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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睡哪?會冷嗎?”

“不冷, 就是身上好痛。”宋祁微微睜開眼,看到眼前一道模糊的紅色影子,如同霧中花, 水中月, 他道:“你呢?池俞佑有沒有欺負你?”

阿九看了眼倒在血水裏不省人事的池俞佑,輕笑道:“沒有,我沒遇到他。”

“那就好,你先找個地方躲着, 我很快就回來了。”宋祁困得已經睜不開眼了, 可是他又舍不得閉眼,現在的阿九,對于他來說就像冬日的一團火, 那麽溫暖。

阿九輕聲道:“師兄快睡吧。”

這聲音仿佛帶有催眠的作用,聽得宋祁困意如潮水般湧來,就真在一秒內睡着了。

耳畔的聲音在道:“一夜好夢, 師兄。”

這一覺宋祁睡了很久, 到了第二天午時才醒。

橋洞下已經沒幾個乞丐兄弟了,二冬估計真随他們上山尋野味了,給宋祁身邊留了包藥材,覆外傷的。

宋祁覺得渾身都很難受,身上沾上了毛毯上汗臭味, 一身白衣又破又皺, 避不了寒還沾了灰。

他想了想,幹脆松了發簪将頭發散了下來,往臉上抹了點泥,這般一看,徹底像個乞丐了。

宋祁對着水面噗嗤笑了出來, 身邊兩三個乞丐見此,道:“兄弟這長相就是能打,跟我們混在一起照樣一身仙氣。”

宋祁問道:“勞駕,城南的段家是往那條路走?”

“段家啊,諾這邊,一條大路通到底,往左拐個小巷子,就到了。”那名乞丐上下打量他道:“你這樣子去,恐怕人家會認不出你。”

“沒事,我就去看看。”宋祁笑了笑,敷完藥,乞丐翻了好半天找出自己最幹淨的那套衣服給他傳,道:“兄弟先穿着避寒吧,髒是髒了點,但保暖!”

“謝謝。”宋祁不好推卻,結果穿上,擡手将籠在外袍下的長發撩出,這下還真跟乞丐一模一樣了,唯獨一頭烏發黑亮柔順,長及後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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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乞丐很熱情,帶着他走了一段去段家的路,道:“走到包子鋪往裏拐一直走就到了,地方有點隐蔽,得仔細點找才能看到。”

“好,謝了。”

到時果真見段家開着大門,來者不拒,只要來了便邀進去吃肉喝酒。這時正值飯點,許多人都進來蹭吃蹭喝,導致院子裏已經站不下去,席間更沒空位,沒趕到的只能等在旁邊,丫鬟小厮還搬了凳子來給他們坐。

管家将宋祁帶了進去,和善道:“只要有人就會上吃的,小兄弟暫且等會吧,別怕沒吃的。”

宋祁心想,這位管家估計以為他也是來讨飯吃的乞丐一員,自己這幅裝扮也确實如此,只是笑了笑沒有解釋,聽話地找了個地坐在一旁等。

無聊間他暗自觀察來往的小厮丫鬟們,他們臉上都挂着笑,可見此間主人對下人們也很好,不然這種累活幹了這麽久,也不會沒人抱怨。

等了會兒,這邊一輪才完,排到第二輪,排到宋祁這邊估計得四五輪了。

宋祁本想見不着人就走了,這時就聽到前面席間大夥們連聲在道恭喜,他往那處看了看,果真見一位藍衣人,戴了個半面面具,端着酒走在席間,唇畔的笑容溫潤得體,給每一座道喜的客人都敬了杯酒。

不知道師祖的事,這位師伯解決得怎麽樣了。

宋祁覺得,自己不應該打擾這份幸福與寧靜,但他預感破陣的關鍵在段承身上,或者是在段承周圍,上次是遠離玄真派,這次會是插足段家事嗎?

但即便是如此,也不應該選在這個時間打擾他。

宋祁站起身往門外走去,才走了沒兩步,就被管家叫住,熱情道:“可不能餓着肚子,我到廚房去先給你拿幾個饅頭墊着吧。”

“不用不用,我這會還不餓。”宋祁拒絕道,但是管家看他可憐,非要去給他先弄點吃的,兩人說話間,引得其他客人的注意,有人道:“給我們也帶點吃的呗,都快餓死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吃上你們家一口飯。”

動靜越來越大,坐席的人也察覺到紛紛回過頭看熱鬧,這下宋祁更加走不掉了。

段承問道:“怎麽了?”

管家附耳跟他說了緣由,段承道:“既然如此,廚房裏若還有饅頭就給大家先發了下來,再多請些人來去廚房打下手,若是廚房不夠用,問隔壁家借用一下。”

管家一一應了,大家這才滿意地散開,段承走時餘光掃見一直把頭低得超低的宋祁,頓感十分眼熟,他駐足停在宋祁身前,皺眉道:“你是何人?”

宋祁偏開頭道:“我就一乞丐,來讨口飯吃的。”

段承近年來躲避玄真派的追殺,行事十分小心謹慎,他眉頭越皺越深,擔心是玄真派的人找來了,語氣更加嚴厲:“擡起頭來。”

宋祁見此,只好将頭擡起,無奈一笑。

“是你!”段承十分錯愕,看了他這一身,唏噓道:“幾月不見,你怎地落到如此......”

