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念瑤上次病情發作的緣故找到了, 原是那日穿的冰鞋有亞麻制的墊子,因在裏面這才沒有檢查出來,冰鞋是今年新制墨玉親自去拿的, 聽到這個結果更是自責, 消沉了好些日子。
初五當日,念瑤午睡才醒, 便聽聞舅舅跟表哥今日過來了。
楚墨是楚家如今的家主,念瑤生母的親弟弟, 跟楚琳笙一樣常年不在京中, 便是回來也整日忙的不行。
念瑤雖與他一年見不上幾次,可印象中舅舅待她一直很是親厚。
她才剛進前廳便要行禮, 卻被楚墨親自扶起來。
“诶唷,瑤兒如今出落的越發漂亮了。”楚墨是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 笑起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原早就想來瞧你, 唉,忙到了年初一也沒空, 前幾日的傷可好些了?我叫琳笙送來的藥膏可還有用?”
念瑤笑着一一應了,又上前跟楚蕭宇問了好, 這才問道:“表姐今兒怎麽每一塊過來?”
“她是個玩心大的。”楚蕭宇無奈的替自己的妹妹解釋道:“上次冰嬉沒玩夠, 說要去那冰場後山獵什麽獐子,一大早就跑出去了。”
“還真去了啊。”念瑤詫異的瞪大了眼睛, 她當時還只當楚琳笙随口說說,哪知道她還當真了。
念瑤将緣故跟楚蕭宇說了一遍,才說完便聽見舅舅問道。
“那個小夥子呢?”
齊伯奉擱下手裏的茶盞,“才讓人去喊,想來也快到了。”
北廂房, 齊伯奉派過去的小厮正陪着笑傳話給齊澤。
這齊澤剛入府時還沒人把他多當回事兒,可又是得了宋霖先生的贊許,又是救了他們府的大姑娘,地位一下就擡高了。
齊澤聽完應得也爽快,等了前廳院外,裏面便傳來了陣陣清脆的笑聲。
耳熟的聲音,齊澤神色不自覺柔和了許多。正要邁步進去,便聽見裏頭有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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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可說了,表哥今年正式接管蘇杭的生意了,往年可說好要給我們留一大份壓歲錢的。”
“便是你不提,琳笙也早在我耳朵邊說了八百遍了,諾,早給你準備好了。”
“本來就是表哥先答應我們的,多謝表哥啦……”
……
兩人間語氣親昵,齊澤柔和下來的神色驟然有些僵住。
“那又是誰?”
小厮自然也聽見了裏面的對話,連忙答道:“那是表少爺楚蕭宇,當年主母還在世時,還提過要我們姑娘跟表少爺結親呢,好像,好像還是指腹為婚的呢……”
楚家畢竟是皇商,即便是朝中的大臣對楚家也有所忌憚,小厮說起來還帶這些驕傲。
可他卻沒瞧見,齊澤的神色已經漸漸沉了下去。
等念瑤瞧見齊澤進來後,便了他一臉的黑沉。尤其是跟自己對視了一眼後,齊澤又深深的看了看念瑤手中的紅包,眼中的陰郁更深了。
這是怎麽一會事兒?
念瑤迷惑的看了一眼齊澤身後小厮,是個平日裏有眼色的,想來也不敢招惹齊澤啊。
難不成是惦記自己的壓歲錢?
齊伯奉将齊澤介紹給楚墨,楚墨帶着欣賞開口道:“我聽說你武藝了得上次還救了瑤兒,以後可有興趣跟着我做事?”
