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齊伯奉才出門時, 念瑤便也起了。

因着昨夜喝了安神的湯藥,她一夜無夢睡得格外香甜,晨起時覺得頭疼也緩解了不少。

寧大夫不放心, 早早的過來替念瑤又把了一次脈, 确定她無事後,才放心離去。

寧大夫攜着藥箱才回到住處, 凳子還沒坐熱呢,齊伯奉身邊的小厮便過來傳喚他過去。

他一把年紀了, 來回跑路實在有些吃不消, 只是又不好怠慢,便想着先問個大概。

“诶唷, 老夫這才剛坐下,可是老爺身體有什麽不适?”

那小厮名喚元寶, 跟在齊伯奉身邊幾十年了,算是個副管家了。

元寶方才也跟着齊伯奉進了宮, 這是剛剛回來。

只見元寶先是搓了搓手,半晌了還是沒有憋出一句話來。

這下寧大夫就急了, 他雖有些乏累但到底還是瞧病重要,着急的起了身。

“你這般為難不成是出了大事?那咱們還是快些走……”

“不是不是……老爺倒是沒事兒。”

元寶扭捏着攔住了寧大夫, “是, 是二姑娘,她, 她身體有些不舒服,現在還昏迷着呢,老爺叫您去給看看,您,您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寧大夫甚少關心與自己無關的事兒, 身邊也僅有個小厮,因此并不知道昨夜齊茹芸沒回來。

聽聞人竟是昏迷了,寧大夫心下大驚,可卻見元寶仍舊躊躇的模樣,還叫他做好準備,忍不住便要再問。

可元寶卻死活不再多說,他只好先去看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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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兩人到了齊茹芸的院內,便瞧見齊伯奉黑着張臉在外頭站着。

寧大夫提着藥箱過去問安後,便要進屋。

還沒等進屋呢,只隔着一層簾布他便嗅到了一股腐臭血腥的氣味兒。

待見了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齊茹芸後,寧大夫藥箱子差點沒拿穩掉在地上。

齊茹芸臉色慘白,眼底一片烏青,雖有被子蓋着,可露出的半截脖頸上仍舊有些黑紅色的斑駁。

她回來後被人喂了些水,因着下身疼痛又聽見有人進來,便隐約恢複了些意識。

“原該去外頭找個善看女人病狀的大夫來,可此事到底不光彩……”齊伯奉在身後忽然開口,面上盡是難堪。

他雖還想替女兒遮掩幾分,可這天大醜事是在宮裏發生的。

當時太監侍衛站了滿屋,恐怕不出兩日燕京裏都要口口相傳了。

寧大夫回過神後清了清喉嚨,這才擱下藥箱把脈。

他手搭在齊茹芸脈象上了許久,似是有些不解之意,可最終還是定了下來。

“單從脈象上來看,二姑娘陰虛虧損肝脾勞累,且,且……”

“咳咳,且因着縱.欲過度導致津血匮乏,若是只這樣倒還好說,可二姑娘體內還殘留着不少迷.情藥毒素,這藥少量并不傷身,但若是大量使用,即便藥力過去也會留下後遺症狀。”

聽見是藥物所致,齊伯奉皺了皺眉卻并不詫異。

當時芳華塢裏的場景,兩人深度昏迷,再怎麽把持不住也不至于搞的這麽狼狽。

寧大夫接着道:“二姑娘的□□老夫不便探看,可照這種情況來說,應該潰爛的極為嚴重,恐怕還會影響日常如廁跟往後生子有孕,不過不傷及性命,待會兒開了方子配成藥膏,叫丫頭們每日塗抹就是。”

他說的輕松,可任誰聽了這話也知道齊茹芸這輩子算是毀了。

正值青春年華,卻出了這樣大的醜聞,清白算是沒了,況且身體上還落下了病根,就算是能正常生子,也沒人願意要她。

齊茹芸聽完後便想開口質問寧大夫,可卻因使不上力來,只能默默流下眼淚。

她即便沒人敢娶,到底齊伯奉有能力養自己一輩子,可齊茹芸現在更為擔心的是,若是齊伯奉知曉了一切的真相,說不定連齊府也不讓自己住了。

齊茹芸想起名義上只是去別莊小住的母親至今還沒回來,越發的慌亂起來。

她不知道齊念瑤如今在哪裏,但看齊伯奉現在還願意叫人給自己看病,那一定還有挽回的餘地。

父親再偏心念瑤,總歸沒有證據證明是她先有意加害念瑤的。

“父,父親……”

齊茹芸才剛一說話,身子上微微的顫動便立即引來了下半身的劇烈疼痛。

“二姑娘還是先已養身體為重,盡量少說少動的好。”寧大夫在旁邊補充道。

可齊茹芸卻好似沒有聽見,她聲音微弱,可憐兮兮将自認為最重要的一句話說出口。

“女,女兒是被人陷害的……”

還沒等她一句話說完,元寶在外頭火急火燎的喊道。

“老爺,順天府來人了,說,說咱們府上的墨煙狀告二姑娘仗勢苛待威脅下人,還指使她人縱火,官差們這就要來拿人了!”

話音落地,齊茹芸呆住了。

為什麽?墨煙不是收了銀子以後離開燕京了嗎?

