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沈語遲再傻,逐客令總還是能聽出來的, 但為什麽啊?她哪裏招惹裴青臨了!這怎麽又給她甩臉子看!但是他要真的生氣, 又給她獎勵那枚玉簪幹嘛?

她頭疼的:“我跟顧星帷并不相熟。你要非這麽想, 我也沒辦法。”

回答她的是裴青臨的閉門聲。

就算不說顧星帷的事兒, 她也不曉得熹明皇後一事中的關竅,所以從她這個角度看裴青臨純粹是大姨媽來了,提到大姨媽,她就又想到裴青臨瞧不上她做的姨媽巾的事兒。

越想越氣,她幹脆一甩袖走了!她就不信沒有裴青臨她還找不到幾個得用的下人了!

她倒是想找顧星帷呢, 不過鑒于那日把顧星帷得罪的比較狠, 他會管她院裏選下人這種閑事才怪了。

沈語遲一路氣咻咻地回了院子, 才走進垂花門, 有個楚姜身邊的管事迎了上來,客客氣氣地對沈語遲道:“大娘子,公爺夫人請您去正堂一趟。”

沈語遲蹙了蹙眉:“什麽事?”

管事一笑:“這奴可就不大清楚了。”

沈語遲不過随口一問, 也沒指望她能答出什麽來,瞥了她一眼, 擡步去了正堂。

沈正德一臉怒色,楚姜在旁勸慰, 沈語遲依稀記着這場景好似瞧見過許多回, 晃了晃神才走進去。

沈正德拿手點着她,怒聲道:“你昨日為何不佩孝?”

楚姜也停了勸說,坐在一旁只管看戲。昨日陳媪被打之後就尋她告了狀,她倒不在意個把下人, 主要是對沈語遲近來的不受掌控很不滿,這回讓她吃點苦頭,她再施以援手,方能好好地敲打沈語遲一番。

沈語遲昨日料到要吃挂落,因此早就準備了說辭,倒也不慌:“昨日我瞧大哥未曾佩孝,我想大哥久居官場,定有自己的考量,所以也未曾佩孝。家裏父親母親和弟妹們不都佩了嗎?我想着,今上總不能到咱們家裏挨個查吧?所以我佩不佩孝應該不大影響。”

沈正德被堵了回來,面上怒色更甚:“好好好,佩孝這事兒算你有理,但你妄議熹明皇後又是怎麽回事?!”

沈語遲給問住了,她根本沒提幾句熹明皇後,若說議論,那就只有跟裴青臨私下說的那幾句了,難道裴青臨告她黑狀?!丫的,不是吧!

她一時沉浸在裴青臨疑似告黑狀的震驚中,居然忘記了回話。

沈正德見狀怒哼了聲:“你是什麽身份?也敢對熹明皇後妄加評判?去正院跪上半個時辰,直到你反省為止!”

沈語遲沉了沉臉,楚姜這才不疾不徐地開了口,她先嘆了聲:“語遲确實口無遮攔了些,只是...”她說到此處刻意停頓了下,擡眸看着沈語遲。

沈語遲知道楚姜什麽意思,就是想讓她像以往原身一樣,犯了錯求着楚姜幫忙開口求情,好落下把柄在她手裏。她寧可去跪着也不上這個套,直接道:“沒有只是,母親也不用多言,父親既覺着我錯了,那我出去跪着就是。”

她都不給沈正德開噴的時間,大步走出正院跪着了。

沈語遲一直以為自己骨頭挺硬的,而且往日看電視劇裏,主角懷着孕跪上一兩個時辰不也沒啥,結果她硬是沒想到,自己跪了一刻鐘就受不住了。

沈家正院的地上還雕了繁複花樣,跪在上面又膈又涼又疼,跪上一刻她的腿就直打哆嗦,因着前天才下過雨,涼意一股股地往骨頭縫裏鑽,要是跪上半個時辰,她保準廢了不可。難道現在去向楚姜和沈正德求饒?她寧可把自己的腿砍了!

轉眼間日頭又大了幾分,她給曬的頭暈眼花,正琢磨着要不要裝暈試試,那邊就裴青臨被管事引着進了正院,說是沈正德有事和他商議。

他才一進來,就看見沈語遲在院中跪着,原本花骨朵兒一般的小臉被曬的失了顏色,額上冒起細密的汗珠,眼神都飄忽了起來,全然沒了往日的精氣神。

他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走過去。

沈語遲雖說臉皮不算太薄,但這麽狼狽的場景居然被裴青臨看見了,她還是有些尴尬的,正琢磨着要不要說些什麽挽尊,裴青臨就已經從她身邊走了過去,裙擺輕輕拂在她臉上,帶出一片蘭桂般的香氣,他徑直進了堂屋。

沈語遲給郁悶的...她還以為兩人如今好歹算姬友了,沒想到這人疑似告她黑狀不說,看她倒黴了連問都不問一句,沒法愉快地做姬友了!

幸好裴青臨比她想象的有人性一點,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他又折返回來,手裏還拎着把玄色的折傘。

他走到她身側,手指優雅地撐開黑傘,為她在灼灼烈陽下撐出一小方清爽的蔭庇。他又向她伸出手:“大娘子,起來。”

這樣尋常的動作,他做起來竟不帶一絲煙火氣,反而有種與生俱來的雅致。

沈語遲心說你個嫌棄我姨媽巾又擠兌我還給我吃閉門羹的壞蛋,我才不理你呢!她低頭假裝沒看見:“別吵我,我練功呢。”

裴青臨面色微沉,淡淡砸下兩個字:“起來。”

他這人,就算生氣的時候也是笑悠悠的模樣,沈語遲還沒見過他翻臉,被唬了一條,下意識地想站起來,結果...她硬是沒站起來。

她苦逼臉:“站,站不起來了。”

裴青臨似乎輕嘆了聲,彎下腰,輕輕摟住她的腰肢,便把人帶進了懷裏。他瞧她路都走不穩的樣子,不覺蹙起入鬓長眉:“你怎麽又挨罰了?”

