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芙蓉簪

阿芙眨了眨眼,又嫩又白的小臉上滿是懵懂天真的神态。

鄭松的臉卻突然漲紅了。

他扯了戚嘉南一把,壓低了聲音道:“戚嘉南!你別瞎說!”

戚嘉南彎起嘴角,被鄭松猛然拉得一個趔趄,也沒說什麽,反倒頗有興味的看着鄭松。

“春假都結束了,你,鄭松,沒去聽課,倒是稀奇。”

鄭松忽然心虛地看了阿芙一眼,果然她已經皺起了眉頭,鼓着腮幫子問道:“小鄭哥哥不是放五日春假,所以才能陪我過生辰的麽?”

“阿芙,君子一諾,重于千金,我既答應過你,每年生辰都會陪你一起過,便不會缺席一回。”鄭松鄭重其事地看着阿芙,雖知她聽不懂,但還是要說。

阿芙果然沒有聽懂,她有些氣鼓鼓的,一本正經地說道:“小鄭哥哥,這樣是不對的,婆婆說了,天塌了也不能耽誤你讀書!”

“小鄭哥哥是要讀很多書,以後出人頭地當大官的!”

阿芙不高興的時候,甜甜糯糯的聲音就會變得清脆,擲地有聲,堵得鄭松說不出話來。

鄭松窘迫地摸了摸腦袋,從懷裏掏出一個圓滾滾的石榴來哄阿芙,“阿芙,你別生氣,我這就回去讀書,這是送你的生辰賀禮。”

阿芙原本小臉上板着的神情早就因為這個石榴化開了。

她接過來一看,居然不是真的石榴,而是雕得栩栩如生的一個木石榴,也不知是怎樣弄的,竟跟真正的石榴一個色兒。

她就說嘛,如今不是吃石榴的季節,小鄭哥哥再厲害也變不出這樣好的真石榴來。

“哇,小鄭哥哥,這個是怎麽弄的?”阿芙驚訝地看着,翻來覆去,只覺得稀奇得很。

鄭松抿着嘴角,淺淺羞赧地笑着,“你喜歡就好,以後再同你細細說,今兒我便先去私塾,免得又要挨你罵。”

他揉了揉阿芙的腦袋後,頗為不舍地轉身走了。

戚嘉南背着手跟上,打趣的聲音也跟着漸行漸遠,“原來你逃課是為了給你的小媳婦兒過生辰啊......?”

正咧着嘴捧着石榴笑的阿芙望着他們倆的背影,忽然側過臉仰着問宋辛。

“少爺,什麽是小媳婦兒呀?”

宋辛垂下眼,盯着她懷裏捧着的木石榴,冷聲道:“你一個小孩,打聽那麽多做什麽?”

“......”阿芙回望着他,烏睫濃長,瞳眸明澈,又仿佛被他太冷淡的聲音兇得有些委屈,聲音小小的,“可是阿芙以後會長大的呀?”

“你長大了就會知道。”宋辛捏着手腕,擡腳往外走,“就會知道,你根本不是他的小媳婦兒。”

“那我是誰的小媳婦兒呀?”阿芙歪着腦袋,一身紅裳襯得小臉越發嫩,氣色越發潤。

眸子黑漉漉似乖巧又好奇的小鹿兒一般盯着人瞧,誰都受不住。

宋辛別開眼,假裝沒聽到她這個問題,指着對面的首飾鋪子道:“進去瞧瞧。”

“哦。”阿芙乖巧點頭,把紅漆梅花小食盒放到馬車上,又跟着宋辛往首飾鋪子走。

宋辛瞥了一眼她懷裏還抱着的木石榴,眉頭輕蹙,“這個怎麽不放了?”

阿芙緊了緊懷裏的木石榴,跟個什麽寶貝似的,緊張兮兮地道:“我......我怕弄丢了。”

“......”宋辛冷哼一聲,加快了腳步。

因為走得太快,才走過幾塊青石板,到了那間首飾鋪子裏,宋辛就已經臉白得不像話了。

将那老板娘都吓了一跳,又是搬椅子,又是打扇子,生怕這小少爺折在這兒。

阿芙也緊張兮兮的,杏眼裏寫滿了擔憂,一直盯着宋辛。

宋辛輕哼,這小丫鬟還挺忠心的,他也送她一樣生辰賀禮吧。

總不能讓旁人閑話,說他這個主家太過苛刻下人。

宋辛緩了口氣,悠悠問道:“你們這兒有些什麽好東西?”

那老板娘一聽宋辛這樣問,立刻臉兒就跟笑開花似的,殷勤了好幾個度。

“這位小少爺是打哪兒來的,面孔有些生,不像是咱們江淮縣的人?”

這貴氣逼人的模樣,也不像是這種小地方的。

老板娘暗搓搓興奮,今兒真是迎了個貴客。

宋辛冷冷睨她一眼,聲音冷得像冰碴,“問這麽多作甚?是不想做生意了?”

吓得老板娘不敢再吱聲。

阿芙在宋辛背後悄悄拍了拍胸口。

吓死她了。

原來少爺對她一點都不算兇呢!

老板娘擺了一大堆好東西放到桌上,玉石翡翠,金銀珠寶,都是閃閃熠熠的,晃得阿芙的眼睛有些直。

乖乖。

她從來沒見過這麽多好東西,随便拿一樣出來,都要婆婆不吃不喝好幾年才能買哩......

