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翌日, 小雨淅瀝。窗外若隐若現的青山被雨霧映出一絲朦胧之感，山水之美。

宋知羽收拾妥當看了眼時間，還差五分鐘到八點, 于是背上包，檢查妥當便穿鞋出門。

她前腳剛往車庫走, 後腳手上的手機微信提示音響了起來。點開一看，居然是單易。

SY：【出門】

宋知羽還是第一次跟單易用微信交流, 她輕抿唇，蔥白拇指在屏幕上敲打。

送只魚：【一分鐘, 我去開車】

須臾幾秒, 單易直接發來了語音, 混着點滴雨聲敲擊玉石的嗓音，卻又醞着一縷命令的口吻：“不用開車, 直接出來，我在門口。”

下雨天開車，她也着實是不喜歡，那就依他。

于是乎，宋知羽便直接出了大門，一拉開前院的大門，就看到了門前停着的黑色越野車。擡頭望天，沒想到細雨如絲變成了珠串成群。

她伸手去摸出包裏的傘，駕駛座的門瞬間打開。擡睫看去, 手上的動作也順勢暫停了下來。

煙雨中，穿着複古襯衫西褲的男子，一手撐着把黑傘，一手抄在進褲兜向她這邊走來。他微揚傘柄，露出那張俊美無俦的臉。恍惚間, 還以為是哪位矜貴公子從民國時期穿越而來。

宋知羽暗暗啐了自己一句：“穿越個鬼，拍戲拍傻了麽？”

單易将傘分給宋知羽一半，對她說：“上車。”

“哦。”

上車後，宋知羽系好安全帶，單易已經坐上了駕駛座。夾雜着空氣裏的點點濕氣帶入車內，關上車門，順手将大傘放到後面，動作一氣呵成，也将車外的濕氣一并隔開。

“聽音樂嗎？”單易伸手打開車載音響的按鈕，“想聽什麽自己連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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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畢，他便發動早已啓動好的車子，目不斜視的看着前方，把着方向盤平穩的将車開了出去。

宋知羽用自己的手機藍牙跟車載音響連接成功，打開播放器，播放歌曲。

音響的效果極佳，整個密閉的空間裏被悠揚的音樂聲所填滿。車子開出了得閑園大門，朝高架橋方向開去。

擋風玻璃上的雨刮器有規律的擺動着，意外的跟音樂節奏融合在一起，毫無違和感。

“進這個圈子這麽多年，見到偶像了嗎？”單易一聽還是周傑倫的歌，開口問道。

“沒呢。”宋知羽勾唇一笑，“我出道那年，周傑倫就結婚了。他回歸家庭，我忙于事業，就算出席活動也沒機會碰上。”

“演唱會還去？”

“拍戲撞檔期就去不了。”

“遺憾？”單易又問。

“也還好，孰輕孰重還是拎得清的。”

單易側目瞧了眼宋知羽，她懶懶的窩在副駕上眼睛淡淡的凝着前方，給他留下一個流暢完美的側臉線條。嘴角微微向上勾勒着，加上這平靜的口吻，讓她整個人都倏然變得婉約了許多。

宋知羽見單易沒說話，便側過頭看去，正巧與之對視。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瞳，一雙清澈似茶的眸子，在撞上的那一秒間又雙雙移開。

播放器此時此刻也正好切了歌，剛好很符合當下的情景。

“雨淋濕了天空，灰的更講究，你說你不懂為何在這時牽手。我曬幹了沉默，悔的更沖動，就算這是做錯也是只怕錯過……”

彼此沉默不語，一個專心開車，一個偏着頭看向車窗外的雨蒙蒙，還真真兒是應了這首歌的歌名《給我一首歌的時間》。

“對了。”宋知羽突然想起了什麽，為緩解意味不明的情緒而找話題，“你昨天怎麽換的車。”

昨晚上去隔壁她就看了車庫門口的大G不見了，也沒停別的車。後來她回去的時候卻看着這輛越野停在了之前大G的位置上。

所以，昨天這個人所說的車子發動不了了明顯是騙她的，所以唯一的解釋就是先開的大G出去，再換的這輛車去的醫院。

十字路口，單易在一串車後面停車排隊，雨天堵車堵成火車已經成為了常态。

“我平常住的地方離醫院很近，所以回去換車開就行。”單易娓娓道來。

宋知羽估摸着也差不多這樣。只不過，她微微坐直身子，整個人的方向随着好奇心偏向單易那邊，不懂就問的模式上線。

“你怎麽做到我前車到，你後車到的？”

