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給你

齊澤握住輪椅後背的手緊了緊,垂眸便看見念瑤眉眼彎彎的側臉。

她對自己的防備心似乎降低了。

看着自己仍舊纏着紗布的雙手,齊澤忽然間竟覺得這手傷的值。

齊澤嘴角挂上絲淺淺的微笑,“好。”

年三十的頭兩天,齊府上下便開始陸續挂起燈籠來。

念瑤好好養了些日子,腳上的傷已好了,只是仍舊舍不得那精致的輪椅,幹脆擺在了屋檐外平日看書時去坐着。楚琳笙來時還打趣念瑤改明兒再給她送來十輛八輛的。

除了大紅的燈籠,楚琳笙今年還叫人送來了些外頭工匠紙紮的花燈來,念瑤瞧着喜歡好看,吃過晚飯後便将自己院子裏挂完,想了想便叫墨玉帶着燈籠随她去齊澤住的北廂房。

北廂房本就偏僻了些,雖有齊伯奉叫人多照顧着,可仍是比前院冷清不少。

還沒進院子,念瑤遠遠便只瞧見了黑乎乎的一片,等再走進一些,孤零零的院落裏更是連個擺件都沒有。

念瑤當即臉色便沉了下來。

“怎麽回事兒,咱們家是缺銀子使了不成,別人住的都亮堂堂的,怎就北廂房連個尋常的燈籠都沒有?”

她輕易不發火,倒是叫墨玉有些意外。

随後,墨玉才解釋道:“許是下人們一時疏忽吧,奴婢回去便叫人過來收拾。”

越走進念瑤便越嫌棄齊澤住處的簡陋,簡陋也罷了,院前外也沒人搭理,還有不少雜草,她眉頭漸漸蹙起。

小心避開院牆外的一叢雜草後,念瑤道“把花燈擱着,你先去叫些人過來打掃打掃。”

等墨玉走了,念瑤才要進去拍門,‘咯吱’一聲,陳舊的木門從裏面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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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手中的一盞燈,念瑤便看見了只着白色裏衣的齊澤。

他身姿挺拔眉眼間蒙了曾柔和的暖黃色,齊澤甚少穿白色,乍看卻并不突兀。

“怎麽?”齊澤嘴角勾起絲淺笑,眼神裏帶着些打趣,“還要看多久?要不容我進去換身衣服再接着瞧?”

被他這麽一說,念瑤眼神往下挪了才發覺他衣衫松散,胸口露出了一大片。

“哎呀!”

念瑤面色漲紅,迅速轉過身去。

昏黃的燈盞照在地上,兩個人的影子交疊在了一起,念瑤垂眸只覺得臉燙的冒火。

“你,你,你不檢點!”

才剛說完,念瑤便聽見身後幾聲悶笑。齊澤竟然笑了,她心裏不可思議,此刻卻不敢真的回身去看。

齊澤笑夠了,才淡淡開口,語氣中還帶着明顯的笑意,“好,是我不檢點。我大晚上的不該在自己屋裏頭只穿着裏衣。”

……

嘴上承認,可話分明帶着揶揄,念瑤跺跺腳,寬大的裙邊跟着顫了顫,“我,我說不過你!”

話音未落,身後響起了關門聲。

念瑤這才松了口氣,好一會兒後,臉上的灼熱才算減輕下。

她握着燈盞的手已經不知覺起了層汗,換了手拿着後,念瑤抿抿唇,悄悄的把頭側過去了一些。

舊樸的木門緊閉着,可念瑤腦海中竟是開始浮現出齊澤衣衫松散的模樣。

想什麽呢?!

念瑤臉上一熱,連忙轉過身輕輕甩甩腦袋,試圖将那張帶着調笑的臉從自己腦子裏甩走。

“好了。”齊澤推門出來,淡淡的笑意仍挂在眉眼間。

聞聲,念瑤先慢慢側臉睨了一眼,見他已經衣服整齊,才轉過身來。

齊澤:“來找我何事?”

