斷地敲擊鍛造，材質的密度發生了改變，與此同時，裏面的許多雜質也被‘擠’了出去，而在這些雜質裏，碳是一種至關重要的東西，因為一種材質含碳量的不同，決定了它的硬度和塑性，含碳量越高，那麽它的硬度就越高，塑性就越差，反之亦然。”

唐一笑盡量把話說得通俗易懂，但在餘懃聽來，還是有些如聞天書的感覺。

過了一會兒，餘懃才消化了那些話，然後問道，“生鐵和熟鐵是這樣，鋼呢？”

“生鐵和熟鐵都是由原鐵打造出來的，鋼也是如此，萬變不離其宗，鋼與生鐵、熟鐵也只是用含碳量來區分而已。鋼之所以被大家看重，正是因為它不像生鐵那麽脆，也不像熟鐵那麽軟，不偏不易，恰如其分。”

餘懃慢慢點了點頭，感慨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只可惜我年事已高，此時長了見識，也沒什麽用武之地了，要是我再年輕個二十歲，一定要拜入你們唐門！唉，不得早生千年，拜入鬼谷門下，今亦與唐門擦肩而過，老夫這輩子，實在是遺憾啊！”

聽了這話，唐一笑不免感到有些慚愧。人家牛頓也只是站在了伽利略的肩膀上，她可是站在了古今中外無數先人的肩膀上，別說她唐一笑，就算是唐門也不敢貪這份功勞啊。

可她又沒法兒解釋，唉！

“對了，光明渠的事情徹底結束之後，你能不能抽出點時間來？有一個重要的工程，我打算用你做監工。”

唐一笑不禁汗顏，被自家領導問能不能抽出時間來，實在是太慚愧了。前世要是有人被領導這麽問，估計就是要say goodbye了。

“能能能，保證完成任務。”

唐一笑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兩個月之後，是陛下五十五歲的壽典，據說陛下要在壽典上宣布一個重要的決定，而且還會有不少外族來賀，因此這次的壽典籌備很是重要，一個月之後要大修含元殿，一會兒到我府上，我将圖紙拿給你，正好你也幫我參謀參謀。”

……

“你這一天也是夠不安生的，餘懃怎麽連這種活都派給你？”

李白背着手，走到唐一笑身邊瞥了一眼圖紙，就照常毒舌諷刺。

唐一笑翻了個白眼，“你倒是悠閑，九成九的活都被下面的人幹了，還總隔三差五地稱病，連朝會都不去了，你可真行！”

李白騰身而起，下一秒，就斜斜地倚在了合歡樹的樹杈上。擡手一拂，接過了一片飄落的合歡花，似是淡粉色的飄絮，一派仙韻風流，看得唐一笑直咋舌。

“你那二十萬兩不是早就湊夠了嗎？反正當年老顏不是說，你湊夠二十萬兩他就開工嗎？這圖紙趕緊丢給他，反正他一天稀裏糊塗的，肯定不知道這是皇帝的含元殿。”

唐一笑簡直絕倒，“當初說的是幫我守洛陽，這可是長安的宮殿。”

李白啧了一聲，“你這也太老實了，洛陽宮殿那麽多，随便改個名不就糊弄過去了？我記得洛城殿和含元殿也挺像的，你就說是洛城殿不就行了？再說反正他一天閑着也是閑着，你那麽忙，都丢給他去幹算了。”

唐一笑哭笑不得，“顏兄不知道上輩子是不是毀滅世界了，怎麽這輩子就攤上你了。”

合歡樹突然一晃，原是李白從合歡樹上猛地坐起來，“你叫他什麽？”

“顏兄啊。有一次一起吃飯的時候，他說我倆歲數其實沒差那麽大，他聽着忒顯老，幹脆就叫顏兄算了。我覺得似乎很有道理，所以就改口叫顏兄了。”

李白急得從樹上直接跳了下來，“你都改口叫他顏兄了，怎麽還叫我叔？！”

“我也不想啊，誰讓你和我那便宜老爹是兄弟了，是吧李叔？”

……

第二天一早，唐一笑又去了一趟京兆府，畢竟耽擱了這麽久了，沒準兒那個任務已經被別人給完成了。

果然。

之前唐一笑接的是一個五品的任務，因為以她一流高手的修為，只能接四品以下的任務，而她看過了，四品的任務數量太少，任務地點都太遠，基本都是邊境地區剿匪之類的事，因此只好接了一個還算比較近的五品任務，沒想到中途出了岔子，這個任務如今已經被別人完成了。

按照京兆府的規定，二流高手可以接六品以下任務，一流高手可以接四品以下任務，絕頂高手可以接三品以下任務，宗師高手就沒有限制了，畢竟一般也沒有宗師高手會通過京兆府這麽麻煩的途徑，他們都可以輕松地成為各方勢力的座上賓。

而且唐一笑看過京兆府的那些一品二品的任務，說白了，基本上都是不可完成的任務，畢竟按照規定，高品級的京兆府衛是擁有大量雇傭低級府衛權的，這與豢養私兵已經沒什麽區別了，因此這也是朝廷不可能允許發生的。

