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生

人們的尖叫聲混着汽車刺耳的剎車聲融進大街小巷循環播放着的《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的歌曲裏。鮮紅的血液融進潔白的雪地竟顯得詭異的美麗,像地獄裏火紅的曼珠沙華妖豔絢麗。女人緊緊抱住身邊的孩子微微張着嘴好像要說什麽,最終也沒有來得及,擡起的右手重重跌落在雪地裏。

黎昊澤從夢中驚醒,冷汗早已經把額前的碎發打濕,指甲不知道什麽時候深深地掐進了掌心裏。

天已經大亮,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戶撒到地板上,少年赤腳走到窗戶邊,伸出右手沖着陽光的方向慢慢握緊好像要抓住什麽。

“媽,那時候你想對我說什麽呢,是聖誕快樂?生日快樂?還是要我好好活着?”明知道沒有人會回答,黎昊澤還是忍不住輕輕地問道。

明天又是聖誕節了,距離那件事情發生已經過去了五年,可是那場帶走了黎昊澤一切的噩夢卻從來沒有放過他。當年震驚一時的慘劇也随着時間的流逝被人們漸漸遺忘,只是說起當年的事人們都會嘆息,可惜了當年那個孩子。

十一歲的少年,不大不小的年紀,說不上單薄也說不上強壯的身體,站在陽光裏給人的感覺不是悲傷不是荒涼卻是淡淡的溫暖和希望。

敲門聲打斷了黎昊澤飄遠的思緒,門被打開走進來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米色的女式西裝,梳理的一絲不茍的頭發。沈晴臉上挂着溫和的笑容走到黎昊澤身邊,輕輕撫摸着黎昊澤柔軟的頭發,“又做噩夢了嗎?今天周五哦。”

“恩,沈姐我記得,我可是每個禮拜都盼着這一天呢。”黎昊澤臉上挂着燦爛的笑容,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沈晴是折翼的管理者,黎昊澤已經在折翼生活了六年,至于折翼是個什麽樣的地方也沒有人能說得清楚,黎昊澤只知道這是一個奇怪的英國人建的,類似中國的孤兒院,但是來這裏的孩子都會接受一些測試,通過的會被留下來,其他的會被送去其他福利院。到目前為止,折翼只有六個孩子,而他是個例外,因為他沒有經過任何測試。

從來到這裏開始每周五他都會被叫到折翼的畫室,黎昊澤很喜歡畫畫,畫畫的天賦也很高,經常拿到兒童繪畫組的各種獎項。之前是他的母親秦語詩一手教他的,後來到了這裏每周五都會有不同的人教他。

畫畫的時候黎昊澤會覺得很平靜,會想到秦語詩,那個有着一頭金色的長發,湛藍色眼睛的女人。

那是他的母親,那個很孩子氣的母親總是會抱着他說:“媽媽的名字是你爸爸幫媽媽取的,語詩,語詩,因為媽媽喜歡中國的詩詞和語言,多好聽呀!”

那個時候,自己好像總是邁着小短腿一颠一颠地追在母親後面叫着,“語詩,語詩。”叫媽媽的時候反而很少。

腦袋上的一巴掌喚回了黎昊澤的思緒,沈晴一臉無奈地說道:“這也就放個屁的時間吧,你都能騎着思想的野馬到市中心廣場奔一圈,小哥哥,在下真是服了。”

黎昊澤不好意思地笑笑,“嘿嘿,姐,我這不是激動嘛,你往我跟前一站,那簡直是比如花親我一口都效果好,誰讓姐生的這麽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還沒等黎昊澤說完就被沈晴打斷了,“行了,行了,明明長着一張安靜的美少年臉,偏偏滿嘴跑火車,快去洗漱出去吃飯了。”

“好,馬上來。”

黎昊澤有時候覺得沈晴和他媽媽非常像,明明老大不小的人了,可說的話總是能雷死人。看着沈晴的背影慢慢被關上的門擋住,黎昊澤心裏覺得現在的生活也很好。

新月區是一片別墅區,一眼望去有一棟顯得和其他房子不一樣。房子外面有一圈木頭的栅欄,上面挂滿了白色的滿天星,綠色的葉子白色的小花,別墅外面除了一條鵝卵石的小路周圍都是綠草地,左邊的草地上還有一個秋千,上面也同樣爬滿花藤。秋千上正坐着一個白白淨淨的小男孩晃着雙腿,時不時的發出笑聲。

別墅的二樓左數第二個窗戶邊站着一個男人,男人靜靜地看着這個孩子,眼中滿是悲痛和複雜。

白歌看着在書房裏站了一上午的丈夫,終是沒忍住走了進去握住男人的手,“明秦,我們明天去看看語詩和少華吧,帶着小曦一起。”

“好,明天我們一起去”明秦沉默了一會兒,看着身邊的妻子,像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才說出這句話。

白歌聽到明秦的話眼淚便奪目而出,“六年了,放下吧,不要在折磨自己了好不好?就當是為了小曦。”

明秦擁着淚流滿面的妻子深深地嘆了口氣,“好。”