“表姐送來了許多花燈。”說着念瑤指指旁邊幾盞精致小巧的紙燈。

四周靜谧,軟襦的聲線格外清亮,“想着你上次說這往年不曾見過,便拿過來給你院子裏挂上。”

夜色漸濃,只有念瑤手中的燈盞散發着昏黃的光,念瑤溫柔的遠山眉舒展着,眸中帶着淺淺的笑意。

這笑意是只對着他的。

齊澤深深看了念瑤一眼,壓制下心中的渴望,才順着看過去。

接着便瞧見漆黑的地面上,有一團雜亂且看不清樣子顏色的紮紙。

這醜陋的東西,便是念瑤心心念念的花燈?

齊澤帶着笑意的嘴角微微停滞了片刻,看了幾眼也沒瞧出哪裏好看。

最終還是勉強笑了笑,點點頭:“嗯,我也很喜歡。”

因為你喜歡,所以我才喜歡。

看着齊澤略顯僵硬的唇角跟語氣裏的勉強,念瑤先是有些不理解,可又想起他該是從來沒有點過花燈,嘴角的笑意漸漸擴大。

“不是你想的那樣。”念瑤捂着嘴笑了,“哎呀你不曉得,等會兒點上蠟燭才好看呢。”

“你進屋拿個蠟燭出來,我教你怎麽點,你會武功,一會兒挂的時候也方便。”

說着,念瑤順手便将燈盞遞給了齊澤,彎下身将其中一個花燈徐徐展開折好。

齊澤接過燈盞,這一刻他驀然覺得自己與念瑤的距離如此之近。

一會兒工夫,原本皺巴巴的折紙在念瑤的手中展開後,變成了精致的兔子花燈。

“竟是個兔子!”念瑤驚喜道,“方才在我院子裏已挂了好些個,卻都是些花鳥類的,兔子形狀的倒是頭一次見着。”

那兔子花燈做的尤為巧妙,雙眼用紅色的紙做成了花瓣的形狀,憨态可掬的卧在念瑤手心。

等将蠟燭點上後更是好看,齊澤眼前一亮,“好看了。”

像極了念瑤。

“諾,你去挂上看看。”念瑤随意指了屋檐上的一角。

齊澤接過來縱身上了屋檐,反手挂了上去。動作快速且利索,念瑤還沒反應過來他人已下來了。

啧,早知道方才便叫他過去給自己院子挂花燈了。念瑤促狹的想着,手中已展開了另一個花燈。

第二個是朵牡丹花,齊澤明顯有些沒有方才的喜歡。

“看來是只有那一只了。”

念瑤遞給齊澤,他縱身再次翻上去,看着兔子花燈若有所思。

院外一陣匆忙的腳步身傳來,負責府中灑掃的管家親自過來跟念瑤認了錯,又連忙叫人去将北廂房外頭的雜草塵土清理幹淨。

念瑤見來的人多,便叫幾個人留下來幫着齊澤把花燈一一挂好,這才回去。

等念瑤走後,齊澤卻再次攀上了房檐上。

他小心的将那唯一的兔子花燈取下來,轉身捧在手裏回了屋內。

等到了年三十晚上,按照齊府的慣例要先在一起吃過年夜飯,再去祠堂守歲。

同往年一樣席上有六個人,只是今年少了個李氏,多了個齊澤。

念瑤原本想着過年了,爹爹說不定會叫李氏回來,沒想到爹爹這次當真是動了怒。

不光沒讓李氏回來,還将那日之事瞞了下來,齊茹芸齊家豪姐弟兩個只當李氏是會娘家小住去了,旁的一概不知。

待吃過年夜飯,齊家豪年紀小,便先叫奶媽抱回去休息了,接着齊伯奉賞了齊府上下一個月的例銀,又拿出了給幾個孩子的壓歲紅包。

齊钰捏捏紅包的分量,笑嘻嘻的道:“大伯,您又偏心瑤兒,我瞧着念瑤的紅包可比我這個大哥的還要厚實。”

他打小跟在齊伯奉身邊,早便是一家人了,因此說起打趣的話來也并不顯得奇怪。

“大哥你也不瞧瞧自己多大了,還問我父親要壓歲錢。”

