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空氣瞬間變得安靜, 安靜的有些沉默，沉默的有些尴尬。

蘇葳蕤率先反應過來，留下句, “你們先聊。”便腳底抹油的, 從這修羅場中掙紮出去, 丢下沈安瑜獨自面對。

已經晚上七點多, 初春的夜裏仍帶着寒氣。夜色濃重，讓人看不清彼此臉上的情緒。

沈安瑜一時間還不知道如何面對, 面前這個應該已經算是前夫的男人。她有些尴尬的捋了下頭發，同時聞到了身上濃重的火鍋味。

這個偶遇來的并不算漂亮, 至少和她之前幻想的不一樣。怎麽說也應該是體體面面的,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他西裝革履的, 随時都可以上談判桌；而她卻休閑長袖長褲, 甚至胸口上還有油鍋濺落的星星點點。

沈安瑜抿了下嘴, 試探着問，“你這是……有時間了？”

不然出現在這裏，怎麽看都像是在故意找她。

靳擇琛略淺的眸子忽然變得有些深，就這樣一瞬不瞬的凝視着她。沈安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略微垂眸, 下意識的後退了一小步。

靳擇琛下颌微斂，略微收回些視線, 不在那樣帶有實質性的逼視和壓迫。不答反問，“靳狗？”

他故意拉長了調子, 仔細聽好像還帶着點笑意。

沈安瑜尴尬的腳趾直抓地, 恨不得給自己挖出個三室一廳躲進去。

她強撐着，一臉面無表情道：“你聽錯了，她說的是新狗, 新出生的狗。”

靳擇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微微俯身。這個動作忽然将兩人的距離拉近不少，和她平視，又問，“小奶狗？”

沈安瑜頭皮發麻，也不知道這人到底聽到了多少。

她被問的又尴尬又羞恥又煩，聲音不自覺的提高，“新出生的小狗，還沒斷奶的！小狗！都和你說了，你煩不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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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擇琛愣了下，擡手摸了摸鼻子，也不知道她脾氣怎麽這麽沖。

沈安瑜也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一股說不出的難堪與疲倦在全身蔓延。過了會她有些無力的說：“沒事我先上去了，如果你有時間，我們就抓緊把手續辦了吧。”

靳擇琛眉頭一擰，冷聲道：“沒有！”

“……”沈安瑜看着他，幹巴巴道：“那盡快吧……什麽時候有時間通知我。”

靳擇琛就這麽看着她，也不說話。她覺得這樣和他站在小區口，被進進出出的人用奇怪的目光時不時的打量，怪傻的。

“我上去了。”她說完，轉身便走。

靳擇琛終于開口，叫住了她，“等一下。”

她下意識的站住，但是沒動，仍保持着背對着靳擇琛的姿勢。

“別總在外面招貓逗狗的，上次就想說你，”靳擇琛獨有的沉啞嗓音忽然貼着耳邊傳來，“你知道那些狗有沒有狂犬病。”

“哈哈哈哈哈哈不是吧，他真的這麽說？”蘇葳蕤抱着一盒薯片笑的直飙淚，“他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啊？”

沈安瑜喝了口水，也很懵，“應該是真不知道吧……他工作那麽忙，應該沒什麽時間上網的吧。不然他是瘋了麽，自己罵自己。”

蘇葳蕤：“真是絕了啊，不過在這之前我還沒發現，這個靳狗竟然還有點逗比潛質。”

“……”

靳擇琛那頭，他看着沈安瑜進了樓道裏，才轉頭回到車裏。

“你有時間了？”

“有時間通知我。”

來來回回就這麽兩句話，他眉頭不自覺的蹙起。有點弄不明白，沈安瑜這是真的這麽想和自己離婚？

離開了一周，她好像過的還挺好？臉上的笑都比以前多了。

靳擇琛難得的開始進行自我審視，他們似乎沒吵過架，也沒鬧過什麽太大的不愉快。除了那段時間，他忙工作而沈安瑜總打電話過來的時候說過她幾句，她之後便也沒再打以外。

總體來說，他們相處還是十分和諧的。

他也願意和沈安瑜一起生活，簡單安靜還能将那份安定帶給他。如果不出什麽太大的意外，他是願意和沈安瑜過一輩子的。

但是現在，好像一切都開始有點失控了。

正這麽想着，電話忽然想起。他看了眼，是董旻皓的。

他收斂了下心神，手指搭在方向盤上，有些漫不經心，“怎麽？”

“兄弟你那瓶羅曼尼康帝不錯啊，下次有了再送我幾瓶？”

靳擇琛嗤笑了聲，整個人有些發懶的靠在駕駛座上，“特供的一年總共出不了一百瓶，你胃口倒是大，敢幾瓶幾瓶的要。”

