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門框的陰影打在了賀洲的臉上,使得賀洲的臉蒙着一層濃郁的烏黑。
一群人路過這個包廂,有個嚼着口香糖帶着鴨舌帽的年輕男人似乎是看氣氛不對,八卦地往包廂裏看了一眼。
然後他轉過頭,語氣興奮地對身旁的朋友說:“操,捉奸!還他媽證據确鑿!”
另一個朋友拍打他,小聲說:“你聲音小點,人家都聽到了。”
賀洲臉色頓時更黑了。
他往前了一步,并沉沉關上了後面的門,把那些八卦議論之聲全部隔絕在包廂之外。
邱言至慌慌張張地從張煜軒身上爬下來,說話都不利索了:“……你、你怎麽來了?”
賀洲來這裏是害怕邱言至一個人搞不定醉酒的張煜軒,倒真沒想到能看到這種場面,他面色陰沉:“怎麽,我不該來嗎?”
“不,你該來,不是……”邱言至無力地扶了扶額頭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混亂的場面,“……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應該是什麽樣?”賀洲面色不善,不過态度還算是理智,給了邱言至辯解的機會。
“嗚嗚嗚嗚……”沙發上的張煜軒手裏捧着一塊被撕爛了的布條,悲傷地控訴道:“言言你為什麽要弄壞我的裙子啊……這是我最喜歡的一條裙子了嗚……”
他看着自己身上被撕的破破爛爛的粉紅色裙子,委屈巴巴的看着邱言至,滿臉都是難以言喻的憂傷。
“言言,你看你把我弄地,像個破布娃娃一樣……”
邱言至:“……”
賀洲:“……”
邱言至憋了一口氣,沒忍住,還是開口說:“不要亂用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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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言至把袋子裏的衣服掏出來,扔給張煜軒,說:“你裙子已經破了,不能再穿了,我們出去等你,你待會兒自己把衣服換好了出來,聽話,知道嗎?”
張煜軒可憐兮兮地點了點頭。
邱言至拉着賀洲出了門,有些尴尬地對賀洲解釋說:“他失戀了,我想讓他斬斷情絲,把裙子換下來,但他喝醉了,不配合……”
邱言至仰頭看向賀洲,他語氣小心翼翼:“所以,我們真的什麽也沒發生……你相信我嗎。”
“賀洲……你知道。”也許是走廊的燈光過于斑斓,光線打在邱言至的臉上,讓他臉頰都泛了些微紅,他就這樣仰頭看着賀洲,眼睛裏帶着明晃晃的愛慕和讨好,“我那麽喜歡你。”
賀洲剛剛暫時失去了思考能力,其實只是因為那場面實在是過于出格。
他現在已經冷靜了下來,并且恢複了理智。
“我知道。”
賀洲伸出手,摸上邱言至的臉,他食指撥開邱言至額前的碎發,微涼的拇指在邱言至的臉頰上緩緩摩擦,他眸色深沉,語氣帶着不容置噱的鎮定,“你不會背叛我。”
邱言至那麽喜歡他,會在意外發生的第一時間撲向他,會不吝生命去保護他,會因他歡喜,因他痛苦——怎麽可能背叛他。
邱言至是世界上最不會背叛他的人。
因為邱言至愛他。
世界上唯有邱言至純粹地愛他。
賀洲先出去開車了。
邱言至站在原地,看着賀洲的背影,微微偏了偏頭。
奇怪。
賀洲好像越來越好糊弄了。
都沒什麽挑戰性。
邱言至一邊想着,一邊從懷裏拿了根煙。
身後的包廂門忽然被人打開。
張煜軒扭扭捏捏地走了出來,扯了扯衣角。
太久沒有穿過男裝,導致他現在穿上男裝之後,心裏竟然還産生了一種詭異的羞澀感,他低着頭,害羞地說:“好像有點緊。”
邱言至看見張煜軒的一瞬間,手中的煙抖了抖,差點就要掉在地上。
操。
張煜軒穿男裝還他媽的挺帥?!
1米93的大個子,寬肩窄腰,濃眉大眼,雖說現在醉着酒,表情有些呆,有點傻,但總的來說還是能讓人眼前一亮。
多好的小夥子啊。
為什麽原來一定要那麽糟蹋他自己呢?
