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胖頭小人一路領他到一座白幡飄揚的墳山前,用古怪的聲音說道:“這裏名骨山, 顧名思義用白骨堆積而成, 歷年來的魔主都葬在這裏,他們永遠都逃不掉埋葬的命運。”

宋祁站在山下擡頭往上看, 幾乎看不見頂。

“走罷走罷。”胖頭小人背着手率先走在前面,此時宋祁已強行破除迷障恢複了神識, 警惕萬分地看着前面黑色的身影。

胖頭小人扭回頭道:“怎麽不走啦?”

見胖頭小人并沒傷害他的意思, 宋祁擡步跟了上去,問:“你到底想讓我知道什麽?”

胖頭小人卻來了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你跟那位緋衣小公子是什麽關系?”

“朋友。”

“朋友?”胖頭小人仿佛聽到什麽極其好笑的話, 拊掌道:“不錯, 朋友。”

宋祁一臉疑惑, 覺得這個小人也太古怪了些, 胖頭小人道:“既然是朋友,那你應該也願意幫他一把。”

宋祁道:“說來聽聽。”

“你知道補天石吧, 你們修真界的人似乎都在找它呢。”胖頭小人走在前面搖頭晃腦, 說話跟唱戲似的:“補天石呢, 補的是血海煉獄跟九州唯一的通道,你只要把補天石藏起來,別讓任何人知道就行。”

“我如何信你?”宋祁漠然道:“況且, 你為何知道這是幫在他,你們認識?”

“不認識。”胖頭小人咿咿呀呀地哼着歌,哼完才道:“我的職責就是不欺騙你,在你來這裏的時候帶你了解所有你目前想了解的事。”

被一通魔音洗耳的宋祁差點口吐白沫翻白眼,他忍不住道:“有沒有什麽法子讓你不說話咱倆也能交流的?”

胖頭小人思考後道:“應該沒有。”

來到寸草不生的山頂, 黑漆漆的蒼穹下是到處插滿了高高的白幡,紙錢灑在地上将其下白骨覆蓋地若隐若現。宋祁一陣惡寒,他想不到什麽人這麽想不開我把自己埋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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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頭小人指着不遠處的墓碑,道:“最前面那個就是淵帝的。”

宋祁走過去,看上面的碑文:九州第一帝,久淵。旁邊有一行小字:“看什麽看,老子就算躺在這裏面也比你厲害,跪下叫祖宗!”

宋祁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沒有看花。

胖頭小人在一旁解釋道:“這行小字是他死前自己給刻上去的,其人琢磨不定,常做出些違逆世俗之事。”

“這樣一看卻是這樣。”宋祁拜了一禮後往前走,去看其他墓碑,就正常許多,一邊問道;“你之前說告訴我淵帝的事,還作數麽,我有點興趣想知道了。”

把題材拿回去畫本子,宋祁想。

“自然自然。”胖頭小人提起他那幽幽的聲音道:“說起來大家都不知一件事,淵帝之所以一統九州,是為了一人。”

宋祁聽八卦的眼神:“是位極美的女子?”

“是位極美的男子。”胖頭小人道:“剛出世時,那久淵也實在為非作歹,一次闖完禍回去路上,被修真界的人伏擊,受了重傷,隐藏躲了許久。”

“他遇到一個白衣翩翩的仙人,治了他的傷,望着滿目瘡痍的大地,道:毀滅并不證明你有多厲害,讓一切新生後誠心盤伏在你腳下,那才是真正的強者。”

那位白衣人眼中淡漠、無情無欲,對當時已讓人聞風喪膽的久淵說:“你是弱者。”

這頭獅子被激怒了,誓要證明給他看,毀滅才是真正強大的證明。

人間界又是一場血流成河,連同修真界一起震顫,久淵覺得自己越愛越孤獨,那天他脫下王袍在雨中走着,一位年邁的老婦人顫巍巍地替他遮雨,邀請他進屋喝一碗家中本就不多的熱粥。

老婦人對他說:“太可憐了小夥子。”

久淵問:“我哪裏可憐?”

“你看起來很痛苦。”

“我并不痛苦。”

他對着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婦人說了謊,他确實很痛苦,他覺得所有人對他的尊敬都是因為畏懼他,并不是發自真心的,他又想起了白衣人無情的眼神,帶着點憐憫。

胖頭小人道:“這就是久淵稱帝的過往。”

“然後呢?”

胖頭小人繼續道:“民能載道,亦能覆道。”

淵帝勵精圖治,精心治理九州,然而抵不過凡人們對他身為魔主的偏見,片面的認為他殘暴無良,實在奴役他們。只要淵帝一發布條令,就認為那是壓榨,是暴權,在凡人史官筆下,他被寫成一位殘忍嗜血的暴君。

抹去了所有他做過的功績。

負面信仰反噬在身上,不過五百年,強極神祗的魔主便不敗而亡。

胖頭小人哈哈大笑起來:“震古爍今的淵帝,也不過是那人手裏的一枚棋子!”

宋祁捂着耳朵頭疼得厲害,問:“這跟久祟入世有什麽關系?”

“因為,他發現了這一切都是白衣人的陰謀。”胖頭小人回過身,站在陰森的黑霧中,低低念道:“補天石是,修真界是,就連一草一花皆是。”

“而煉獄秘境,是淵帝留給下一任魔主的唯一線索。”

宋祁看着這樣的胖頭小人,有些毛骨悚然:“線索是什麽?”

“線索便是十二金剛像,只要被吸入十二金剛幻境裏的人,發生的所有事都會被魔主洞悉。”

宋祁回過頭去數這裏的墓碑數量,正數到七時問:“你知道得還挺多,究竟為何要告訴我這些,你是誰的人?”

