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糾錯

因着沒打傘,細碎的雪粒落了齊澤滿身,烏黑鬓發上斑斑點點。

此刻的齊澤,少了些平日裏的陰暗,他,他的确生的好看。念瑤忍不住打量着齊澤想道,其實他也不過是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而已。

可這樣的想法很快被念瑤在心裏否定了,明明昨兒還在惡趣味戲弄自己的人,怎麽會是想要她的肯定呢。

兩人間距離已經拉開了些,念瑤松了口氣後點頭應道:“嗯,看宋霖先生的神色就知道成績很好。”

齊澤似乎是在等這句話,眼中露出滿意的神色,可卻很快又被隐藏起來。

“姑娘。”墨玉此時才趕過來,她趕緊上前接過念瑤手中的傘柄,神色意外道:“奴婢來遲了,真沒想到今兒會這麽早就下學。”

念瑤淺笑着示意無事,回過頭便看到齊澤已經作勢要走。

她今日已經極力在避着齊澤了,可同在一個屋檐下,有心要躲也不能總是不見面。

正巧墨玉來時手中也拎了把傘,念瑤看着他鬓發上星星點點點的雪花,又想到他住的北廂房還有一段距離,還是喊住了齊澤。

“你拿着這個吧。”念瑤将墨玉手裏的傘拿起遞了過去。

齊澤早已收斂了神色,淡淡看了眼念瑤接過傘,“嗯。”

只是他卻并沒有将傘立即撐開,冬天天兒短,眼瞧着暮色将至,念瑤接着道:“我,我先走了。”

說完,念瑤便帶着墨玉轉身離開。

直到走出去老遠,墨玉才在旁邊嘀咕道:“真是個怪人。”

宋霖在當天晚上便将齊澤的試卷拿給了齊伯奉,宋霖這樣嚴苛的都很是滿意,更別說齊伯奉了。

只是因着那副字,齊伯奉仍舊是對齊澤有些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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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伯奉看着齊澤的字,眉間微微蹙起,“先生可問過他了嗎?”

宋霖點點頭,“說是從前臨摹過簡玉林的帖子。”

“帖子?”齊伯奉眼中疑惑更甚,手上頓了頓,“他才多大,僅僅臨摹便有這樣的水準?,更何況我看他對朝政的見解也跟簡太傅頗有相似之處。”

試卷上的每一個字都帶着與少年年齡不符合的狷狂,只要從前見過簡太傅的字,都會覺得太過相似了。

宋霖撫着花白的胡須,眯着眼回憶道:“簡玉林那老匹夫從前或許還有幾分忠心,如今?哼,他如今那副巴結呂少陽的谄媚樣,哪裏還能說出這樣的見解來。”

“還是小心為上,若是在宮裏上過太學的……當年從宮裏出來的孩子可就那一位。”齊伯奉眼中露出絲擔憂來。

“晉王?”宋霖當即點破了他。

當年宮中宮外皆被呂家掌控,先皇年僅二十歲卻重病纏身,呂少陽當即立了年幼的皇子為太子,至于身為先帝弟弟的晉王,只有死路一條。

先帝為了保住晉王,召集了朝中為數不多忠心于他的朝臣,将晉王假死送出了宮,只是後來卻去向不明。

“齊老弟,如今朝中像你我這樣暗中仍在抵抗呂少陽的可沒多少了,便是當真是晉王又如何,或許……”

宋霖後面的話被隐藏在了燭火中,屋內一片寂靜。

許久,宋霖才笑着開口:“不過天底下那裏就有這樣巧合的事兒?你碰巧帶回來的孩子怎麽可能是失蹤多年的晉王呢,行了行了,你便安心吧。時辰晚了,我得先走一步了。”

宋霖臨走前,仍不忘将齊澤的試卷收回自己的袖中。

屋內又恢複了寂靜。

或許是自己想多了,不可能有這樣巧合的事兒,齊伯奉想通後,才回房休息。

李氏還沒睡下,瞧見齊伯奉回來,伺候着他換了衣裳後,猶豫着走了過去。

“我聽說來的那少年成績不錯。”李氏淺笑道。

齊伯奉輕微點點頭,這府中就這麽大,消息倒是傳的倒是快。

李氏見他淡淡的,剛要立即開口的話又被她咽進肚子,好半天才又試探着道:“伯奉……今年卓遠又沒考中。”

李卓遠從前也是在齊府跟着宋霖先生上課的,三年前到了年紀後開始參加科考,年年考卻是年年不中。

聞言,齊伯奉臉色便沉了下來,“這事兒我知道,他可是又來托你跟我要官職了?我說多少次了,歪門邪道走不通,憑本事自己考去。”

李氏見他不高興,連忙又端了茶遞過來,緩了緩才接着開口。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瞧着連齊澤一個三弟才收的養子都能過來上課,便叫卓遠也回來吧,宋霖先生到底比外頭的那些學堂教的好,你也知道,我父親只是個縣令,弟弟又沒個正經官職,全家就指望着卓遠,我們做姑姑姑父的,自然也得多幫襯着不是。”