齊澤聞言也僅是淡然的道,“多謝,不必了。”
“當真不願意?”楚墨不信邪的又問道。
這事楚墨與齊伯奉商讨過了,他是想着齊澤一個孤子,聽說從前家中還做過生意,便有意招攬他。也算是報答他救了瑤兒。
可齊伯奉一聽便說齊澤定然不會答應,楚墨不信,他楚家在各地都有名聲,這可是個大好的機會,不信齊澤不答應,便叫了他過來親自詢問。
齊澤複又點了點頭,沒有絲毫松動。
另一邊齊伯奉早有此料的笑笑看向楚墨。
楚墨睨了一眼齊伯奉,片刻後才道:“我聽說你讀書也很好,這麽看來你是想考取功名了,既然如此也罷了,不過你往後若換了想法,可以随時去找我。”
齊澤心思卻早已飄走,他随意應付的點點頭,眼神複又轉到了念瑤身上。
因正過年,她今日穿了身緋紅色的襦裙,領口袖口皆繡了白色的梅花,比往常更顯明豔妩媚。
只是她一颦一笑間,看的卻是身邊的楚蕭宇。
齊澤複想起方才小厮的話,念瑤生母還曾有意給兩人說親。
那楚蕭宇是念瑤的表哥,又是大家出身,打小便跟在楚墨身邊做事,常年在外游歷見多識廣,霁月清風的可比之前那個李卓遠強了百倍。
兩人坐在一塊有說有笑,郎才女貌怎麽看怎麽像是一對佳配。
可他呢,不過是個落魄的孤子,還背負着血海深仇,是個只适合在黑夜裏潛行的人。
未來如何還不得而知,他憑什麽就敢去妄想得到她。
如果沒有自己,她這一生或許還要過得更為順遂,将來也會尋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平淡度日。
可是她分明也曾距離自己這樣近,為什麽不能一直如此下去?
“對了,琳笙早就嚷着要去放花燈了,元宵節那日我來接你,咱們一塊兒。”
往年楚蕭宇偶爾也會跟她們一起,念瑤笑着正要回話,便感受到了側面一道灼灼的目光看了過來。
念瑤下意識看過去,正好對上齊澤晦暗不明的眼神。
雖然齊澤并沒有說話,可念瑤分明感受到了一絲壓迫感,她轉過身拒絕道:“不,不用了表哥,我今年約了別人。”
“喲?”楚蕭宇意味不明的笑道:“莫不是誰家的公子?瑤兒如今是大姑娘了……”
被打趣的念瑤臉頰緋紅,她慌亂着解釋:“不,不是……是齊澤今年才剛到燕京,他平日也不怎麽出去,我想着帶他去随便逛逛。”
楚蕭宇聞言點點頭,順帶在看了一眼齊澤。
此人他來之前便聽楚琳笙提起過,是個有功夫有才學的,他也佩服的很,可楚蕭宇看着齊澤明顯黑沉的臉色,跟眼中莫名的敵意,撓了撓頭有些奇怪。
不過楚蕭宇也并沒有多想,禮貌的跟齊澤打了招呼,随後又叮囑念瑤當日人多,需得小心一些,才跟着楚墨離開。
當天夜裏,一名黑衣人再次造訪了齊府北廂房。
第二日一早,念瑤才剛起床,墨玉便拿了個大紅色紙封進來。
睡眼惺忪的念瑤将那紅包接了過來,“怎麽又一個紙封,父親的昨兒已經給了,是大哥的不成?”
墨玉搖搖頭,“是齊澤公子方才叫人送過來的。”
年三十不是才将爹爹給他的給了自己,這怎麽又送來了一個?
念瑤捏了捏那紅包,并沒有多少重量,不像有銀子的樣子,等沿着縫拆開來,這才露出了裏頭的銀票。
“一萬兩??”
念瑤的困意立刻沒了蹤影,看着手裏的銀票瞪大了眼睛,墨玉聞聲也詫異的湊過來。
主仆倆反複确認了幾遍,才敢确信那的确是一萬兩的銀票沒錯。
齊伯奉雖說也是正三品,可俸祿滿打滿算整年下來也沒有一萬兩銀子,至于念瑤,她長這麽大就沒見過這種面額的銀票。
墨玉不可思議的捂着嘴,她月例銀是五錢銀子,就算不吃不喝,一輩子也掙不到一萬兩,更別說如今吃住都在齊府的齊澤了。
“這這,姑娘,這是天上給齊澤公子發銀票了?”
念瑤拿着銀票的手有些不穩,窗戶正好開着,風一吹便掉在了地上。
墨玉‘啊’了一聲,護寶貝似的将銀票撿起來好生放在桌上,随後覺得還不夠,又找來個話本壓在了上面。
擱在平時念瑤定會拿她打趣,可如今面對的銀票面額之大,便是念瑤也有些怔住。
這錢齊澤究竟是怎麽來的念瑤不清楚,可想必他定然有他的辦法,只是自己卻萬萬不能收的。
“墨玉,你把這銀票重新疊好,裝進紙封裏頭去。再有,這事兒別與旁人說,咱們一會兒去趟北廂房。”
等主仆倆跟做賊似的走到北廂房,正巧看見齊澤正在院外拿着根枯枝揮動,念瑤不懂,但也能瞧出來一招一式都甚有章法,可她此刻卻沒有心思去看。
念瑤示意墨玉去旁邊看着,随後将齊澤喊到了院內。
“這個還給你。”
齊澤眸中閃過一絲不悅,他随手将枯枝扔到一邊,看着紙封認真道:“收着,給你的壓歲錢。”
“可你上次已經給過了,而且這也太多了,你從哪裏有這麽多錢的?”