唐一笑看着這些密密麻麻的五品任務，只覺得一陣頭大。

要麽是多年未決的懸案，要麽是在嶺南、劍南道那種十萬八千裏以外的地方，估計在路上的時間都比做任務的時間長。原本唐門最近沒什麽事情要她操心了，可餘懃剛給她派了個一個月之後監工的活，實在是不能出遠門啊。

诶！這裏有一個……【尋蹤泰阿】！

任務介紹非常簡單，也是唐一笑覺得難得寫得清楚明白的，雖然沒有标點符號，但總算是不難看懂。

【尋蹤泰阿：近日阿房宮大動，泰阿現世，有人找到了泰阿劍，但如今阿房宮被大軍封鎖，那人被困不得出。找到泰阿劍的下落，看看泰阿劍究竟在誰手中！】

“泰阿劍啊……這可是一柄神劍啊，去看看！”

當機立斷，唐一笑接下了這個【尋蹤泰阿】的任務。

……

因為【尋蹤泰阿】這個任務很急，只剩三天的任務時限，并且只有接下任務的京兆府衛才能憑京兆府開具的證明進入，因此唐一笑在傳信給在陝州城的唐清苦之後，就匆匆趕去了阿城。

在項羽一把火燒掉了阿房宮之後，那裏從此就只是文人憑吊的一片廢墟，只有作為阿房宮附屬的阿城還保留了下來，并且成為了一個具有戰略戰備意義的屯兵基地。

唐一笑站在阿城城樓上，看見遠處那若隐若現的龐大木石鋪地，南至沣峪口，北至渭河，地上的河網被宮殿的地基隔斷，山川曲折高處仿佛還殘留着一覽天下的氣勢。

想當年，這裏也曾是離宮別館，彌山跨谷，高廊四注，重坐曲閣，華榱璧珰，辇道纚屬，步櫩周流，長途中宿。只可惜現在卻只剩下了這些焦黑殘木與破碎灰石，就像秦朝短暫的輝煌一樣，都已經塵歸塵，土歸土了。

縱身從阿城不算高的城樓上一躍而下，不過片刻，唐一笑就來到了層層疊疊甲士包圍的唯一留口處。

為首的将軍接過了京兆府開付的憑據，看了看，又看向了唐一笑，“拔出你身後的劍，與我一看。”

唐一笑一愣，然後就明白了，無奈地搖搖頭，內力一催，鴉九劍直接出鞘半尺，隐隐有火鴉鳴叫的聲音傳來。

“好劍！”

這位将軍對唐一笑不怎麽感興趣，但對她背後的劍卻很感興趣，連帶着原本毫無波動的臉上都出現了幾分驚奇和贊嘆。

“此等靈劍認主，定然不會窺伺泰阿，進去吧！”

這算什麽？這好像是她第二次沾了鴉九劍的光了吧。

唐一笑也有些哭笑不得，剛要往裏走，就又被那位将軍喊住。

“等等！”

唐一笑不解地回頭。

“我是秦王翦，還是左武衛大将軍，你住長安嗎？我想找你觀劍。”

唐一笑覺得這人也挺有意思，都是左武衛大将軍了，說話還這麽混亂，竟然把官職報在了名字後頭，有八成的可能是個武癡，九成的可能是個劍癡。

“平時我不住長安，大多住洛陽，也往別的地方跑，說不準。不過九月之前，我應該會住在長安，你要想找我觀劍的話，就去李白的府上吧，我住那兒！”

……

唐一笑邊走邊想着剛才見到的秦王翦，覺得這人也實在是有意思，不過一個堂堂左武衛大将軍，被派來守這麽偏僻的地方，想必和上司合不太來吧，不過也是，以他這種木木的性格……等等！

唐一笑突然想起來，他說他是左武衛大将軍，也就是說，他和裴旻一樣，名義上都是對李林甫這個左仆射負責的？

所以究竟這個秦王翦是哪邊的人？他忠誠于李林甫？還是忠誠于皇帝？

如果忠誠于李林甫，那麽或許他不是因為被排擠才到這裏來守泰阿的，這裏一定有重要的意義。如果他是被排擠、是因為雖然他名義上對身為左仆射的李林甫負責，但李林甫卻無法幹涉他的任免，所以才被排擠到這兒來的，那麽他聽見她是住在李白府上起碼得有點反應啊。

越想越亂，唐一笑甩了甩頭，按照她記下的地圖，朝着泰阿出世的地方走着。

片刻之後，唐一笑終于找到了卷宗上标出的地方。

唐一笑仔細地觀察着泰阿劍出世時的痕跡，當時這裏造成的聲勢絕對不小。地上千瘡百孔，活像是被加肥加大的暴雨梨花針轟炸過，樹木也被炸得不成樣子，不像泰阿劍出世，倒像是被什麽洪荒巨獸踐踏過。

突然，唐一笑想起了什麽，轉身跑向了阿房宮所依附山脈的腳下，仔細地尋找，終于，還是被她找到了一些痕跡。

怪不得千年未聞音訊的泰阿劍突然出世，原來是有人打開了地宮的入口，取出了被長埋在地宮裏的泰阿劍。

唐一笑接連擊出九掌，拍在了露出石磚的不同位置上，石磚忽然一動，露出了一個方形的黑洞來。

唐一笑閃身而入，不一會兒，石磚再次閉合，又恢複成了那副殘垣斷壁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