邱言至在心裏暗暗發誓,一定一定一定不要讓張煜軒重新穿回女裝。
“言言。”張煜軒抽了抽鼻子,軟軟地說,“你以後不能再撕我裙子了哦。”
“嗯嗯,知道了。”
邱言至嘴裏敷衍着,心裏卻想。
老子以後見一條撕一條。
“你手裏拿的是什麽。”邱言至片頭看向張煜軒手中的袋子。
張煜軒難過地說:“是我死去的裙子。”
邱言至:“……”
邱言至伸手就把他的袋子扯過來,扔進了垃圾桶。
“言言!”張煜軒扁了扁嘴,生氣。
邱言至摸了摸他的頭,哄小孩似的。
“乖,那個壞了,爸爸明天再給你買新的。”
張煜軒早些年因為總是穿裙子的事情和家裏人吵了一架,便搬出來一個人住。
他現在喝醉了,神志不清的。邱言至不好把他一個人扔回家,便和賀洲一起,把他帶了回去。
車內暖氣開地足,熏得張煜軒越來越醉。
賀洲就坐在前面開着車,聽着後面的邱言至哄小孩。
張煜軒扯了扯自己衣服的領子:“言言,我穿這個會不會很奇怪。”
邱言至伸手捏了捏他的臉:“怎麽會,煜寶寶穿上這個好看死了。”
“言言也很好看!”
“煜寶寶最好看。”
“言言又聰明又好看!”
“煜寶寶又好看又聰明。”
“我好喜歡言言!”
“我也好喜歡煜寶寶。”
“我今天晚上要去言言房間睡……”
随着一聲急促的剎車聲,賀洲把車子穩穩當當的停在了路邊。
賀洲轉過頭,面無表情:“你們兩個,再不閉嘴就下車。”
邱言至:“……”
張煜軒睜圓眼睛,興奮地喊:“哦!言言地老公生氣喽,他不想我——”
邱言至撲上去緊緊捂住張煜軒的嘴,小聲說:“我們不講話了。”
張煜軒從醉酒到現在鬧騰了挺長時間,已經有些乏累了,下車的時候,他眼睛都睜不開,腿都站不直,似乎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上。邱言至費了好大的力才把他攙扶到房子裏。
賀洲讓人給張煜軒又收拾了一個屋子,邱言至剛把張煜軒攙到床邊,他就一歪身子,躺在床上睡着了。
邱言至從張煜軒睡的屋子裏出來,就已經覺得很困了,擡腳就走回了自己房裏。
打開房門後,邱言至眨了眨眼,又把門關上,然後再次把房門打開。
沒錯啊,他沒走錯屋,這就是他的房間。
……但他的東西呢?
他的枕頭呢,他的床墊呢?他的被子呢?
賀洲站在門口,雙手抱胸:“走吧,該睡覺了。”
“我的東西……”
“收起來了,你以後在我房裏睡,那些東西放着不用,會沾灰的。”賀洲說。
邱言至走到賀洲屋子的時候,還真挺害怕的。
兩個月前他初次登錄游戲,對賀洲的人物模型一見傾心,摸個小手都能激動半天,那個時候的他估計怎麽也不會想到兩個月之後,他竟會對與賀洲同床如此心慌。
而現在,邱言至躺到賀洲床上,第一反應是先退出游戲,但是又想着,即使是退出了,下次上線還得面對此情此景。
然後他想着要不要編什麽身體不适的理由。
就在他絞盡腦汁的思考着,到底是哪種理由比較合适的時候,賀洲也在他身邊躺下。
邱言至平躺在床上,呼吸聲都有些緊張。
賀洲關了床前燈,低聲道:“睡吧。”
邱言至愣了一下。
在突如其來的黑暗中,他眨了眨眼睛:“……直接睡嗎?”
賀洲睜開眼睛,偏過頭,看着邱言至:“那你是想做點什麽嗎?”