念瑤想想齊澤方才拿着根枯枝都能揮的有模有樣,不會是去連夜打劫錢莊了吧?一萬兩的壓歲錢,便是大魏最有錢的楚家也沒這麽出手闊綽。
齊澤看她眼中帶着懷疑,心下釋然,淡淡道:“不是偷搶來的,你放心。”
放心?
她怎麽放心?
就算不是偷搶來的,也不能收啊。
念瑤耐心解釋道,“嗯,我相信你,只是這太多了,你拿回去吧。”
不悅再次湧現在齊澤眸中,他神色漸漸沉下去,語氣有些生冷,“給你的就是給你的,為什麽太多就不能收。沒有人規定壓歲錢送多少。”
……不得不說,還真沒人規定過。但也沒聽說有給這麽多的?
念瑤一直舉着紙封,輕飄飄的重量卻好似千萬斤,壓得的胳膊只打顫。
她緩緩将胳膊放下,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你從前是不是很少收到過壓歲錢?”
齊澤微微一怔,随即點點頭,印象中他只收到過一次,便是那次母妃給的。
念瑤心頭軟了下來。
從小到大,齊府雖不算大富大貴,可至少爹爹一直疼她,齊澤卻好像一直都很少親人照顧。
思索了好半晌,念瑤才接着開口:“往後每年,我來給你可好?但是每年的壓歲錢只能給一次,所以你這是第二次,我不能收。”
哄小孩子一般的語氣,哄小孩一般的借口。
可念瑤卻篤定,齊澤一定會相信。
這些日子來,念瑤逐漸開始了解齊澤,他對大多數事情跟人沉默,不過是因為與他無關。
他偶爾陷入陰郁,只是因為從小到大的環境影響。
可在人情世故這方面上,齊澤能夠熟練對待他厭惡的人,處理對他有危險的事兒,相反的情況下,幾乎等同個孩子。
果然,念瑤說完後,齊澤果真有些疑惑。
念瑤才剛松了口氣,齊澤便敏銳的捕捉到了她的神色,臉色再度沉下來。
“是你不想收,為什麽?”
楚家時皇商,給的必然不少,能收楚蕭宇的為什麽不收他的?
詫異于齊澤的敏銳,念瑤再度頭疼起來。
她捏着紙封,再次遞了過去,“因為這太多了,你就算是給了我,我也不敢拿出去用的,壓歲錢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到了就行,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已經夠了。”
言罷,念瑤将紙封擱置在了院中的石桌上,又生怕齊澤再給她塞回來,逃也似的離開了。
過年的時候,齊府規矩日日晚間要在一起吃飯熱鬧。
前幾日齊澤還願意偶爾說上幾句話,可這幾天以來,莫說交談了,臉色都一直沉着。
旁的人與他說話,他便好生回答。
可卻總能恰好避開念瑤,跟前幾些日子念瑤躲着齊澤一般,現如今反了過來。
念瑤幾次想問他緣故,可每次散席時他都率先離開,齊澤腳程又快,念瑤才張嘴人就沒了蹤影。
這分明就是在置氣。
在念瑤看來,壓歲錢的事兒已經過去了,當日她将紙封遞過去以後,他也并沒有再度給她。
因此她便覺得齊澤這脾氣來的莫名其妙,幾次三番的念瑤心裏也着急了起來。
這日吃完飯,齊伯奉剛回去,再看齊澤人已經一腳踏出門檻了,幹脆直接喊了他一聲。
齊澤這才算頓住了腳步。
念瑤連忙小跑着過去,“你,你等一下,天色晚了,你送我回去吧。”
齊茹芸才剛要轉身的背影頓了頓,而後笑着轉身,“念瑤姐姐,咱倆順路,我跟你結伴回去。”
要說沒眼色,再沒人能比得過齊茹芸了。念瑤哪裏是想要人結伴,她只是想借此機會詢問齊澤緣故罷了。
才正要推脫,齊澤眼神灼灼看向念瑤,“跟上。”言罷便轉身離去。
念瑤原還猜想這他會不會拒絕,心下一松,随意婉拒了齊茹芸,便匆匆離開。
冬天的夜來的早,院中青石路上蒙了曾濃郁的深藍色,寒風吹佛過念瑤的發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墨玉此刻也沒在,她只能縮了縮脖子。
齊澤瞥了一眼身側的她,裝似無意的跟念瑤換了個位置,恰好替念瑤擋住了風口。他身材高大,把念瑤擋的嚴嚴實實,還順手接過了念瑤手裏的燈籠。
兩個人的影子映在地面,念瑤緩了緩,才垂眸輕緩的開口。
“可是我什麽地方讓你覺得不舒服了?你心裏若是有事,大可以跟我講。”
靜谧的院落裏只有兩個人的腳步聲,齊澤眼神只認真看着前面的路,淡淡道:“沒有。”
怎麽可能沒有?若是沒有會日日刻意的不與自己說話?
