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最難消受美人恩

容離的臉上閃過一抹慌張,立即替花箋圓話:“我常在她們面前提到你,她們自然就知道你了。”

“哦?”徐墨潇龇牙,“說我壞話了吧?呵,也罷,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計較,素日我也的确太為難你了。”

“大公子理解就好。”容離松了口氣。

随即徐墨潇話鋒卻一轉,語氣淩厲道:“但假若你做了逆我之意的事,就不只是為難你而已了。”

容離額頭的青筋都繃緊了,方才在面對謝紫衣時的從容與淡然随即分崩離析,忙回徐墨潇道:“大公子別吓我,容離膽子小。”

“呵……”徐墨潇一笑,頗為高深莫測地看了眼謝紫衣,擺擺手上的扇子,道:“最難消受美人恩,我走了,不打攪你了。”

容離的臉色一僵,微微嘆了口氣。

“徐大公子留步。”謝紫衣飛快地在花箋耳畔說了些什麽,花箋立即叫住徐墨潇。

徐墨潇正欲跨馬而去,扯缰回眸,居高臨下道:“怎麽?”

花箋一愣。這模樣的徐墨潇突然間有哪個地方不一樣了,鮮衣怒馬,年少輕狂間似乎有着一絲深斂的如蘭般清貴的氣質。她呆呆看了眼謝紫衣,吞吞吐吐道:“你說的賞花會,謝三小姐會去的。我們聽謝二小姐提過!”

“是嗎?那就好。”徐墨潇點點頭,似乎很高興地離去了。

容離皺眉:“你決定了?”他問謝紫衣。

謝紫衣點頭。謝潋滟違背徐墨潇的意思,并沒有告訴她賞花會也邀了她。但既然是特意為她所辦的賞花會,她當然要賞臉一去,也不枉謝潋滟瞞得這樣辛苦。

容離苦笑:“也罷,他也早已識破你了。”

謝紫衣怔住。

容離見她仍然不解,便點撥道:“他說‘最難消受美人恩啊’……”

謝紫衣愕然,原來如此。最難消受美人恩,原以為淺薄如徐墨潇,指的無非就是男女之事,沒想到卻是如此隐晦含蓄地道破了她的身份,她卻還如置雲裏霧裏……

“還得謝謝三小姐了,若非看在三小姐的面子上,大公子定饒不得我。即便無性命之憂,皮肉之苦是難免的了。”容離感嘆,不自覺地夾緊了眉,仿佛還有後怕與敬畏。

花箋咋舌:“徐大公子敢動你,好大的膽子啊!”

容離怎麽說也是國師的高徒,不看僧面看佛面,就不怕得罪國師嗎?

“不謝。”謝紫衣淡淡地看着容離。她總算明白,懷疑她佯裝癡傻的人并非容離,而是徐墨潇。可容離卻背着徐墨潇,将她接出謝侯府了。而徐墨潇,也許從一開始就知道,她随容離到了這兒。

她忍不住心裏發顫。

一個人表面輕狂不羁,懶散又胡鬧,可是無意間說的每句話每個字,做的每件事,都有他潛在的意圖。

至于容離,想必是深受其掌控的。那麽他待在太子身邊,定也與徐墨潇有關。

謝紫衣窩在袖中的拳頭緊了松,松了又緊,直到自己無力,才最終放松。

不想謝紫衣再對徐墨潇有更深的糾纏,容離立即打斷了謝紫衣的思路,道:“他是出名的混世魔王,我不敢得罪。三小姐,咱們裏面請吧。”

謝紫衣一笑,似乎不疑。

……

謝侯府內,謝潋滟躲在趙夫人的懷裏低聲啜泣。

“母親,我實在不明白,那個徐墨潇,為何又跑過來點名一定要紫衣一同去。嗚嗚嗚……偏偏父親還順着他,要女兒親自去請紫衣。母親,女兒不要……嗚嗚嗚嗚,我不要去請那個傻子。她若是去參加賞花會,女兒會被人恥笑的!”

趙夫人愛憐地撫摸女兒的頭發,安慰道:“滟兒素日最聽父親母親的話,今兒個怎麽卻鬧脾氣了?只不過要你去請紫衣一回,這有何低不下頭呢?”

謝潋滟頓時氣結,從她母親的懷裏蹦起來,嚷道:“連母親都不疼女兒了!嗚嗚嗚……你們,你們一個個地為什麽都要去疼謝紫衣那個傻子?她能替謝家做什麽?這麽多年來,咱們府的人因她受累被人恥笑地還不夠嗎?好不容易她離開了,卻要我低三下四地去請她,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

“滟兒!”趙夫人正色。她出生貴重,年輕時要不是被指婚于謝敬堯,嫁得或許比做侯爺夫人更高貴。如今臉色收住,不再溫笑,那眼角風霜裏立即便生出幾片如刀鋒般的淩厲來。

謝潋滟吓得一頓。

趙夫人旋即又堆起笑:“滟兒……你不小了,該替你父親分擔些事情了。徐墨潇的父親是大理寺卿,如今太子手握刑部權柄,你父親自然要為淩王争取大理寺的大權,才能在勢力上與太子相衡。他想了多少辦法都不得門路,如今徐墨潇自己撞上門來,這機會,你該替你父親把握住。何況你與紫衣是姊妹,這是更改不了的事實,不會随着她的離開就消失的。”

謝潋滟含着眼淚:“為什麽,為什麽我會有個傻子妹妹?母親,我不甘心。”

“滟兒,你該慶幸,她是個傻子。”趙夫人語重心長。要不是謝紫衣先天驽鈍癡傻,當年她也早就成為一具死屍了。

“慶幸,有什麽好慶幸的。”謝潋滟不悅地咕哝。但好歹趙夫人的話她聽進去了,不就是請謝紫衣去賞花會嗎?糊弄一個傻子還不好辦!哼。

……

隆冬的夜,連星光都是寒冷的。

第一次在屋子裏,有足夠的炭讓二人取暖,花箋真是高興壞了。把桌子上最後幾個栗子都扔進火裏烤,聽着“霹靂啪啦”栗子殼炸開的聲音,她連眼睛都彎了。

謝紫衣慢慢嚼動嘴裏的栗子,若有所思。

“好吃嗎?”花箋歡快地問,随手扔了一顆進自己的嘴。

滿口生香,人生突然間好滿足。

謝紫衣一笑:“好吃。”

花箋又替她剝了一個,含糊道:“那個徐大公子,大冷天兒的還拿折扇,真是有夠奇怪的。”

謝紫衣愣了一下,細細回想起來,不禁道:“那柄折扇好香。”

“香?”花箋搖搖頭,“我沒聞到。”

“也許……是我早就聞到了栗子的味道。”她把花箋剝的栗子默默送到嘴裏,緩慢嚼動,似乎在留戀着齒頰留香的感覺。而心裏卻明白,她聞到的香的确來自那柄折扇,甚至于那股香,她不是第一次聞到了。

“啊——小姐,你說咱們院門上挂的匾上,到底寫了什麽字兒啊?我瞧着,跟原來咱們的雲露院很像。”花箋的問題總是天馬行空。

謝紫衣不禁失笑:“我不認識。”

“哦……”花箋鼓了鼓嘴巴。

這些年,謝紫衣都沒有讀書習字,因為她必須“不識字”。

“聊什麽呢?”有人驟然敲了敲窗棂。

花箋吓得一瞧,只見那新糊的窗紙上,印着大半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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