李氏話說的很是溫和,低着姿态又陪着笑,到底是多年的枕邊人,齊伯奉雖仍舊不大樂意,心裏卻還是有些動容。

“當初便是我親自去跟宋先生說,破格讓他去聽的課,卓遠又接連幾年考不上,宋先生在外頭都不樂意認這個學生,唉……”

齊伯奉良久後才擡頭道:“這樣吧,三年他總不能一點長進都沒有,齊澤便是過了測驗的,改天叫他來試一試,若是不成,便是你來說也沒用。”

這算是一個折中的主意了,李氏想想也點頭同意下來。

這日雪停,念瑤只着了小襖來碧桐院上課。

自打齊澤來了後,宋霖先生上課便開始講更深的朝廷上的理論知識,因此也對念瑤要求低了不少,只叫她将書背好就行。

這會兒齊钰跟齊澤都在寫着什麽,而念瑤則獨自練字。

她與齊澤之間只有幾步的距離,她眼神偶爾飄過去,便能将齊澤看個一清二楚。

連日來,她已經很少在齊澤眼神中看到晦暗的戾氣了,反而他上課時比自己還要認真,倒當真像是來學習的。

他好像不知道冷一般,便是齊钰這幾日都套了毛絨褂子,可他不管下不下雪,都只穿着件單薄的襖子。

念瑤也曾叫下人去打探是不是賬房上克扣了齊澤的日常用具,可得來的消息是一應供應具全,只是齊澤自己不樂意穿出來罷了。

寫字時的齊澤跟往常區別很大,他上身筆挺的端坐着,拿着毛筆的右手擺的端正,聚精會神看着案上的宣紙,雖肌膚生的白皙,坐在那裏卻不像個弱氣的書生。

念瑤曾聽說過他字寫得好,便偷偷去看過一眼,狷狂張揚的筆畫跟平日沉默的他十分不相像,也不知是他将自己的性格隐藏的太深,還只是字就這樣。

正想着,齊澤握着毛筆的右手頓了頓,念瑤耳尖一顫,迅速将頭扭了回來。

下一刻念瑤便感覺到一束目光從旁邊投到了自己身上,她左手緊緊按住宣紙,裝作認真練字的樣子,盡量将自己放松下來。

今日她寫得是《孟子》離婁章句,正是那日宋霖詢問齊澤的章節。

“錯了。”

冷淡的語氣傳來,念瑤手上一滞,擡眼看去,齊澤正盯着她的宣紙,眉間微蹙。

‘嘩啦’一聲,宣紙眨眼間便被齊澤拿到了自己桌上。

他總是這樣。

經過幾次簡單的相處,念瑤已經對齊澤這種自己想到什麽便直接了當去做的行事風格有所了解。只是仍是不大适應。

“你先還給我,一會兒先生過來了。”念瑤小聲道。

可齊澤眼睛都不擡一下,提筆便在念瑤的紙上寫起什麽來。

他寫字時,側臉對着念瑤,輪廓分明的颌骨上有幾縷散碎的發絲,襯着他倒更有幾分少年分度。

念瑤還欲說話,他修長的手指已經拿起宣紙重新放回來念瑤桌上來。

“若寫錯倒不如不拿給先生看。”齊澤淡淡解釋道。

念瑤低頭看去,果真在自己不經意時,漏掉了兩個字,這兩個字如今被齊澤模仿她的筆跡加了上去。

她的絹花小楷寫的秀氣,齊澤模仿的倒有幾分相似。

念瑤發現自己的失誤,不好意思的紅了耳尖,她側過頭去想道謝,正好對上了齊澤帶着探究的眼神。

隔壁齊茹芸的下學時間比他們早,念瑤還未開口,便瞧見齊茹芸緩緩走到了窗外。

念瑤眼神被齊茹芸吸引了過去,齊澤便也順着她的目光朝窗戶看去。

齊茹芸原本看的是側着身的齊澤,并沒注意到念瑤,此刻齊澤轉頭,她這才注意到兩個人的目光,臉頰泛起微紅,低下頭迅速離開了。

念瑤比齊茹芸大些,自然從那表情上看出了她的心意。

小女兒家并沒有見過多少男子,自然對這突然入府,又長相不錯的齊澤充滿好奇,便是那些小丫鬟都常湊到一塊說起齊澤。

只是……

念瑤回頭看着宣紙上那兩個模仿自己字跡的字,心裏有些不安。

他才見過自己的字幾次,就能仿的這般相似,前幾日的腿傷也是,沒幾天從外頭看起來便安好無恙,換了旁人那可是要養上半月的傷啊。

齊澤的确不簡單。可要說他是個危險人物,此刻安靜坐着寫字的人,卻從沒對她有過威脅。甚至剛才還替她改了先生留的作業。

難道說當真是她讨好到齊澤這個未來攝政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齊澤:改錯字只是展示我懂得多。

念瑤:??那意思是我又笨了

齊澤:不,意思是誇我!!!!

念瑤:……爪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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