邱言至慌忙搖了搖頭:“不、不是。”
說罷,就緊緊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了。
這似乎是邱言至有記憶來第一次與人安安靜靜地躺在一張床上睡覺。
黑暗中,似乎一切感官都被放大,于是耳邊便充斥着兩人平穩的呼吸聲。
感覺……很奇妙。
邱言至這一夜似乎睡得意外地好,以至于第二天醒來,看見空蕩蕩的床邊和滿室的陽光都有一些發愣。
他揉了揉臉振作起來,伸了個懶腰,去找張煜軒。
張煜軒已經醒過來了,邱言至走到他屋裏的時候,他正站在窗前講電話。
他講電話講地很認真,甚至沒有發現邱言至的到來,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麽,他的語氣便急促了起來。
“別!我不猶豫了,我确定了,我先要三瓶藥,待會兒我就收貨地址發給你……我準備先吃着藥,然後再考慮做手術的事情……”
張煜軒挂了電話,一轉頭就看見背後的邱言至。
他吓了一跳:“言言!你怎麽不說話啊?吓死我了。”
邱言至皺着眉頭:“你剛剛和誰打的電話?”
張煜軒抿了抿唇,似乎是不想回答。
邱言至:“張煜軒,你連我都想瞞着嗎?”
張煜軒低着頭說:“圈兒裏的一個資深藥娘……”
邱言至深吸了一口氣,手指都有些微微發顫。
“那你剛剛說的藥是什麽,手術又是什麽”
張煜軒垂着頭不說話。
“是激素藥和變性手術嗎”
張煜軒沉默了半響,才小聲地嗯了一聲。
邱言至感覺被氣得心口疼,費了好大勁才冷靜下來,他看着張煜軒,問道:“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是因為自己想變成女孩,才想要做手術,才想要變性,還是單純地為了你那個快要結婚的學長。”
張煜軒頭垂得低低的,不安地摳着手指,沒有回答。
邱言至說:“張煜軒,你要是因為內心認同自己是女生,想要變成女生,我不反對你,我甚至可以去幫你找最好的醫生,但你他媽要是為了個男的,我拼死也要阻止你做這件蠢事。”
張煜軒擡頭看着邱言至,他眼圈泛了紅,眼淚也滴落了下來:“可是,但我真的好喜歡他,我想讓他……看見我好看的樣子,我知道他喜歡女生,但為了他,我願意做出點努力,哪怕是一點………”
邱言至伸手擦了擦他臉上的淚,對他說:
“煜寶寶,你不必為了他人去改變自己。”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值得你為了他去強迫你做自己本不願意做的事情。”
“因為沒有任何人比你自己更重要。”
“那你呢?”張煜軒一邊擦眼淚一邊擡頭看着邱言至,“你不也是一樣嗎,你幫賀洲擋吊燈,都差點為他死了,我怎麽就不能為了學長做變性手術了。”
邱言至嘆了口氣,說:“首先,老子幫賀洲擋吊燈,賀洲至少會感動,說不定還會因此愛上我,你為你學長做變性手術,你學長只會覺得你是個傻逼。”
邱言至頓了一下,繼續說:“其次,你真以為我像你想的那麽傻呢,我實話跟你說,吊燈那件事情根本就不是意外,是我計劃好的,角度和重量什麽的我早就把握好了,雖然會受傷,但絕對不會死,我還沒愛賀洲愛到願意舍棄生命。”
張煜軒睜圓了眼睛,呆呆地看着邱言至。
其實還有一點邱言至沒說。
他是玩家。
他就算真的為賀洲死了,只要調好痛感度,他依舊還是一點兒損失都沒有的,運氣好還能在游戲裏得到個“賀總已逝朱砂痣”終身成就獎,想想還覺得挺刺激,并且轉頭就能再換個攻略人物從頭玩起。
這個游戲對他來說只是游戲,他可以随便作踐自己,随便追求刺激,反正也沒什麽損失,可對于張煜軒這些NPC來說,這個游戲裏發生的就是他們的人生。
邱言至有的時候把游戲和現實分的很清,有的時候卻又不想分清。
他現實生活中沒有貼心朋友,游戲裏好歹有一個了。
邱言至想着,至少,得讓他這唯一的朋友過得好。
即使,那只是個NPC。
邱言至揉了揉他的頭發,說:“我不會為了賀洲死,所以你也不要為你學長做手術好不好?”
張煜軒眨了眨眼睛,聽話地說了聲好。
邱言至終于笑了出來。
“餓了沒?我們下去吃飯。”
邱言至站起來朝着門外走。
他打開門。
然後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賀洲在門口站着,他直直地看着邱言至,眼睛發紅,幾乎帶着徹骨的寒意,面色陰森可怖,像是恨不得把邱言至剝皮拆骨,吞吃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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