“嗐，我這不是提前抱住大佬的腿麽，免得被人截胡。”董旻皓似乎喝了不少，整個人比之前話多了不少，聽着那頭還有點吵。

靳擇琛有些疲倦的揉了下眉心，忽然想到了什麽，問了一嘴，“你知道什麽叫小奶狗嗎？”

“小奶狗？那不就是剛出生的小狗嗎？”董旻皓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啊，等會啊，我女朋友好像知道。”

他大概是特意捂上了話筒，可還是有節奏歡快的D曲穿透過來，讓他有些煩躁。

不一會董旻皓的聲音傳來，“嗐，估計鬧笑話了。你先說，你這個詞是從誰嘴裏聽來的。我女朋友說，不同的身份性別什麽的，有不一樣的解讀方式。”

靳擇琛挑了下眉，下意識的坐起來，“說來聽聽。”

“常規的就是新出生的小狗，還有一個是小奶狗型男友，就是什麽年紀小啊粘人會撒嬌什麽的。我女朋友說，根據她女人的直覺，你說的應該是後者。”

靳擇琛越聽，眉頭皺的越厲害，“什麽亂七八糟的！”

“誰知道，”董旻皓也沒明白出了什麽事，但卻十分贊同道：“她們女人就愛沒事瞎弄一些沒用的。”

靳擇琛挂了電話，想着不久前隐約聽到的東西。

小奶狗……微信……

他擡頭，看着樓上一處剛剛亮起的燈，臉色忽然變得難看。

又過了一周，沈安瑜最新那組主題為《girl》的創作已經全部完成。

蘇葳蕤抱着一盒爆米花進來的時候，她正在拆今天剛收到的樣衣。

沈安瑜瞥了她一眼，忍不住說：“你一天到晚這麽吃下去，早晚長胖。”

“我現在在那個怎麽吃都不胖的臨界點，等再過一兩年就不行了，現在不趕緊吃到時候就來不及了。”蘇葳蕤不在意的說，同時探頭看到了拆出來的快遞，一件一件的極具統一風格特色。她拿起一件裙子，驚喜道：“哇——這次的和之前的有很大的不同诶，好好看。”

她拿起的是一件一字領黑色漸變紗裙，上面是黑色緊身收腰，下擺漸漸由黑變灰的紗裙。

沈安瑜心念一動，問，“怎麽不同了？”

蘇葳蕤将這二十套全部看過，咬着唇過了會兒才說：“我也說不好，但就是覺得好像比之前那兩種更……更灑脫，更有內味兒了？”

沈安瑜收拾快遞袋子的手一頓，笑了笑沒說話。

蘇葳蕤越看越喜歡，問，“這次還要不要拍照，明天我們就去拍照好不好？”

“順便讓張翰宇把設備準備好。”她是個行動派，說着就要給張翰宇發消息。

沈安瑜一時間沒想起這人是誰，等反應過來時，忙拉住她。“別找人家了，我們自己随便拍幾張就行了。多尴尬！”

“不找專業一點的，不是浪費了你的設計。”蘇葳蕤不贊同，“我在臨城不認識什麽人，如果是在津城我一定找業內top幫你拍。”

她還想說什麽，蘇葳蕤不在意道：“沒事，他就是一花花公子，得誰撩誰，指不定再見面他早忘了你是誰。你不用覺得良心不安，男人的話聽聽見好。”

沈安瑜不确信的看着她，“你确定？你怎麽這麽懂？你都沒談過戀愛！”

“這一眼就能看穿的套路有什麽不懂的，和談不談戀愛沒關系，只要男人遇到的多了，就知道他們是什麽狗樣了。”蘇葳蕤像是想到了什麽，忽然恍然大悟般看着她，“不是吧，難怪你被靳狗捏的死死的。”

沈安瑜微垂着眼睑，知道蘇葳蕤說的沒錯。這十年來，她滿心滿眼的都是靳擇琛，任何男人的套路還未來得及施展，便已經被她忽視。

以至于到了現在，她分不清別人是認真還只是單純的玩笑。只是想着，自己不能再去肆意揮霍一個人的真心，她知道那種滋味有多難受。

三天後，蘇葳蕤和助攻剛好都沒課，沈安瑜自己背着二十套衣服直接去了臨大。

她到校門口時，剛好看到張翰宇正往外走，步子邁得很大，眼睛還四處梭巡着，像是在找什麽。

沈安瑜正猶豫着要不要叫他時，張翰宇便已經看到了她，他眼睛亮了亮沖着沈安瑜直招手。

同時跑了過來，“蘇葳蕤好像被什麽事拖住了，讓我先下來接你。”他邊說着，邊将她手裏的大包裹拿了過來，“我來吧，力氣活怎麽能讓女生做呢。”

