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步搖
次日下午,念瑤午睡醒後,正躺在床上看墨玉找來的話本,楚琳笙親自拎着大包小包就進了院。
齊府上下皆知道楚琳笙與念瑤關系親密,她過來一向通報都省了的。
念瑤擱下話本,擡頭便瞧見楚琳笙滿臉的緊張與愧疚,手中兩個包裹更是大的驚人,身後跟着的丫鬟手裏還拎了幾盒子的點心。
念瑤笑吟吟着,“我便知道表姐要來,表姐快擱下東西過來坐。”
看到念瑤無事,楚琳笙雖安心了些,可仍是垂着臉,她将東西擱下,慢騰騰坐到了念瑤身邊。
“瑤兒,都怪我那日嘴快,不然你就不會惱的獨自去滑冰,也不會白白受這一番罪!”
楚琳笙性子直爽,直奔主題的将她想了幾日的事說了出來。
這幾天她日日愧疚着,一想到瑤兒身子本就柔弱,心裏更是難受。
她答應過姑姑一定照顧好念瑤的,可這次卻因為自己讓念瑤受傷,還險些傷及性命,沒人的時候,自己躲着哭了好幾回。
“瑤兒對不起。”
楚琳笙一邊道歉一邊再看看念瑤蒼白的面色,眼眶便紅了。只恨不得她來代替念瑤受傷才好,她身強體壯的,什麽也不怕。
“表姐!”念瑤嬌嗔喊道,拉住了楚琳笙的手。
楚琳笙要強,輕易不在人前落淚,念瑤心知她愧疚難過,連忙換了話題。
“那裏就怪你了?這原本就是個意外,真要怪,就怪那頭可惡的獐子。”
楚琳笙也擔心自己哭起來引得念瑤難受,側過身悄悄抹了抹眼角,才疑惑道:“獐子?”
見她好些,念瑤才将那日的事與楚琳笙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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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琳笙聽完便吵着鬧着要去将冰場後山的獐子全給獵回家去,揚言是給念瑤報仇。
她掐着腰說的煞有介事,把念瑤逗得直發笑。
“對了,我給你帶了好些有趣的玩意兒過來,你可以沒事拿出來打發打發時間,實在無聊就差人喊我來,我陪你說說話。”
念瑤促狹看了她一眼,打趣道:“放心,我靜得下來,倒是表姐,到時候叫你來屋子裏悶着陪我,你可不許反悔。”
沒想到楚琳笙像早有準備一般,得意道:“誰說我陪你就一定只能在屋裏了?”
言罷便叫人又擡進來了個精巧秀氣的輪椅進來。
尋常的輪椅大多是木制,坐着不舒服,這輛則是楚琳笙特意叫人定做的,靠墊用的都是上等絲綢棉花填充,比着太妃椅還要舒服。
“诶唷我的姑奶奶。”墨玉看着那豪華的不像樣子的輪椅感嘆道:“我家姑娘的腳只要卧床休息幾日便好了,表姑娘,您這顯得我們姑娘殘疾了似的。”
“呸呸呸!”楚琳笙起身啐道,“別說那不吉利的話,我們瑤兒好着呢,我這不是想着瑤兒天天在屋裏煩悶,要是想出去透個氣,還要蹦蹦跳跳的,不雅,太不雅了!”
一番話說完念瑤已捂着肚子笑開了。
楚琳笙最是坐不住的人,便也怕念瑤會悶着,事事為她考慮,周全的都過了頭。
等念瑤笑完了,十分給面子的坐上去,楚琳笙當即推着她去院子裏逛了兩圈。
兩個小姐妹正聊得開心,楚琳笙便看見遠處長廊上正有一人走來。
“瑤兒,那不是來你家住的那個養子嗎,叫……叫什麽來着?”