單易也偏過頭往宋知羽這邊湊近一點兒，低笑一聲：“我車能飛。”

宋知羽白了一眼單易：“現在堵車，你倒是飛給我瞧瞧。”

單易樂出聲來，随後才言歸正傳：“我玩賽車。”

這是真的驚到了宋知羽，她睜着大大的眼睛，發出大大的疑惑：“你……賽車？”

單易揚着唇畔，笑問：“怎麽，不像？”

宋知羽琢磨了片刻，對他說，“你長得雖然不太像，但你的性格倒也是像能玩這玩意兒的人。”

車子在慢慢的蠕動，在落滿雨水的泊油路上如蝸行牛步。

單易一邊順着車流行進，一邊聽着宋知羽的獨家解釋，而後又見她提問：“為什麽喜歡賽車？”

“賽車是速度與激情的碰撞，壓力大的時候去開上幾圈能減壓，也能讓腦子更清明些。”單易頓了頓，繼續，“賽車也是争分奪秒的運動，很像我們救人的那種感覺，既要快又要穩。”

“哦。”宋知羽點點頭，算是明白了。

就在這時，前面的車子一個猛剎車，單易眼明手快及時剎車，卻被後面的車不輕不重的追了下尾。

車子被磕了一下，單易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松開安全帶湊過去看宋知羽，邊打量她邊詢問她：“沒事兒吧？”

其實碰撞的幅度很小了，宋知羽沒被沖撞吓到，倒是對單易突如其來的緊張感到茫然。

她搖了搖頭，對他說：“我沒事兒。”

單易也意識到自己的沖動，瞬息恢複如常。先降下車窗看去，只能看到停下來的車輛和下車的人。他幹脆下車，後面車的司機上前來解釋，他順便看了看後車尾表示沒事兒，而一雙眼睛卻是看向前方的。

他眼瞧着前面車裏的人都打着傘下車往更前面走去，似乎還有人在打電話，有的神色慌張的在跟身邊的人朝前方指指點點。

這個時候，他基本上能斷定到底是什麽情況了。

單易上車将車窗重新關上，快速的從儲物格裏摸出一個口罩遞給宋知羽，交代她：“戴上口罩，呆在車上別下車。”

“前面有車禍？”宋知羽不是傻子，也猜到了。

“嗯。”單易也不瞞宋知羽，點了點頭，一邊拿着手機一邊繼續對宋知羽說：“你知道你的情況，老老實實呆在車裏，明白？”

“我知道了。”宋知羽戴上口罩，壓低帽檐，看向單易，“你是醫生，他們需要你。”

單易也不廢話，順手将車載音響的音量鍵再調大一點兒，這才拉開駕駛座的拉手，下了車。

宋知羽松開安全帶，眼瞧着單易冒着雨朝前方跑去，最後他颀長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有救護車的聲音細小的傳入宋知羽的耳朵裏，她伸手關掉音樂，看向前面的擋風玻璃外，前面的汽車似乎都在緩慢移動着。

副駕的車窗被人從外面敲響，降下了一點兒車窗，包裹的只露出一雙眼睛看向車窗外的人，是交警。

“女士，你會開車嗎？”交警詢問。

“會。”宋知羽點頭。

“有駕照嗎？”

“有。”

“那麻煩你順着前面的車開走，我們需要給救護車讓位置。”

“好的。”

“謝謝配合。”