他動作實在是太快了，沈安瑜都還沒法應過來，只覺得肩上一輕，抱便被他拿到了手裏。

“……”現在年輕人的熱情實在是讓人難以招架。

張翰宇話很多，大多數都是張翰宇問，她答。兩人一路從校門口走到體育館竟然也沒冷場。

前面轉彎，繞過水房直走便是操場，有不少學生在打水。就在轉過彎後，張翰宇忽然問，“沈同學，你不是服裝設計專業的吧，我前天去你們系找你，怎麽沒找到啊？”

沈安瑜頓時頭皮發麻，想打死蘇葳蕤那個坑貨。面對着張翰宇真誠的眼神，沈安瑜覺得自己簡直了。

她輕咳了一聲，應着頭皮道：“蘇葳蕤和你開玩笑的，我都畢業好多年了。”

張翰宇忽然不說話，她在旁邊走着，多少有些愧疚。這怎麽說也算是欺騙了，正想着要不要說點什麽的時候，竟聽張翰宇十分激動的說：“所以你真的是服裝設計師對吧！”

“……”不知道話題怎麽變得如此跳脫，沈安瑜遲疑道：“算是吧。”

“酷啊——我以前就想到服裝設計師，但是沒有畫畫天賦，就去玩攝影了。”張翰宇激動道：“那你們是不是可以見到很多模特，她們身材是不是真像電視上看的那麽好？”

“……”果然不能低估現在男孩的心理承受能力，以及他們的鬼話。

這一系列的衣服都偏酷和簡約風，個子高的人穿會更好看。蘇葳蕤屬于嬌小型的，所以全由沈安瑜來。

足足拍了四個小時才結束，當她坐在操場看臺上扶着腿，才知道原來拍照能這麽累人。

張翰宇拿着相機走過來，坐在她旁邊讓她看拍的怎麽樣，覺得有兩個可能需要重拍一下。

這個位置有些背光，沈安瑜不自覺的微微側身，低着頭手擋了下屏幕。

“不用，這樣就很好。我們賣的是衣服，又不是去參加攝影比賽。”

蘇葳蕤在旁邊打了個哈欠，“終于收工了，我們去吃飯吧。”

張翰宇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忽然道：“你們去吧，我一會兒還有課。”

蘇葳蕤：“那謝了啊，改天請你吃飯。”

沈安瑜想了想，道：“麻煩你了張同學，耽誤你時間了。”

張翰宇揚了下眉，兩根手指輕抵在太陽穴上，嘴角一咧笑的陽光，“為美女服務，是我的榮幸。”

兩人都餓了，想着随便吃碗面便回去，沒想到卻在半路被人攔住。

“好巧，沈小姐。”

蘇葳蕤立刻炸毛，往前跨了一步擋在沈安瑜前。別看她各自不高，氣勢倒是足，她深吸了一口氣，“家教讓我不能罵人，可是你也太不要臉了吧，怎麽還敢出現在這兒？”

夏思淼像是沒聽見似的，臉上還保持着一貫的得體高傲，“蘇小姐，我和沈小姐有點話說，不如你先回避一下。”

“你也知道你說的話見不人啊？”蘇葳蕤嗤笑，“我還以為你臉早沒了呢。”

夏思淼臉色僵了下，仍直直的看着沈安瑜。

沈安瑜輕輕拍了下蘇葳蕤，示意她沒關系。随後站出來一步，淡淡的看着夏思淼，就像是在看什麽垃圾，“怎麽，上次那杯咖啡沒喝夠，還想再被潑一次？”

“沈小姐，你這樣霸占着擇琛不放，有什麽意思呢？我已經幫擇琛把最後一份股份弄到了手，很快他就會成為銘銳集團最大的股東。到時候我們強強聯合，他會發展的很好，說不定會成為下一個商業神話。”夏思淼看着她，聲音裏帶着些蠱惑，“你只會拖累他，如果沈小姐肯離開，我給你一筆錢保證你後半生都會衣食無憂，怎麽樣？”

“夏思淼。”沈安瑜一字一句的叫她，聲音平直，不帶一絲起伏。随後她竟然笑了，“我以為你把我調查的很清楚，現在看來……你對靳擇琛也沒有那麽上心。”

夏思淼的臉色驟然變得很難看。

“夏思淼，但凡你真的成功爬上了他的床，你今天就不會站在這和我說這些話。”沈安瑜沒管面前那個恨不得把她吃了的面色，聲音微冷道：“以後別再來煩我，不然下次可就不是潑咖啡那麽簡單了。”

夏思淼直直的看着她，胸口劇烈起伏着，目光陰狠的像是毒蛇。

沈安瑜看到沒看一眼，拉着蘇葳蕤直接上前，用手臂往外推了下，但并沒有碰到她。

她微揚着下巴，目不斜視，“讓讓，別擋路。”

夏思淼看着走遠的沈安瑜，眼睛微眯着，像是要将她刺出個窟窿。她低頭看了眼手裏緊握的手機，嘴角忽然勾起抹陰恻恻的笑。

作者有話要說：  靳擇琛，別惹我，惹急了，我連我自己都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