念瑤沮喪的小聲嘆了口氣,“你騙人。”
“我不知道緣故,你不說那往後可能還會發生,總該要讓我知道。”
她語氣中帶着濃濃的失落,齊澤忍不住看了過去,平日總是舒緩的遠山眉此刻微蹙着,淡淡愁緒藏在裏頭。
“難道你是因為壓歲錢的事兒惱了?那銀票太大了我當真不能收,也不至于因着這個置氣啊。”
齊澤掩去眼中的情緒,“無事,你莫要想多了。”
與念瑤無關,是他自己只要一想起那小厮說過的話,還有那日念瑤與楚蕭宇親昵的模樣,心裏就不痛快。
“到了。”齊澤頓住腳步,淡淡道。
身側的人半天沒有動作,齊澤看過去時,正對上一雙隐隐有些委屈的目光。
念瑤眼尾微微泛紅抿着唇看着他,眸中帶着探究,但更多的是委屈。
她分明什麽也沒做,卻好像他的氣都是沖着自己,好心來問,齊澤還拗着不肯說。
念瑤側身将齊澤手裏的燈籠拿了回來走到了院門,微垂着頭眼睫輕顫。
“多謝送我回來。”
軟糯的聲音裏帶着客氣,接着便賭氣一般的扭身便走。
沒了燈籠,四周立刻暗了下來,寬大的裙擺在半空中劃出弧度,小姑娘獨有的清甜也随之慢慢散去。
待那一抹嬌俏的身影完全消失後,齊澤原本拎着燈籠的手才緩緩握緊。
這兩日念瑤賭氣一般,齊澤不與她說話,她便也只當瞧不見這個人。
轉眼便到了元宵節,晚間用過飯,齊钰便跟朋友相約出去喝酒,屋裏一時間只剩下念瑤跟齊茹芸。
哦,還有一個在門外站着的齊澤。
齊茹芸今日施了粉黛,從前總是蒼白着的一張臉上了腮紅後,清淡褪去更顯嬌嫩。身上穿的是她最喜愛的白色襦裙,外頭只罩了件淡青色的坎肩,她明顯精心打扮過。
念瑤正猶豫着要不要走,齊茹芸已起身款步到了齊澤跟前。
她淺笑着屈身,輕聲羞怯道:“元宵節比往常都要熱鬧,還能去放花燈許願,齊澤哥哥今年才到燕京還不熟悉,不如讓芸兒帶你去街上随便逛逛。”
齊澤雖在門外可餘光時不時便在念瑤身上掃過。
他知道她生氣了,那日念瑤轉身走的時候,他當夜回去便煩躁了一晚上,這幾天來心裏更是焦躁。
今日元宵節,他還記得當日的約定,原是想等念瑤出來便與她解釋,可眼下齊茹芸一走過來,正好把屋內的人擋的嚴嚴實實。
“你走遠點。”齊澤蹙眉,不悅道。
冰冷的語氣裏盡是疏離,齊茹芸面色一僵,攥着帕子的手緊了緊。
她是個一向清高的人,甚少有她能看中的人,如今被齊澤這樣一說,備受打擊,眼中便蒙了層霧水。
“我也是好心才邀你的。”齊茹芸強撐着不讓自己哭出來。
屋內,念瑤看着這一幕,竟覺得不可思議。
按照齊茹芸那總是出塵淡然的模樣,又是個比誰都要守規矩的,是萬萬做不出主動邀請人的事兒的,難不成齊澤魅力就這麽大?