她烏青的眼圈瞪的極大,手指抓住衣袖,嗓子裏發出一聲嘶啞的怪叫。

這下別說齊伯奉了,滿屋的人都驚住了,靜悄悄的一片,只有齊茹芸那邊隐約發出怪異的聲音來。

人在情急緊張之下,身體甚至會脫離大腦的控制。

齊茹芸瞪大了眼睛,面目格外猙獰,身上的疼痛外加方才的消息,叫她好似身處地獄一般。

她想要哭出來裝可憐博取齊伯奉的憐惜,她想要開口解釋自己還是那個最乖巧的二姑娘,她甚至想直接昏過去!

可她此刻什麽也做不到,僵住的身子讓她無法動彈,極致的疼痛叫她無法閉上眼睛。

齊茹芸眼前的視線漸漸模糊,她看不清楚齊伯奉什麽表情。

原本安靜的屋內忽然間鬧哄哄的,她甚至只能隐約看見齊伯奉嘴巴動了動,可說的什麽話卻絲毫也聽不見。

雖然聽不見,可齊茹芸知道齊伯奉此刻一定憤怒極了,她拼了命的想要起身,失敗後,便用盡全身力氣将胳膊從被褥裏探了出來。

蒼白的手指上,隐約還有幾處淤青。

齊茹芸朝着齊伯奉的方向擡手,“父親,我,我沒有……”

可接連而來的事情叫齊伯奉不敢再去相信這個從前不愛說話的女兒。

他好像此刻才真正看清楚養了十幾年的孩子真正的模樣。

這個孩子已經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變成一個可怖到自己都覺得惡心的歹人!

“別喊我父親!我沒你這樣的孩子!”

緊接着,齊伯奉踹翻了屋內的桌子,拂袖而去。

良久,屋內回府平靜,寧大夫也長嘆一口氣跟着離開。

屋內原有的丫鬟縮在角落裏交頭接耳着,眼中竟是厭惡與不屑。

齊茹芸躺在床榻上,瞪大的眼睛酸疼卻怎麽也無法閉上。

她仰起頭,床幔是最好的蘇州錦緞,繡了她最愛的牡丹花,雕花的床沿是上好的沉香木……

她本是齊府尊貴的二姑娘,可此刻怎麽連個下人都敢嘲笑自己?

終于,酸澀的眼眶終于留下了熱淚,齊茹芸死魚一般毫無生氣的嘆了口氣。

“什麽?順天府的人來拿齊茹芸?”

念瑤方才喝完藥小憩了一會兒,醒來後聽到了這個消息。

“那還能有假,奴婢悄悄去看了眼,來的官兵還都帶着刀呢。”

墨玉喘了口氣接着道:“奴婢偷聽了才知道,上次府裏走水後,二姑娘……呸呸呸,那個毒婦去威脅墨煙,若是她不肯代替自己頂罪,就要她母親對她娘家哥哥動手,然後又給了墨煙一筆銀子,叫墨煙離開京城。”

念瑤只是猜測上次自己發病跟齊茹芸有關系,卻怎麽也想不通縱火的緣故來。

“可她好端端的縱火做什麽?”

燕京地處北方,每一家的府邸都緊挨着,一家着火那整條街道都危險,故而縱火罪在律法中格外嚴重。

上次好在滅火即時,墨煙又甘心認罪,齊伯奉這才沒有報給官府。

“奴婢原來是也不明白呢,方才聽說墨煙交代,是那毒婦悄悄藏了麻布引姑娘發病,又怕被人發現要燒了麻布,這才起了火。”

念瑤聞言半天沒有說話,撓了撓頭頂淡淡道:“……蠢貨,她不會先埋了嗎?”

這話引得墨玉禁不住發笑。

“诶唷我的好姑娘,你怎麽還替她想怎麽遮掩犯罪行為呢?要奴婢說啊,她才聰明過了頭,心裏心虛又害怕,這才想徹底毀了證據。”

“嗯。”念瑤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也是她咎由自取。”

念瑤惋惜的搖了搖頭,若非是她先起了歹心,還好生做齊府二小姐呢。

“對了姑娘,咱們怎麽不把那毒婦昨日害你的事兒也告訴了老爺啊?這要是老爺知道了,說不定直接将她逐出家門呢。”

“說了不就叫齊茹芸也知道昨兒的事兒是齊澤幹的了?便是不說,她也必然解釋不清的。”

念瑤淡淡解釋道。

說起齊澤,念瑤忍不住朝敞開的窗戶看了一眼。

她以為,以為齊澤今日還會過來看着她喝藥的……

失落的神色倏忽閃過,念瑤立即遮掩了神色。

想來今日墨煙忽然趕到燕京,還能大膽狀告齊茹芸,一定也是齊澤背地裏做了什麽手腳吧。

他的能力漸漸展露的越來越多,比念瑤所想的還要厲害不少。

而且近日,齊澤越發不在乎隐藏自己的行蹤了,甚至不在乎出入皇宮。

或許離他恢複晉王身份的日子真的不遠了。

但等到了那時候,他一定不會再住在齊府了吧……或許,或許還會離開燕京。

齊澤曾向自己表露過心意,但他可曾想過,若是他不再只是個普通人,若他終究要成就一番偉業。

到時候,她會不會成為他的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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