她不提還好,一提沈語遲就想起來有個黑狀的事還沒找他問呢。她問道:“我和你私下說幾句熹明皇後的事兒,怎麽就傳到那老東...我爹耳朵裏了?”裴青臨倒不至于告狀,就怕讓別的有心人聽到了。

裴青臨瞧這不識好人心的,當真是無語了。

他手上一松,沈語遲就往下墜了幾分,眼看着要一頭栽倒在地,慌忙摟住他的腰。

他淡笑了下:“你覺着...是我告的狀?”

沈語遲雙手死死扒拉着他的腰帶,生怕他松手,被迫見風使舵:“我仔細想了想...也不一定就是你。”

裴青臨瞥了她一眼,別有意味:“那日顧郎君也在,難道就不會是他?”

顧星帷沒事告她這狀幹嘛?沈語遲猶豫道:“不會吧...”

裴青臨的手又是一松,她這回四肢并用纏住他:“也有可能也有可能,他一看就是個小心眼的。”

裴青臨挑了下唇。

她身子嚴絲合縫地跟他貼着,說來姿勢不怎麽雅觀,他低頭瞥了眼,都能感受到她身子尚還青澀稚嫩的線條。他有些頭疼,伸手揪着她的脖頸,把她稍拎遠了些:“別亂動,我帶你回去。”

沈語遲在他的注視下,尴尬地蹬了蹬腿:“現在回去?老王八...我爹可是讓我跪足半個時辰的。”

裴青臨佯做沒覺察到她的口誤,淡道:“無妨,我和公爺說過了。”

他頓了片刻,還是把她放在地面上,一手撐傘,一手架着她往院裏走。

直到回了院裏,沈語遲還是兩腿直打顫,站都站不穩的樣子。

裴青臨捏了捏眉心,又從袖中取出個青色圓缽,在她身前半蹲下來:“褲子撩起來。”

沈語遲彎下腰,飛快把褲子卷起來,就見膝蓋處紅腫發紫,被雕花膈出了一道道紋路,她看着都不由倒吸了口氣,低罵了句:“今兒跪的真冤,不知道是哪個嘴碎的傳我閑話,要讓我知道,非抽死她不可!”

她随口非議熹明皇後之事,裴青臨見她倒黴,本不該覺着不悅的,但看她這般慘樣,心下還是不快。他微蹙了下眉,挑出一點藥膏:“還敢不敢妄加議論熹明皇後了?”

沈語遲真個冤死:“還不是你問我...”

他手指加重了力道,她疼的重重哼了聲,他這才不鹹不淡地道:“是你不會說話。”他嘲弄地低笑了聲:“若是你有能耐跟顧郎君說的一樣漂亮,那誰也罰不到你頭上。”

沈語遲無語:“你怎麽又扯顧星帷,人家惹你了...哎呦,疼疼疼。”

裴青臨漫不經心:“不重些,淤血就揉不開,這傷處也好不了...”他淡漠地挑了挑唇:“大娘子也不會長記性。”

沈語遲疼的龇牙咧嘴,等裴青臨上完藥,她已是疼的直翻白眼:“你是不是公報私仇啊?”

裴青臨沒想到她這般嬌氣,他慢慢站起身:“若要公報私仇,就犯不着給大娘子上藥了。”他說完忽的蹙起眉,眉間湧上幾分痛楚,掩嘴低咳了幾聲。

沈語遲這才注意到,他本就冷白的臉色比平日還白上幾分,一點血色都看不見。似乎自打上回他從楚夫人那裏救下她之後,他臉色就一直不大好。

她皺了皺眉:“你怎麽了?這可不是第一次見你難受了。”

裴青臨緩了口氣,淡道:“無妨,前些日子着了風寒。”

他這樣子可不像簡單地着了風寒,沈語遲還要追問,就見白氏身邊的一個嬷嬷急匆匆跑進了院子。

沈語遲忙迎上去:“柳娘,你怎麽了?可是大嫂有什麽急事?”柳媪素來穩重,平時斷不會如此失禮的。

柳媪緊緊握住她的手腕:“我們夫人早産了,大郎君還在外面,一時請不回來,勞大娘子去看看我們夫人吧!哪怕是給她定定神也好。”

沈語遲頭回遇到這樣的事兒,臉色都跟着白了,她一時想過許多陰謀算計,時間卻不容許她想這麽多。她當機立斷:“咱們這就過去!”

她到底沒經過這樣的事兒,匆匆跑出去幾步,又頓住了,扯住裴青臨的袖子,似乎在尋求寬慰,一副對他極度信賴的模樣:“先生,你說嫂子這一胎能保住嗎?”這一胎沈南念和白氏可盼了七八年,若是真出什麽事,兩人指不定得多傷心呢,這胎她怎麽着也得盡全力幫忙。

裴青臨從不摻和沈家家事,但瞧她小小一張臉皺成包子樣,神色焦急不安,一雙澄亮的眼睛卻直直地看着他,好似他說一句這胎能保住,白氏就一定能保住一般,仿佛他就是天底下最值得信賴的人。

他頭回被人這樣仰賴地看着,哪怕仍不喜她和顧星帷同一陣線,非議熹明皇後,心裏的冷意卻不覺散了一半。

他垂眸看了看緊握自己袍袂的那只手,淡道:“不知道。”看着沈語遲瞬間垮下的臉兒,他又輕輕補了句:“我和你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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