念瑤想想就因為自己不收他壓歲錢,便跟自己賭氣的齊澤,暗道他小心眼。
她心裏越想越堵,幹脆誰也不理會,大大方方擦着齊茹芸的衣服朝外面走去。
齊澤眼瞧着念瑤緩緩離去,而眼前這個人還是擋在前面不肯走,眼中逐漸浮現出絲寒意來。
“滾開!”
正想着怎麽哭才更好看的齊茹芸被這聲可怖的低喊吓得一震,擡眼去看便瞧見齊澤眸中冰冷,她頓時也顧不得哭了,僵硬的朝旁邊挪了兩步。
齊澤看也不看她一眼,越過她朝着念瑤追過去。
吓得愣在原地的齊茹芸側身便只瞧見了念瑤今日穿着的緋紅色裙擺,手中的帕子被她攥的險些裂開,好半天過去,她才捂着臉哭了出來。
燕京的街道上,夜市早已開始。
今日元宵,不拘男女,街上摩肩擦踵,各類小攤小販賣勁兒的吆喝着,燈火闌珊煞是熱鬧好看。
“從前都說二姑娘拘謹清高,今兒可真叫奴婢開眼了。”出了府門,墨玉便忍不住道。
“二妹年紀還小,說她做什麽。”
念瑤随手買了個捏的精致的糖人,拿在手上卻也不吃,“倒是那齊澤,哼,小心眼,有什麽好的!”
“姑娘您還不知道,咱們府上可不止二姑娘,不少丫頭惦記着齊澤公子呢。都傳他文武雙全,又得老爺的喜愛,将來是可能做大官的。”
大官?攝政王算不算大官?念瑤暗自想着,忍不住打趣道:“沒出息的,我可還記你當初對他意見可不少呢。”
墨玉撓撓腦袋,憨厚的笑了笑,“別的想法兒奴婢當真沒有,至于以前,那不是當初他濺了您一身的泥水嘛,這後來又幫了姑娘幾次,只要對姑娘好的,奴婢就沒意見。”
念瑤拿着糖人的手微微滞住,墨玉說的對,齊澤其實對她挺好的
他上次寧願手傷也要幫自己,這次不過是因為壓歲錢的事兒自己就又要跟他置氣。
想想若是她送出去的東西再被送回來,自己可能也會有些不樂意。而且自己分明答應了他要帶他出來逛燈市,卻獨自先走了。
這般想着,念瑤心裏對齊澤的憤懑便減輕了不少,甚至還有些愧疚。
可現在回去,豈不是太沒面子了。
看着滿大街的花燈跟各類玩意兒,念瑤最終決定買個東西送過去罷了。
每年的花燈節,燕京城最大的琉璃廠便會擺出一盞獨一無二的琉璃燈,這琉璃燈并不售賣,只當做游戲的籌碼,而游戲則是再簡單不過的投壺。
獎品貴重,此投壺遠比平日裏玩兒的難度要高,首先是距離要有五丈遠,其次放置的壺口僅僅只有一箭的寬度。
因實在難以完成,大多數情況下,都會在第二天進行獎品競拍。這也算是琉璃廠為了吸引客人的一種手段。
念瑤印象中,她長這麽大也僅有兩會被人拿走了獎品。
經過琉璃廠時,獎品依舊早早便被擺了出來。
今年的獎品是個孔雀攢金絲琉璃燈,彩色的琉璃片經過能工巧匠打磨,拼接在橙色琉璃上,孔雀華麗高貴神色活靈活現,在黑夜裏散發着極華麗的顏色。
即便知道這游戲難,幾乎不可能會中,可還是有許多百姓來賭一賭運氣。
那可憐的細頸瓶周圍被擲了上百根箭,還仍有人自持續不斷的努力着。
念瑤自然也想來碰碰運氣,拿着數十根箭接連投了數次,連細頸瓶的邊緣都沒碰到。
這太難了,既考驗臂力又考驗準頭。
念瑤手裏的箭眼瞧着只剩下了兩根,她微微嘆了口氣,拿着其中一根正欲随便再試試,身側卻忽然站過來一個黑色的身影。
“心裏別急,手上才能穩住。”來人聲音低沉,卻十分耳熟。
念瑤擡眼便瞧見齊澤正直直看着場中間的細頸瓶。
“你,你怎麽來了?”
