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溫鶴珺的身體明顯的僵硬了。

栾明黎就坐在他的身邊，清楚地感覺到原本溫暖而自然的軀體，像是遭受了晴天霹靂一樣。

顯然的，溫鶴珺遭受了這句話的沖擊，受到的影響甚至遠大于被揭穿了的蘇悅。

栾明黎按在溫鶴珺手背上的指尖微微用力，不動聲色地與他食指相扣。

溫鶴珺的手背青筋鼓起，幾乎是在下一刻就反手按在了栾明黎的手背上，格外的用力與沉重。

栾明黎猶豫了一下，沒有挪動手指。

三個人陷入了詭異的沉默當中。

半響，蘇悅吐出一口氣，臉上的表情帶上了苦澀。

“您既然也知道了這件事情……那麽，付溫儒那個家夥果然也是重生的吧？”

他的眉眼當中帶上恍惚，似乎是在回憶什麽久遠之前的記憶。

栾明黎被迫又聽了一個狗血故事的另一個版本。

大致上就是蘇悅視角的這件事情。

他一開始會出現在酒吧裏，就是拜托了蘇禾幫他找人應急的。

蘇禾确實是一個不錯的好人，在蘇悅告知他性別真相之後，也只不過是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下來，同時約了幾個人到酒吧來。

幫蘇悅作假擺脫婚約。

蘇悅一直以為付溫儒這被拜托的幾個人之一，畢竟他的良好口碑一直頗有聲名，是出了名的好人。

Advertisement

而且蘇禾幫忙約的幾個人基本上都有些同樣需要用虛假戀愛幫忙隐瞞的小秘密，比如說性向之類的問題，可以說是互幫互助。

為了避免自己的小動作被發現，他盡心盡力地表演着一個貼心的戀人角色，只有在和付溫儒單獨相處的時候才會松懈的丢掉演技——他一直以為付溫儒知道他們兩個是在作假。

但事實上，付溫儒只不過是恰好在那時出現在酒吧而已，他還以為兩人單獨接觸時蘇悅那變化的态度是因為羞澀。

直到婚約事件快要結束，蘇悅和蘇禾對了對口供，他才知道付溫儒不是蘇禾找來的人。

蘇禾當時滿臉震驚的說：“我以為這是你在酒吧裏面自己約好的人，我之前聊好的兄弟還很遺憾呢！”

蘇悅也滿臉震驚，這才知道自己究竟誤會了些什麽。

兩個人面面相觑，一時無言。

後來就是付溫儒所說的故事了，只是滿心覺得自己被欺騙了的付溫儒不再相信任何蘇悅的話，兩個人的溝通非常不順利，整個關系也陷入了僵局。

栾明黎從蘇悅的話語中推斷，他重生的時間應該是付溫儒跳樓之前，重生過來則是不久前的事情。

如果再加上牛奶箱中牛奶的日期推斷的話，大概也就十幾天。

講完了自己的故事，蘇悅神色有些暗淡：“我本來以為自己重生到了過去，能夠改變我的錯誤了。”

卻不想其他人也重生了過來。

蘇悅有進行過一系列的調查，自然也知道付溫儒的前未婚妻邛茕所展現出的變化。

……其實那位是被穿了吧。

栾明黎在心裏嘆了口氣，依稀記得與自己關系不錯的紅楓酒店小老板似乎是個穿越型的女主。

他有跟付溫儒提起過邛茕的差別，就是不知道這個侄子能不能理解兩者之間的不同。

被戳破了僞裝的侄子有些呆愣。

他和付良儒還是不太一樣，有一些惡念不是出于最初的本性，只是過去的生活給了他太多磨難，也許他便也想将這些磨難報複回去。

在意識到自己報複錯人的那一刻，付溫儒的嘴唇蠕動着，變成破碎的字符。

“我……會去自首的。”

有些支離破碎的故事講完了。

栾明黎表示自己需要思索一下，和溫鶴珺一起出門離開，兩人的手依舊緊緊的握在一起，沒有任何分開的跡象。

走到一半，栾明黎回頭提醒了一句：“你回來也就十幾天吧？是不是忘了以前你有訂鮮奶的？記得清理一下門口的鮮奶箱。”