“齊澤。”
念瑤下意識的說出了他的名字,等後悔的捂住嘴巴時,齊澤已經聽見了聲音看過來。
他今日換了身月色長衫,身姿挺拔目光灼灼看着念瑤,将她渾身上下打量了一圈,最後鎖定在了念瑤右腳上。
因只是皮肉傷,做了包紮後套上鞋子後,什麽也看不出來。
“齊澤是吧。”楚琳笙已大咧咧推着念瑤走了過去。
她行了個江湖中的抱拳禮,認真道:“那日虧了你提前找到瑤兒,多謝了。”
“沒事。”齊澤淡淡的開口,目光卻并未在念瑤身上挪開。
早在那日冰場,楚琳笙便瞧出兩人間有什麽貓膩,只是當時念瑤否決了,她也不好再提。
如今見齊澤像是有話要說,念瑤神色也猶豫着,正好時間也不早了,她便識趣兒的道了別。
齊澤目光灼灼,沒有半分遮掩,直看的念瑤臉紅也還是沒有挪開。
他這是何意?總不能看能将她的腳看好吧。
念瑤忍不住輕輕擡起頭,正好落在了齊澤幽邃的目光中,沒有半點要回避的意思,就這麽直直的不帶絲毫隐藏。
她心裏跟打着鼓點般,再次垂下了眼眸,只是耳朵根卻泛起了紅。
“你推我到園子裏走走吧。”念瑤輕緩的開口。
木質的輪子在青石路面上摩擦發出‘咯吱’的聲響,念瑤不經意間看到偶爾經過的下人投來詫異的目光。
齊澤這樣的人,平日雖在齊府住着,卻甚少與旁人交談,在別人眼中,恐怕是個孤僻冷漠的人。
她隐約記得,在她昏迷之前,齊澤好像跟她提過一些關于漠北的事情。
漠北天寒,他這樣一個打小生活在燕京的孩子,剛去的時候恐怕也很難忍吧,能漸漸習慣那裏的風雪,一定吃過不少的苦。
就連用徒手掰開獸夾,他也僅僅是皺皺眉罷了,這樣一個人,從前不知道經過多少磋磨,怨不得當日三伯罰他跪雪地時,他還能尋常神色應對。
還有這一身的武藝,齊府雖無練武之人,可她在話本上也看過不少,知曉武功并非一朝一夕能練成的。
“那日多謝你,我原打算等好些了去看你的,你的手還沒好,可以跟先生請假的。”
方才念瑤便瞧見,齊澤的掌心裹了層單薄的紗布,可見是沒大好的。
“不寫字便是,無需請假。”
齊澤垂眸,小姑娘今日出來裹得嚴實急了,圍了毛絨圍巾,雪白的絨毛在她嫣紅的耳垂邊,格外誘人。
她今日出來時,鬓間只別了支小巧精致的珍珠海棠步搖,随着移動,步搖也跟着輕微搖擺。
齊澤擡手,忍不住在步搖側的發間輕輕拂過。
念瑤背對着他,自然看不見他的動作,只是覺得發間似是壓上了什麽東西。
她順勢擡手,兩人的指尖便觸碰在了一起。
其實以齊澤的身手,完全有時間挪開,可他眼神掃過,卻任由念瑤撫了上來。
念瑤觸及溫熱的指尖,驚得手立即縮了回去,轉而回頭,便看見齊澤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怔了怔又立即轉過頭去,只留給齊澤一個泛紅的耳垂。
活像個受驚吓的兔子。
念瑤心裏忐忑的想着齊澤這個動作的目的,許是,許是方才有樹葉碰巧落在她發間了吧。
可念瑤擡頭悄悄光禿禿的樹幹,神色黯然。
那,那也許只是對那步搖感興趣吧,他一個大男人,上哪兒見過步搖這種姑娘家的首飾,一定是好奇。
念瑤緩了緩心神,好一會兒了才開口,“你覺得可以上課的話去也無妨,別為難自己個就行,宋霖先生還是很疼學生的。”
“你是在關心我嗎?”
齊澤問了他一直想問的話,說完心裏便有些緊張起來。
關心。最珍貴的就是關心啊。
這些年來,從沒有人能像念瑤這樣時刻注意着自己的一切,卻沒有任何目的。
只是出于關心。
她宛如正在盛放的海棠,就開在自己晦暗的心間,清甜又明媚。
分明一開始知道跟她是兩個世界的人,卻又無法抗拒自己想要貼近她的心。
那日,念瑤在他肩上昏過去時,齊澤覺得,自己世界裏唯一的光好像就要這麽的滅了。
那是從未有過的恐懼,近乎可以讓他發狂。
好在她後來沒事了,齊澤比任何時候都要欣喜。
這種欣喜他反複的思考了許久,那是一種想要把人永遠留在身邊的感覺。
他猜想,這或許,或許是從前聽人說過的喜歡。
齊澤小時候,活在對明日的未知,活在不安與懼怕中,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日會喜歡什麽。
哪怕只是一只寵物,一種愛好,這只會束縛他自己。
可就在昨日,他忽然間體會到了,原來喜歡,竟是能叫人這樣高興的事情。
“是在,關心我嗎?”
齊澤輕緩的開口,試探中又帶着絲遲疑。如果她說不是該怎麽辦?
念瑤随手折了支開的正嬌豔的綠梅在手心把玩,她方才心裏慌亂,故而沒聽清楚,此刻聽清了立即答道。
“當然是啊。”念瑤用松快的語氣掩飾方才因為觸碰到指尖導致的慌亂。
“不然怎麽會問你,你上次出手幫我教訓了李卓遠,這次又救了我的命,我又不是什麽沒良心的,自然要關心你的。”
只是因為他救了她。
雖不是明确的否定,可齊澤仍舊有些失落,他想要的答案,遠不止于此。
“年關快到了,過幾日就連先生都要回家過年去了,到時候你也別回三伯家,便跟着我們一起過年吧。燕京的元宵節可熱鬧了,街上放花燈猜燈謎可有意思。”
“對了,漠北的元宵節要怎麽過?”念瑤饒有興致的問道。
別說元宵節了,齊澤連過年都沒有正經過一次。
因着方才的答案,齊澤有些失落,語氣冷淡道:“不喜歡熱鬧。”
念瑤絲毫未察,“我也不喜歡,不過我喜歡看漂亮的花燈,我知道一個地方,既安靜又能看燈,到時候咱們可以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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