齊茹芸一向刻板的過了頭,今日的話卻明顯要比往常多了不少,倒像是凸顯自己的存在感,吸引注意似的,言罷還捂着嘴笑着看過去。

只是話音才落,齊伯奉跟齊钰的臉色便同時沉了下來。

她的意思想來是要打趣齊钰,這麽大年紀了還跟念瑤一個妹妹争壓歲錢,可好好的意思從齊茹芸嘴裏說出來,就變了味兒。

倒像是在嘲諷齊钰吃住都在自己家,還貪心的伸手要錢一般。

齊茹芸好友甚少,從前也不大喜歡跟人交談,她猛然的轉變,知道的是她想試着跟他人貼近些,不知道的當真要以為這是個刻薄的人了。

在座的幸好都是一家人,氣氛只是略微尴尬了一會兒,沒人真想與她計較。

念瑤眼神在明顯更尴尬的齊钰身上掃了掃,眼波流轉,綻出個大大的笑意來。

“可不是嘛,大哥到年紀了,趕緊去給我找個小嫂子來,到時候我便去問小嫂子要壓歲錢,還能多收一份!”

齊伯奉神色這才緩和了些,而後也附和了兩句。

齊钰的心思立刻便被引到了這上面來,“好啊,瑤兒如今才真是長大了,敢打趣大哥了。”說罷挽起衣袖便作勢過來。

吓得念瑤趕緊躲到了齊伯奉身後,這才算罷。

經念瑤一鬧,尴尬的氣氛可算活躍了些。

眼瞧着天色越發深了,齊伯奉便要帶着孩子們去祠堂守歲,他看了看齊澤。

“齊澤往年沒守過,若是熬不住可以先去休息,無妨的。”

齊澤也沒有推脫,旋即應了下來,卻在念瑤才要跟着過去時,輕聲将她喊了過來。

“這個給你。”說着,齊澤将齊伯奉方才發給他的紅包遞了過去。

方方正正的紅包上,寫着大大的福字。

“這……”念瑤無措的看着他

齊澤固執的擋在念瑤身前,念瑤微微仰起頭,才能跟他對視上,她覺得齊澤要比剛來時長高了不少。

若是換了尋常人家,他興許還是個期盼着開春能考上功名的少年。

“這是父親給你的,收下吧,壓歲錢保平安呢。”念瑤伸手推了回去。

“就給你。”齊澤一字字說道。

不容置疑的口吻,強硬的将紅包再次遞了過去。

念瑤好笑的看着齊澤固執的舉動,無奈伸手接了過來,她想了想,從自己的紅包中拿出了一塊散碎銀子。

“這個給你,便當是我給你的。”

粉白的掌心中,躺着個閃着白光的碎。

齊澤怔了怔,眸中的笑意漸漸漾開,輕輕接了過來。

在他記憶深處深宮的日子,母妃還活着的時候也曾給過他壓歲錢。

他當時還不懂便問為什麽,母妃便說——

‘因為你乖,母妃喜歡你啊。’

這句話直到現在齊澤還記得清清楚楚。

念瑤哪兒知道他的想法,只是下意識覺得齊澤似乎比任何時候都要高興。

另一邊齊伯奉又派了人來催促念瑤,念瑤應下後急急道:“壓歲錢是去邪祟,不能一點都沒有,你快些回去吧,我先過去啦。”

言罷便匆匆趕去了祠堂。

夜深守歲時,念瑤為了方便拿,便将兩個紅包中的碎銀合并到一起。

剛把齊澤的那個倒出來,便有個什麽東西‘叮’的一聲掉落在了地上。念瑤撿起來一看,卻是個一文錢的銅板。

齊伯奉自然不會給個銅板,只可能是齊澤自己塞進去的。

撿起這個不值錢的銅板,念瑤嘴角漸漸展露出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笑意來。

随後,她将碎銀子遞給墨玉,讓她替自己拿着,那枚銅板則被她揣進了荷包裏。

齊府北廂房。屋內點着蠟燭,顯然人還沒睡。

寒冬臘月的,齊澤卻伫在窗前。

片刻後黑色身影翻牆而入,動作輕的連樹上的寒鴉都沒發覺。齊澤眼神閃過一絲晦暗,臉色微沉,側身讓他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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