交警說完又朝後面走去，跟後面的汽車司機說話去了。

宋知羽趕緊的下了車，低着頭拉低帽檐，迅速的走到駕駛座這邊來，拉開車門，坐上駕駛座。

她雙手搭在方向盤上，發動車子，踩着油門，順着前面的車流往前開着。前方有交警在指揮交通，給車輛分流，盡量不要妨礙到事故現場。

不過遠遠的能看到是一輛水泥攪拌機車壓倒了一輛小汽車上，還有一輛電瓶車在攪拌機後面的轱辘上卡住了。

宋知羽看到了雨水裏的血紅順着流了出來，心跳不由的開始加速，握着方向盤上的雙手也開始不受控制的發抖。

她閉眸轉過頭看向前方，努力的平複着自己的情緒，學着單易交給她的大口吸氣，呼氣，再吸再呼，反複循環。

似乎緩和了一些，心跳漸漸平穩，手也不抖了，她這才繼續順着前方交警的指揮将車開到一邊停靠好，坐在車裏等單易回來。

又是一聲悶響像是将大地都晃蕩了一下，有一個交警急匆匆的跑過來，神色凝重對站在她車外的那個交警說：“那輛攪拌車徹底翻了，有個來幫忙的醫生被壓在下面了，消防什麽時候到？”

越野車內的音響先前已經關閉了，車窗也被降下幾分沒升上去。那個跑過來的交警偏偏又聲如洪鐘，周圍的人都聽了個一清二楚，七嘴八舌起來。

宋知羽整個人都炸了似的，耳邊只回蕩着一句話：剛才那個交警說的有個來幫忙的醫生被壓在下面了。

幫忙的醫生？

她摸出手機給單易打電話，一直沒人接，她似乎确定那個醫生是單易無誤了。

于是，她立即推開駕駛座的車門，連車門都顧不上關，直直的往事故現場跑去。

警戒線外有不少人在圍觀，宋知羽穿過他們往更近的地方走去，直到走到警戒線面前，她終是看到了完整的事故現場。

她想沖進去，卻被現場的交警給攔住了：“你不能進去。”

宋知羽無法，只能立在那兒看去，剛才還半倚在旁邊小汽車的水泥攪拌機車徹底壓垮了那輛小汽車。那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那些被雨水沖散的血，目之所及，到處都是。

消防來了，一群穿着橙色救援服的人圍住了那輛攪拌機車。

宋知羽雙手緊緊的拽着自己的褲縫，一邊支撐着自己不要倒下，一邊死死的看着那個地方，那個剛才交警說有個幫忙的醫生被壓的地方。

醫院的急救醫護都在現場，擔架上擡着血粼粼的人，她都努力的忍住了，全身心都在那群橙色隊伍裏。

最終，消防官兵在醫護防止二次受傷的幫助下慢慢的将車下面的人弄出來，宋知羽看到一雙腿就再也受不了了，不管不顧的跨過警戒線沖了進去。

交警攔着她，她卻甩開交警的手，朝他吼道：“他是我朋友。”

交警被這姑娘的反應着實給吓了一大跳，尤其是看着她口罩上面露出的那雙茶色的眼睛裏閃着水花，他也就松了手。

“你不能影響消防和醫護救人。”交警說。

“我知道。”宋知羽道。

宋知羽跑過去，這心揪着擰着。除了看到的，還有聞得到的，哪怕隔着口罩也能聞到的血腥味兒。

她有些撐不住了，可是她不能，她一雙眼死死的盯着他們，最後聽到其中一個消防官兵吼了一聲：“出來了，醫生，擔架。”

宋知羽直接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了過去，跑到擔架上渾身染滿的血的那人臉上一看，不是單易。

緊繃的那根弦在這一刻也松了下來，可這并不代表是好事兒。因為被轉移的注意力回來了，随之而來的便是心理恐懼，那些東西正一寸一寸的占據着她的全身上下。

她開始控制不住的高頻率眨動眼睛，現場的一切一切讓她失去自我調節和控制。

吸氣呼氣也沒用了。

緊接着，宋知羽發現自己一雙腿無法動彈，面前經過的消防官兵似乎在詢問她什麽，她卻像失聰一般。取而代之的那些熟悉的讓她拼命想要去摒棄的東西和感覺。

可是這一刻她無法辦到，漸漸地開始出現了幻覺。

就在無助的此時，宋知羽的眼前驀地一黑，雙眼就像是被什麽溫熱的東西突然遮蓋住了似的。

肩膀被一只手攬住調轉了一個方向，耳邊是那個熟悉的，總是能讓她冷靜下來的低沉治愈之音。

“宋知羽，還走得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