蘇悅原本正注視着兩人離開的背影，花了幾秒鐘分析這段句子，目光有些茫然。

“好……”

他忽然沉默下來。

他多久沒體會過這種生活化的氣息了呢？

以前是曾經有過的，和付敏茹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之間擁有一種出奇的默契，體現在了生活的點點滴滴上。

但後來發生的事情讓他們間有了些許隔閡，重生之後的蘇悅甚至根本不敢去見他。

而現在……

閣樓的窗戶被推開，傭人驚訝的聲音傳來：“小姐您要出門？”

“……嗯，去付家主宅一趟。”

“去找付溫儒先生？”

“不，去找敏敏。”

蘇悅回頭露出了一個笑，看起來溫和而缱绻。

他算是有四分之一的島國血統，在作為女性被養大的這段時間裏面，自然而然地誕生出了一種類似于大和撫子的氣質。

只是由于種種原因，傭人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這樣的小姐了。

住在閣樓的傭人愣了一會，這才急匆匆的下樓，聲音帶着喜悅。

“我開車！”

————

栾明黎和溫鶴珺手牽着手，兩個人像是一起出游的小學生一樣有些磕磕絆絆地上了車。

前排的司機只是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很快的便站過頭去裝作自己什麽也沒有看見的樣子，只差在嘴邊念上一串佛經了。

栾明黎率先坐下，然後扯着整個人都有些僵硬的溫鶴珺坐穩，神色略微不安。

“你……”

沒有人有主動開口的打算。

顯而易見的，盡管所謂的重生當事人都不是栾明黎，他表現的也過于淡定了。

溫鶴珺自認自己非常了解栾明黎，清楚的知道他的性格，愛好，興趣以及喜怒哀樂，甚至包括厭惡的東西。

有一些細微的東西，也許別人無法分辨，但溫鶴珺不在此列。

“也”是重生的那個也，指的絕不僅僅是付溫儒，栾明黎潛意識裏有帶入他自己。

也許并不相同，但必然有什麽相似之處。

栾明黎自己也知道這一點。

栾明黎想要開口說些什麽，溫鶴珺打斷了他：“阿黎，你不用說。”

他停頓了一下，神色有些和緩又堅定地說。

“阿黎。”

“從我剛認識你開始，到現在你都沒有變過，對嗎？”

栾明黎微微一怔，與溫鶴珺對上視線，接着在下一刻福靈心至。

他點了點頭，神色也跟着放松了下來。

“是的，從我遇見你開始至今，我從未改變。”

“不，應該說，除了戀人與伴侶的關系出現變化之外，我沒有任何的改變。”

溫鶴珺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嘴角重新帶上了熟悉而溫柔的笑容，看上去毫無瑕疵，是最美麗的陽光。

“那就已經足夠了。”

他平靜的和栾明黎說：“我也一樣，從遇見你開始，至今我都不曾改變過。無論是最初遇到你時的那一份心情，還是後來随着時間的延長而緩緩沉澱的情緒……從它們誕生那一刻開始，就沒有任何的改變，未來也永遠不會改變。”

這是情話？

有一瞬間，栾明黎短暫的懷疑了一下自己閱讀理解的能力，緊接着被心裏噴湧而出的溫暖浸染了所有的思緒。

心髒像是感受到的主人那躁動起來的心情，開始穩定而猛烈的跳動了起來。

栾明黎沒有花多少功夫去思索，他像是放空了大腦，只是安靜的閉着眼，壓抑着心裏噴湧而出的情緒。

半響，簡短的幾個詞句從他的口中吐出。

“我不能跟你承諾所有的永遠，因為永恒這種東西雖然美好，卻也容易破碎。”藝術家的思維在這一刻展現出來，話題算是發生了180度的大轉折，明明兩個人上一刻還在讨論着感情或者知識，下一刻卻切換到了哲學家模式。

“但我能給你承諾的，是我活着的每一刻現在。”

栾明黎将食指附在唇前，是一個熟悉的姿勢，只是此時的神情變得無比虔誠。

就像面前是他費勁心思精心描繪的圖畫，是最美麗的風景，是每一個學習繪畫的人都恨不得永遠印刻在腦海當中的景色。

“每一刻。”他重複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