宋祁氣質清透,樣貌又極好,但凡見過一眼絕不會忘,是以只一眼段承便将他認出來了。

前院喧嚣,段承将他邀去後院,待到清淨處,段承問道:“公子可是有何難處,不妨說與我聽,或許能幫上一二。”

畢竟在他印象中宋祁如那陌上玉,段中人,一身谪仙之姿環金銀玉琅,初見那會自己還誤會了對方,心中一直有愧,若是他真有難處,他段承必定義不容辭。

宋祁嘆道:“此事說來話長,不說也罷,我來到這聽聞夫人生了,便想來看看,但因人太多正想走時,恰巧遇上段兄,也是緣分。”

段承面露溫柔,道:“她生的是個男孩,以後可有得我氣的,等長大了非得鬧騰個不停。”

宋祁笑了笑:“先生是想夫人生個女孩?”

“無論她生的是男娃還是女娃我都喜,最好能長得像她,到時候闖了禍我就舍不得下手打孩子了。”段承提到妻兒時滿目溫柔,這份溫柔讓預知後事的宋祁看得無比難受。

他道:“小少爺必定是個跟他父親一樣知書達理的。”宋祁回想邱鶴的模樣,嘆道:“長得會像夫人。”

段承哈哈笑了起來:“你都還沒見過呢,就說好聽的話來哄我。”他朝旁邊的丫鬟招了招手,道:“去把小少爺抱過來。”

“是,老爺。”丫鬟福了個身,邁着步子跑了出去。

宋祁提起笑容,道:“俗話說,男随母,女随父,一代代傳下來的經驗,此話應該不會假。”

“那便借你吉言了。”

沒一會,丫鬟抱着襁褓回來了,段承從丫鬟手裏接過來時,熟睡中的嬰兒睜開了眼,伸出小手揮了揮。

段承逗了會兒孩子,問道:“要抱抱嗎?”

“可以嗎?”面對這麽小的孩子,宋祁真有些手足無措,輕手輕腳接了過來,心髒也跟着加速跳動。

一個鮮活的、剛誕生的小生命,象征着未來與美好。

宋祁心中酸澀,他要如何才能把師弟拉回正道,怎麽奉勸師弟停手,他要怎麽讓這個小生命的以後,不活在異樣的目光中,不因被人的避諱而心生怨念。

如果他能穿來早一些,是否能改變之後的劇情。

段承笑道:“可愛吧。”

“嗯,很可愛,長得果然像夫人。”

“公子又說笑了,皺巴巴的眼睛都不太睜得開,哪能看出像誰。”段承雖如此說,但真切實意得開懷,輕柔地拉住嬰兒揮在空中的小手,帶着慈父特有的表情,道:“也不求多的了,希望他能一身正氣,一心向善,做凡事問心無愧。”

宋祁眸光黯然下來,他很想問在另外一個時空的邱鶴:你聽到了麽?

他想把這段話帶給那個長大後的孩子。

蹭了頓吃的後,宋祁回到橋洞,二冬他們也都已經回去了,正圍成一團,二冬在教大家夥玩骨牌。

外出乞讨的陸陸續續也都回了橋洞,正在清點今日的收入,有的嘆今天沒要到多少,有的說今天要的可多了,要的少的像要的多的取經,小小一個橋洞,熱熱鬧鬧很有些凡間的煙火氣。

太平盛世的乞丐,是要比亂世時富庶些。

見着宋祁回來,二冬連忙揮手,欣喜道:“哥,來來,我給你留了些烤魚燒雞,還熱着呢。”

宋祁在池家因為心事并沒吃多少,但回到橋洞見到這幅熱鬧的景象食欲确實好了些,接過遞來的,充當盤子的荷葉,聞着烤魚和燒雞确實挺香的。

一位乞丐道:“用的可是我特制的五香調料,保管是你在酒館裏吃不到的味道。”

宋祁笑着誇香,見沒筷子,便洗淨了手,撕着吃。

二冬問道:“是還熱着的吧?”

“嗯,熱着。”

“喝酒嗎?”

宋祁頓了頓,道:“來碗吧。”

大家都是用大瓦碗喝的燒酒,宋祁不好例外,接過碗,應乞丐們的起哄一口悶了。

接着就是豪爽的叫好聲,以及再次灌滿的大碗。

正吃到興處,外面有道清冷如玉的聲音在問:“勞煩各位,問個路,城南街口的包子鋪是往哪條街去的?”大家都喝得迷迷糊糊,乞丐們不耐煩地揮手說不知道,在場唯一說話不打結的二冬打着酒嗝,指了個方向,道:“那邊那邊,只有春景街的盡頭有個包子鋪,可別走叉去了主街頭,買不到包子的。”

“謝謝。”那人問完,很有禮貌地對一窩子乞丐道了謝,轉身走了。

二冬揚起大碗,豪爽道:“來,繼續喝!”

宋祁喝得腦殼疼,意識不太清醒地靠在洞璧,但剛剛那人說話的聲音太耳熟,他又想不起來是誰,便扒拉着問二冬:“剛剛那人是誰啊?認識嗎?”

“不認識,沒看清臉,哎,咱們在這裏有啥熟人啊。”

“說得也是。”宋祁嘟嚷了聲,頭一歪正想繼續睡,又被打雞血的二冬拉起來跟他們繼續喝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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