“我是......”那怪誕荒謬的聲音戛然而止,宋祁倏然回身,只見一柄長刀洞穿胖頭小人的身體,烏黑的血噴濺了一地,随即長刀拔出,他以跪地的姿态慢悠悠倒在地上。

陰暗光線下,阿九慢條斯理擦拭刀身上的污血,弧度流暢的美目擡了擡,看向宋祁微微一笑道:“仙君哥哥沒事就好,否則定要把這東西分屍剁成肉泥才解恨。”

宋祁錯愕地瞪大了眼,不可遏止地往後退了兩步,胖頭小人倒下的那一刻,他分明看到,最後的唇形似乎正欲說“你”這個字。

阿九見到宋祁強烈的反應,表情一瞬變得十分委屈,無措地擦幹淨手上的污血,小心翼翼蹭過來拉着他的衣袖道:“我吓着哥哥了嗎?”

宋祁還有些沒回過神,只看到阿九嘴張張合合,并沒聽清他說什麽。

阿九徹底慌了,眼眶紅通通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哭了。

“我剛剛看見你沒在洞裏,很慌,特別害怕,對不起,我以後.....”

“沒事。”宋祁喘了口氣,道:“就......挺禿然的,吓我一跳,看到你那柄刀,還以為久祟來了。”

阿九還未出口的話硬生生卡在喉嚨裏,又被他咽回了肚子裏。

奔波了一日,阿九找了個無人古宅供兩人落腳,随後設了道結界,算是暫時安全了。

洗了個熱水澡後,宋祁僅着了件單衣,趴在床上拿出畫本子,一手執筆,一手捏着塊乳油糕點小口小口吃着。

他轉了轉細毛筆,好看的眉宇微擰,思起胖頭小人講的那些事,将故事細細描繪在了本子上。

本上很快出現一個穿着帝袍的Q版小人,在雨裏走,然後又出現一個年邁穿着布衣的Q版小人,給了他一碗粥。

宋祁畫着畫着,不小心把Q版阿九畫了上去,等反應過來,面前的畫本子上顯出那天在岩漿旁小洞裏的情景,Q版宋祁靠着Q版阿九的肩膀睡得正熟,鼻子上還冒出個亮亮的鼻涕泡。

外面傳來開門聲,宋祁臉一紅,連忙把畫本子藏進被子裏。

阿九撩開珠簾赤着腳走進來,抱着軟軟的枕頭道:“哥哥,我怕黑,睡不着。”

宋祁便往裏面挪了些,道:“那你上來跟我一起睡吧。”

“好。”阿九亮晶晶的眼睛彎成月牙,松了長發爬上床,黏着宋祁目光落在他嘴角奶白色的不明物體上,喑啞道:“哥哥背着我偷吃了?”

宋祁眼珠子滴溜滴溜轉,伸出手比了比,小聲道:“就這麽一點點。”

“我嘗嘗。”阿九傾身湊了過來,嘴唇落在宋祁嘴角,還伸出舌頭舔了下,輕柔的少年音顯得有些低沉道:“好吃。”

宋祁的臉嘭地一下紅透了,似乎還在冒熱氣,他用力推開阿九,結結巴巴道:“你你你你做做做做什什什麽麽麽。”

那一推他沒收力,阿九觸不及防被他推下了本就沒多寬的床,骨碌骨碌滾了好幾圈才停下,坐起身捂着額頭,帶着哭腔道:“嗚嗚,頭疼。”

宋祁連忙翻下去看,見他額頭上腫了個大包,一時手足無措慌張地抱着他拍了拍他後背,朝額頭的大包吹氣道:“對不起對不起,吹一吹就不痛了,呼呼呼。”

“還痛。”阿九不依不饒,眼裏儲滿了委屈的小眼淚。

宋祁心慌意亂道:“那我給你上一點藥吧。”

他扶着阿九坐床上,正要去找跌傷的藥,阿九一把将他扯了回來,道:“仙君哥哥親一親,應該就不痛了。”

“呃......”宋祁擰眉糾結片刻後,湊過去親了口阿九額上的大包,臉上一點點變得更紅,紅得幾乎滴血,他絞着手指道:“不痛了吧?”

阿九眼睛黑沉沉地看着他道:“還痛,可能是你親的位置不對。”

“可是我明明......”看阿九痛苦地皺着眉又極力想掩飾自己不痛的模樣,宋祁聲音越來越小,妥協地問道:“那應該親哪?”

阿九一臉難受的模樣,道:“我也不知道,是哥哥摔了我。”

“......”宋祁認命地又湊過去親了親阿九的臉:“這樣還痛嗎?”

阿九搖了搖頭,一滴眼淚啪嗒一下就掉了下來。

冥燈下美少年垂淚無比讓人心碎,宋祁越來越覺得自己混蛋,在心裏把自己翻來覆去罵了個遍。

阿九低着頭掩去翹起的嘴角,細聲細語道:“俗話說解鈴還須系鈴人,這次是因為我不知禮數親了哥哥的嘴才被摔傷的,哥哥也親我一下,或許就不疼了。”

宋祁愕然地看着垂淚的美少年,好不容易褪了熱度的臉頰再次充血,弱弱道:“這樣......不太好吧?”

阿九捂着額頭,氣若游絲道:“如果太勉強,就算了吧,我痛一晚就行了,不想讓哥哥為難。”

宋祁心裏罵自己:我太混賬了!

他撐着雙手一點點靠了過去,濃密的長睫顫抖垂下,發絲從肩頭滑落,柔軟的唇貼上,輕輕地,吻了阿九了一下。

還擔心好得不夠徹底,伸出舌尖舔了下,又迅速收了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宋祁:顏值,是用智商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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