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今天午飯， 除了多一個人， 除了多出那個人舉止神态叫人吃得不甚自在，似乎也沒什麽特別之處。吃完飯回公司，臨近上班時間，江白被團隊經理叫去， 十分鐘之後回到座位上，滿臉滿眼滿心，都是笑。

經理說：“你這陣子表現不錯， 上一波也有業績， 保持這個狀态， 這一次如果開出50萬以上的業績，就提拔你當小組長，之後就是副經理，一步一步往上……你不用覺得壓力大，銷售行業就是這樣，有的人幾個月就一路晉升管理層， 有的人沒業績沒能力還沒有态度，随時會被淘汰。你的話， 能力和學歷都有， 業績也不差， 态度更是不錯，我很看好你……加油！”

這是什麽意思？

公司器重她，看中她要培養她，在這群百分之百的九零後團隊裏， 她的優勢超出大部分的人，她自己其實也感覺得出。譬如，公司開全體會議，高層們很喜歡找她回答問題和分享經驗；每每來了新人，老大總愛讓她多帶帶，讓他們有問題多請教她；團隊偶爾出去聚餐活動，總是喜歡讓她來組織策劃……

這實際上就是培養和鍛煉，而她也确實表現得令人滿意。

如今，上司找她談話，已經明說了，她有晉升的機會。升職，意味着地位和薪資的提升，意味着她踏入職場的第二份工作幹得出色，能力得到認可……

這是一件多麽值得慶賀的事情。只可惜，是一個機會，當下還沒有實現。

不管怎麽樣，她要努力了。

這件事第一個想要分享的人自然是廖穎。電話在下班時間一到立刻打了過去。那頭正忙得熱乎的老板娘哪有空搭理她，接起來還以為是什麽大事，

“什麽事啊要打電話，我正忙着呢，你們公司又聚餐你今天不過來吃飯？”

江白抓着手機起身往外走，眉飛色舞的：“沒有，就有個好消息迫不及待告訴你。”

老板娘一個無形的白眼：“說。”

“嘿嘿……”得意過頭了，她才發覺自己還在辦公室，周圍都是同事，怎麽好說這個事。于是又賣起了關子，“我待會兒再說吧，反正是好事。”

這一咋一呼的，老板娘沒了耐性，笑着嗔罵她一句“神經”，挂了電話，手裏的菜出鍋，轉身回頭，廖廣海帶着意味不明的神情站在門口。

“你來了，可以吃飯了，喏。”

心虛了一秒，廖穎把那碟熱騰騰香噴噴的炒豬肝遞出去，掩飾一樣抓起手邊的毛巾擦一擦滿頭的汗，又轉回去開始下一道菜。外面有客人陸續進來，馬上開始晚飯高峰了，她是一刻不得閑的。見此狀，廖廣海收了收探究的眼神，端了菜很是自覺地坐到角落去，開始吃。

江白到的時候店裏位置已經坐了一半，店員和老板娘都忙得不行，只有老板娘她爹悠閑自在地吃菜，看見她，招呼過來吃。江白心裏還惦記着好消息，打個招呼就進廚房。

廖廣海心中有主意，鬼鬼祟祟起身踱到廚房門口去，也不知道要幹嘛。廚房裏兩個人，江白側着的臉洋溢着燦爛的笑容，得意洋洋的表情，看不見廖穎的臉，卻是能聽到她愉悅的嗔笑聲，兩個人表現出來的關系很是親密。

門口偷瞄的廖廣海心頭的小團團愈加纏繞，眯起眼睛思忖什麽，退回去，吃飯……

無論是開心抑或煩悶，日子就這麽過着，來不及注意，時間來到了十月的中旬。

那天中午的溫情擦背，以及下午的歡快交談，發乎情也算止乎禮的兩人當然沒注意到埋頭吃飯的廖廣海會過來偷瞄，也似乎有些低估了他的智商。那樣的舉動如果不算什麽，那麽與她們吃一起住一起睡一起聯系起來，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

那之後，廖廣海開始刻意觀察廖穎和江白，從她們的眼神，舉止，默契，到不經意的言語流露，越是細致越是心驚，等總結出來結果，氣憤，但沒有爆出來，假裝什麽都不知道，暗地裏不知在編排什麽主意。

終于，在江白搬去公司宿舍住了一周多後，廖穎又睡了客廳沙發一周多，依然對攆人一舉無計可施而愁眉不展的一天，廖廣海心中醞釀已久的小鬼主意爆發，午飯過後偷摸跟在江白身後，一路尾随。

他的跟蹤行徑過于明目張膽，兩分鐘之後即被發現。江白早就察覺，這幾天廖廣海的行為甚是怪異，看她的眼神每一天都在變化，是一種令人深度發瘆的漸變。于是，潛在的危機感一層一層向她籠罩過來，今天，似乎是有了揭曉之召。

“叔叔，你要去哪兒呀？”

不管怎麽樣，不能自亂陣腳，淡定不淡定，裝還是要裝一下的。江白一臉的真誠，手裏的遮陽傘順勢擋去廖廣海身上大半的燥熱。他眯了眯眼，額上汗水滲出來，神色裏閃過一絲厭惡與算計。

“沒什麽，我想跟去你工作的地方看一下。”