可是這些在看慣了真正好東西的宋辛眼裏,不過都是些鄉下的劣質破爛貨。

他皺了皺眉,一樣都看不上。

“就這些?”

老板娘也看出了宋辛嫌棄的眼神,她擦了擦額間的薄汗,賠着笑道:“少爺,都在這兒了,您若是瞧不上,可以去前頭那家,那是咱們縣裏最好的首飾鋪子。”

她也認了命,廟小,容不下眼前這位大菩薩,倒不如将他請去那邊,也能賣個人情。

宋辛冷着臉起身,“罷了,想想這種地方也出不了什麽好東西,阿芙,我們走。”

阿芙跟在後邊兒乖巧應着聲,可是目光卻黏在了桌子上的什麽地方。

宋辛回過頭,瞥了瞥她明澈的杏眸,映着眼前熠熠生輝的首飾們,泛着細碎的光。

“你想要?”

宋辛薄薄的聲音飄在阿芙的頭頂,她一下就反應過來,連忙搖頭,“少爺,阿芙不敢。”

婆婆說了,只有最不乖的丫鬟才會惦記不屬于自個兒的東西。

阿芙要當個最乖的丫鬟,才能跟着少爺吃香喝辣,不會被趕走。

“你方才在看什麽?”宋辛目光幽深,落在桌上。

阿芙老實回答,指着其中的一支玉簪。

“少爺,這個是芙蓉花。”

“所以呢?”宋辛挑了挑眉。

“少爺,芙蓉花就是阿芙的花呀!”阿芙雙瞳澄澈,有些着急地看着宋辛。

怎麽少爺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呀?!

她難道不是少爺最喜歡的丫鬟了嗎?!

“哦......”宋辛收回目光,有些尴尬地勾了勾指尖。

他還以為這丫鬟是阿“福”的福呢,看來不該嫌她的名字太俗氣。

阿芙認真地看着宋辛,有板有眼地說道:“少爺,阿芙的芙就是芙蓉花的芙!”

“知道了。”宋辛戳了戳她有些鼓的腮幫子,寡白而漂亮的臉上無甚表情,“芙蓉花八九月才開,你生辰才四月,為何叫阿芙?”

阿芙歪着腦袋,想了一會兒,終于想起來,眸子亮晶晶的,“是我的金鈴铛上,刻了一個‘芙’字呢!婆婆不識字,還是請算賬先生看的呢!”

宋辛知道阿芙是撿來的,慢悠悠問道:“你的金鈴铛呢?給我瞧瞧。”

阿芙扁了扁嘴,“本來每年生辰婆婆都會把金鈴铛拿出來給我帶的,但是今日婆婆不能來縣裏,怕我的金鈴铛被人搶了,就不給我帶。”

看她這樣,好像沒戴上金鈴铛,還挺委屈。

宋辛勾了勾唇,總是能莫名其妙被這小丫鬟逗樂。

他垂下眼,目光落到那支雕工略顯粗糙的芙蓉玉簪上,滿滿的嫌棄。

在京城,也就府裏的丫鬟才會戴這樣的玉簪子。

不過轉念一想,阿芙也确實是個丫鬟。

他清了清嗓子,拿起那玉簪,“這個,我要了。”

從首飾鋪子出來,宋辛又帶阿芙去縣裏最好的酒樓吃飯。

阿芙以前每年生辰都去的對面那家,因為便宜許多。

她頭一回來這心心念念惦記着的酒樓,迫不及待地就點了一大桌菜。

點完才發覺好像點得有些多,偷偷瞄宋辛一眼,他沒什麽異常,這才松口氣。

宋辛比以往吃得還少,只吃了一口,就放了竹筷。

剩下的就都歸阿芙了。

阿芙歡喜得不得了,得了宋辛的允許,坐到椅子上晃着小腿兒,吃得滿嘴流油。

宋辛低眉問她,“好吃嗎?”

阿芙毫不遲疑地搖頭,“沒有少爺從京城帶來的廚子做的好吃。”

話雖這樣說,但她的動作絲毫沒見停頓,仍舊吃得歡。

宋辛挺羨慕她這樣的好胃口,又覺得這小丫鬟什麽世面都沒見過,連這樣難以下咽的飯菜都吃得這般津津有味。

挺可憐的。

宋辛摸出方才買的那支芙蓉玉簪來。

做工俗不可耐,又顯粗制濫造。

但是這小丫鬟沒見過世面,不知道什麽才叫真正的好東西,所以喜歡得很。

他把這芙蓉玉簪揣在懷裏,她就已經偷偷看了好幾眼了。

他來容莊并未帶簪子一類的首飾,不能讓她開開眼。

宋辛覺得有些可惜。

他随便将芙蓉玉簪扔到了阿芙懷裏,“送你了,生辰賀禮。”

阿芙眸子亮晶晶的,抱着那芙蓉玉簪來回摩挲,不住驚嘆着。

乖乖。

她居然也有這麽好看的首飾了,可惜她的小揪揪好像還不能插這樣的玉簪。

宋辛瞧她這麽喜歡這支玉簪,情不自禁勾起唇角,頗為得意地問道:“怎麽樣?是更喜歡這支玉簪,還是更喜歡這破石榴?”

對于阿芙即将給出的答案。

宋辛可簡直太胸有成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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