念瑤自己都沒有發覺語氣中的欣喜,她當真以為齊澤還在府中。
“在找你。”齊澤淡淡開口。
他方才被齊茹芸攔着,晚了一步沒跟上,沒想到出了門便是街市,熙熙攘攘的人群裏,他尋了好久才看到念瑤。
“你想要那個?”齊澤看着臺上擺放的琉璃盞。
“當然,他們每年會在花燈節這天擺出一個獨一無二的琉璃燈,燕京城人人都想要的。”念瑤解釋道,随後又似安慰自己的開口,“不過很難有人能拿到手就是了。”
“不難。”
說着,齊澤竟是伸手托住了念瑤的手腕,“箭的分量輕,你的手腕跟指尖需要同時用力才能把控住方向跟距離,扔的時候身體要前傾,穩下心,不要把力氣用在甩胳膊上。”
灼熱的溫度隔着衣服便傳到了念瑤肌膚上,兩人間的距離十分貼近,念瑤臉逐漸透紅。
齊澤幫念瑤調整好方向,便松了手,“注意力看着那瓶子口,你來試一試。”
“嗯。”念瑤紅了臉應下,按照齊澤所說,沉住氣,手腕用力扔了過去。
那箭竟與方才飄忽的樣子截然相反,張眼睛了一般朝着細頸瓶方向飛去。
只是還沒飛到一半,‘啪嗒’便落到了地面上。
“好厲害!”念瑤贊嘆道。
雖然仍舊沒有中,但也是因為局限于念瑤的力氣太小,這已經比剛才連方向都找不到強上太多了。
旁邊圍着人看到,也紛紛按照齊澤的方法試,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人給他們調整方位的緣故,還沒念瑤扔的好。
看守的老板瞧見這一幕也僅僅是睨了齊澤一眼。
每年都有自認為厲害的來試,卻沒有誰能真的成功拿到獎品,更別提眼前這個少年了。
“你來試試。”念瑤将手中最後一根箭遞給了齊澤。
齊澤接過來卻沒不急着擲,他看着細頸瓶仔細觀察了方向,眼神專注認真,接着呼吸微停,手腕已經劃出弧度扔了出去。
‘叮’的一聲,箭與瓷瓶向碰,所有人都詫異的看過去。
原來那箭僅僅是撞在了細頸瓶的瓶口處,分毫之差,掉落在了地上。
即便如此,單看這腕力,也引來了不少人的贊嘆。
原本眼神輕蔑的老板已經從躺椅上站了起來,瞪大了眼睛看向齊澤。
“年輕人,已經很不錯了!”
可齊澤眼神總卻有些不悅,他跟老板道:“再拿一支。”
老板笑了笑卻并沒有動作,“十支起售。”他們單這一天,靠着賣箭都能賺不少銀子。
方才齊澤僅僅只差一點距離,念瑤驚嘆着便要去付錢,可齊澤卻攔住了念瑤。
“不用那麽多,一支就夠了。”
此話說完,便引來不少人發笑,老板更是直接說道:“年輕人不要太自大了,雖然你剛才只差了那麽一點,可這些年太多人都倒在了這個‘一點’上。”
不管老板如何說,齊澤卻始終堅持一支就夠。
最終老板開玩笑的道:“這樣吧,一支也能賣給你,可若是一支不中,你要買我一百支箭,如何?”
在老板看來,這買賣穩賺不賠。
齊澤點頭應下,老板歡喜的暗道冤大頭。
還沒等老板高興完,又是‘叮’的一聲,衆人還沒反應過來,念瑤已經興奮的喊道。
“他中了!”
不一會兒的功夫,消息便傳出去百八十裏,不管是放花燈的還是游湖的,各個都想過來瞧瞧究竟是誰擲中的。
老板臉色鐵青着,臊眉耷眼收了念瑤遞過去的一支箭的銀子。
齊澤就這樣輕而易舉用兩支箭便将那獨一無二的琉璃燈贏到了手裏,像是做夢一般。
便是念瑤也有些恍惚,怎麽自己只是來碰碰運氣,怎麽齊澤就這麽将獎品拿到手裏了?