可是他心裏想地卻是我放過自己,可是誰又來放過語詩和少華呢?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書房的門被推開了一條縫,露出一顆毛毛絨的腦袋,白歌趕緊擦幹眼淚招了小招手,五歲的明曦絲毫沒有感受到房間裏悲傷的氣氛,笑的比樓下的滿天星還燦爛,看到媽媽叫他就撲了過去,瞪着大眼睛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媽媽,然後轉向了媽媽,“爸爸為什麽不開心啊?”稚嫩的童聲裏仿佛帶着淡淡的委屈。

明曦的話一出口,明秦和白歌都愣住了,原本以為明曦不懂,沒想到這小不點還挺敏感。

“因為爸爸做錯了事。”明秦抱起明曦用拇指輕輕地摩挲着兒子的臉蛋兒。

“那改正不就好了嗎?老師說知錯能改就是好孩子。”明曦仰着頭天真的說道。

“爸爸犯的錯改不了。”明秦說完轉過頭看着窗外,不知道在看着什麽,明曦聽不懂爸爸的話,像個小老頭一樣蹙着眉頭。

白歌伸出指頭按住明曦的眉心,無奈又好笑地說道:“不許學爸爸,你個小屁孩。”明曦攥緊白歌的手指頭咯咯咯地笑個不停。

明秦也被逗笑了,揉了揉兒子的頭發道:“明天,爸爸媽媽帶你出去,你不能睡懶覺,不然就把你一個人丢在家裏。”

明曦一聽來了精神,趕緊伸出四個手指一臉嚴肅地說:“我保證明天不賴床。”白歌看着兒子這架勢問他那四根指頭是幹嘛,卻換來明曦從頭到腳地把她掃視了一遍,那表情就像看外星人似的。

明曦揚起小下巴一臉得意,“這都不知道,這叫發四,所以當然要伸四根手指頭啊。”明秦和白歌看着懷裏的活寶貝都繃不住笑了出來,明曦還一臉你們無知你們還好意思笑的神情。

第二天一大早,明家三口就開車出門了,白歌懷裏抱着一大束白色的滿天星,明曦困得睜不開眼,正靠着白歌小雞啄米,那頭點得叫一個歡。

白歌一點要扶着的意思都沒,反而笑眯眯的看着,還忍不住和前面開車的明秦說一句,“看你兒子比看相聲還有意思。”明秦回頭看了一眼後座的一大一小無奈地搖搖頭。

半個小時後車停在了一片墓園外面,白歌叫醒明曦下了車。明秦走到白歌身邊一手抱起明曦一手牽起白歌。白歌仿佛感覺到了丈夫的不安,輕輕握了握牽着自己的大手,明秦露出釋然的笑容。

明明幾分鐘的路程,明秦卻感覺走了一輩子那麽長,眼前的墓碑上貼着一張照片,照片裏是兩個人的合照,那兩個人笑得很幸福。

明曦指着照片,好奇地問道:“那個阿姨和媽媽不一樣,和平常見過的阿姨都不一樣,好漂亮啊!”

白歌也看着那張照片像在回憶着什麽,“是啊,小曦以後也要娶一個這麽漂亮老婆。”明曦認真地點點頭。

站在一邊的明秦緩緩地開口,說的卻反反複複都是那句對不起。

明秦單膝跪在地上,一只手輕柔地摸着墓碑上的照片,一只手覆上眼睛,眼淚透過指縫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時間仿佛在一瞬間靜止,只能聽到眼淚滴落在地面上的聲音,滴答……滴答……

過了很久,明秦才站了起來,看着墓碑前的另一束滿天星露出複雜的目光,“是他嗎?”

白歌也看着那束花,想說的話在心裏翻來覆去了很久,說出口的卻只有那個人的名字。

明秦苦笑着搖搖頭,不知是再說不知道還是……不是他。白歌也沒有追問。一家三口離開了墓園,車子駛向市區,墓園又恢複了靜谧,好像沒有人來過。

美國。

陰陰沉沉的天氣使得夜空暗無星光,更顯得眼前的大宅燈火輝煌,黑白色調的殖民複興風格別墅坐落在大宅中央。李斯特的鋼琴曲《鬼火》萦繞在別墅上空。

一間極大的房間中央放着一架斯坦威黑檀木豎式鋼琴,一個極漂亮的少年坐在鋼琴前安靜的演奏着,美得像是一幅畫,卻又讓人覺得冷得透不過氣,因為房間中的少年好像是一個精雕細琢的木偶,沒有任何表情,仿佛也沒有呼吸。

站在琴房門口的辛天海背着手靜靜地聽着,露出滿意的表情。而站在他身邊的管家江贏,眼裏卻是滿滿的擔憂,這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眼睜睜地看着那個溫暖的像陽光一樣的孩子被養成現在這樣,像一個冰冷的機器,沒有生命的木偶,他卻無能為力。

“到書房來。”辛天海關上了琴房的門走向了書房。江贏跟着前面的人走了進去開始彙報今天的情況。

“今天明秦夫婦去掃墓了,還帶着孩子。”江贏說完有點緊張地看着辛天海,辛天海卻只是揮了揮手讓他出去。

“今年的聖誕節沒有下雪啊。”辛天海嘆息一聲也關門走了出去,房間裏只留下一句不知道說給誰聽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雙開的靈境系列第一篇《赤昕的程景颢》已經完結了,不長,輕松搞笑的風格,萌這個風格的親們可以去我專欄看看,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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