倒是實誠。江白沒有錯過他的眼色，心頭徒然一涼，一股不詳的預感撲面而來。現在，她終于對老板娘每天的叮咛提醒有所頓悟。咬咬唇，作出無語狀，

“你早說啊叔叔，我帶你去不就是了，不過我公司其實也沒什麽好看的……”

“沒事，我就去參觀一下，開一下眼界呵呵。”

說着，兩個人一路進了大樓等電梯，很快到了江白公司所在樓層。出了電梯往前直走，到公司門口，江白按密碼準備進去，身後的人卻不動了，懶懶散散地說，

“小白呀，我就不進去看了，咱們到別的地方去聊會兒天呀。”

又是那股不妙的感覺，江白的心咕咚一大跳，當下也沒啥好推拒的，就答應了，領着他走到大樓的中央陽臺。

“叔叔，你想聊點什麽？”

剛在石桌邊坐下，江白的問題問出來。她實在覺得跟這個人沒有共同話題，禮貌地開口來緩解一下尴尬。本以為對方最多就是問問她關于廖穎的事情，卻不想，這人一上來就……

“我想找你借點兒錢。”

開門見山，直截了當。

江白一口老血憋着出不來下不去，臉都熬綠了。尼瑪，女朋友的爸爸毫無預兆地突然問你借錢，除了一臉懵逼，誰特麽還能給點有創意的表情？

“呃，叔叔，你……”咋來找我借錢？

被廖廣海惡意理解為“要多少？”

“兩千吧，先借兩千。”

納？尼？

江白心底還沒有卧槽夠，對方這一句接一句着實叫她無言以對，腦子繞了好幾圈，才找到自己的思維接下去，

“您怎麽想到找我借錢呢，是有什麽棘手的事情嗎？小穎她……”

“诶诶诶，不要說她，她要有我還找你借嘛，你現在有沒有，沒有兩千多少我都可以的，不過我相信你應該是有的。”

很顯然，廖廣海是吃上她江白了，廖穎擔心的一幕終于上演。

為難，很是為難。江白擰了眉一副不好作為的樣子，心裏亂得不行。想了半天想不出來對策，是借呢還是不借呢？兩千塊說多不多，說少也不算少，她身上肯定沒有的。借的話，總要跟老板娘商量的，不借的話，今後面對這個人也不知道多尴尬……

當然，她也不是這麽容易破財的。兩千诶，可不是小羅那些幾百幾百，

“叔叔你是遇到什麽事情了嗎，小穎她知道嗎，要不我們還是找她商量一下吧？”

“找她商量有什麽用，我都提過多少次了，她說沒錢我有什麽辦法！啧，我遇到的事情挺嚴重的，只有錢能解決，你就借給我嘛，你跟我女兒這麽熟，睡都睡一起的，這點錢好說吧？”

我靠！江白深深汗顏，這個人其實是特意跑來刷新她三觀的吧？臉皮也太特麽厚了！！

而他這句“睡都睡一起”的語氣，聽得江白心頭一驚，仿佛有一根刺直直紮進肉裏，刺痛刺痛的……

這些異樣先抛開不管，據江白所知，廖穎那裏兩千塊錢肯定是拿得出來的。既然這點錢老板娘不願意給，還是她親爹，那說明這裏頭有事兒，她自然不能白白當了冤大頭。

不錯，小羅的事情已經給她敲響了警鐘，不管是生人熟人，只要談到錢，最好留個心眼。為今之計，只好打馬虎眼，

“這樣吧叔叔，我現在身上也沒帶什麽錢，就今天早上買早餐找的這點零錢……”江白一邊說着一邊掏褲兜，掏出四十來塊，确實是今早找了張50的。

然而，這怎麽可能滿足獅子口的廖廣海，皺着眉嫌棄地瞟了眼，下一句就是更欠扁的：“你錢包裏沒有嗎？錢包沒有**總該有吧，我跟你去取啊，樓下不是有取款機嗎，很快的。”

到了這個時候，廖廣海已經沒有了耐心，跟第一次見江白殷勤熱情的樣子判若兩人，不耐煩的神情簡直由內而外，表裏一致。見江白驚呆了不知所措，暗自冷笑，瞪大了眼睛做沒有保證的保證，

“你就借嘛，兩千塊錢又不多，我很快就還你了好不？”

“……”

一個長輩，不熟的長輩，管一個剛認識不久的晚輩借錢，尖着嗓子眯起眼跟要賬的無賴一個德性，換誰誰心裏好受？即使這個長輩是你愛人的親爹！

萬萬沒想到，正直善良堅強果敢的廖穎老板娘居然有這麽一個品行的爹，江白的臉色和心情像是含着一顆糖赫然發現是一坨翔一樣，來了個大大大大反轉。本來今天高高興興，現在，沒辦法不開始後悔當初不聽老板娘的話，去和這個人套近乎，剛才還那麽爽快的帶他上來……

呵呵，悔悟是一方面，當下卻是不能和這個人鬧翻的，對方明顯态度強硬，她無法像對待其他人那樣硬氣，若是吵起來，難堪的不只有他，還有她，和她。

“不用，我去問下同事，希望叔叔你盡快解決掉棘手的事。”沉着臉說完，江白起身往公司走去。

廖廣海像是打了勝仗，得意地揚起了頭，目送江白的背影，眼裏一片算計……和鄙視。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懷疑，這種不要臉的人真的有。比他不要臉的還比比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