要知道這琉璃燈今天沒人得中,明日便是要拿去拍賣的,按照往年的價格,怎麽也得五千兩以上。
不過念瑤想想齊澤随手就給了自己一萬兩的壓歲錢,想來他也不缺這銀子。
老板黑着臉将琉璃燈拿給了齊澤,齊澤轉手便塞到了念瑤手上。
“諾,拿到了。”
他随意的語氣,神色裏卻帶着些期待。念瑤微微怔了怔,接過來後燦然一笑,“太厲害了!”
念瑤抱着琉璃燈引來的不少人的側目,才剛開始念瑤還覺得很是驕傲,時間久了便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她随意買了塊手帕包在上面,讓墨玉先帶回家去。墨玉原還有些不放心,可想想有齊澤在,便應下先行回去了。
“你還記得我說有個安靜的地方嗎?”
念瑤指指不遠處河岸飄着的烏篷船,“還能放花燈呢,我帶你去坐。”
等到了船上,岸上嘈雜的聲音一下子像被隔絕了似的,周圍只有潺潺的流水聲。
岸上燈火闌珊,映襯着水面也波光粼粼。
念瑤今日仍舊穿了緋紅色襖群,因沒有戴毛絨圍巾,露出了一小截白皙的脖頸。
她嘴邊綻着溫柔的淺笑與齊澤說着往年的一些趣事。齊澤只安靜的聽着,眼神卻從未在她身上挪開。
念瑤邊說便瞧着周圍的景致,忽又想起了什麽,頓了頓低聲開口。
“我知曉你還因着那壓歲錢的事兒不高興,但我還存着這個。”
說着,念瑤從錦繡荷包裏掏出了那日齊澤塞進紙封的一枚銅板。
銅板僅有指甲蓋那般大小,躺在念瑤掌心在燈火下泛着暖黃色的光。
“我也說到做到,往後每年都跟你交換壓歲錢,莫要惱了,可好?”
軟糯溫柔的語調甚至帶着些撒嬌的意味,齊澤看着她唇瓣綻出的笑意,心裏好似撞進了只兔子。
她眼波流轉,眸中比任何燈盞都要亮。
齊澤想起那日因自己沒有把話說明白,害的小姑娘委屈的模樣,悔的只想時間倒流回去打自己兩下。
見他許久不大花,她眸中便隐隐有些着急。
“我沒惱。”齊澤輕聲開口,“當真沒有。”
他只是在聽說念瑤生母曾有意将她說親給楚蕭宇,便想到了念瑤有一日會離開自己。
這種想法的感覺,比他初到漠北時還要讓人心寒。
念瑤只當他還拗着不肯承認,不過見齊澤此刻已經不惱了,便顧及着他的面子沒有再問。
船仍有晃悠悠的前行着,念瑤站的有些累便依着坐了下去。
從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齊澤的側臉,
怪不得府裏的丫頭們各個起了心思,齊澤這張臉生的當真是好看。劍眉入鬓眸若星辰,若非他總是沉着臉,不知還要引多少姑娘的歡心呢。
齊澤亦緩緩坐下,胳膊挂在膝蓋上,狀做無意沉聲開口,“我聽說你母親曾有意将你許給楚家?”
“噗嗤”一聲,齊澤轉頭便看見念瑤笑做一團。
等念瑤笑完了才道:“倒是有這一回事,當年舅媽懷表哥時,汪尚書的夫人也恰好有孕,兩家關系好便指腹為婚,生下來正好一男一女。”
看着齊澤越發困惑的眼神,念瑤接着道,
“等到了母親有孕時,舅媽那邊又六個月了,便又來跟我母親定下親事,哪知道生下來是兩個女孩兒,不過表姐性子爽朗,舅媽便常開玩笑說她跟我是指腹為婚呢。”
齊澤呼吸滞住,眼中的掩飾的淡然化作了欣喜,壓在自己心上幾天的事兒被這幾句話盡數沖淡。
念瑤淺笑的聲音在靜谧的河面上聽得極為清楚,遠處的另一艘船上,一道懶散的身影正在黑暗中看過去。
“呂少爺,咱們待會兒是去紅袖坊還是……”
呂天涵此刻眼中只有那個一身緋紅的小姑娘,他饒有興致的勾起唇角,擡擡下巴示意。
“去查查,那是誰家的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 論吃醋的一百零八法——作者:齊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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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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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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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