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鐘雅柏在花園裏澆花的時候, 就忽然聽見了一聲驚慌失措的喊叫。

是他兒子的聲音, 在喊賀洲。

那聲音實在是太過于凄厲, 鐘雅柏心髒一緊, 手中的水壺啪嗒一聲滾在了地上。

她慌忙跑到了外面, 看見邱言至倒在地上, 整個右腿外側都是一片血紅,鐘雅柏當時就覺得呼吸都呼不上來了,腿一軟,整個人都要栽倒在地上, 幸而被匆匆趕出來的邱擎蒼扶住了。

送邱言至去醫院的整個路上, 鐘雅柏都忍不住在抹眼淚, 偏偏司機還把地上灑落的禮物拾起來給了她, 鐘雅柏看見那對藍寶石耳墜, 捂着嘴, 抑制不住地哭了出來。

邱擎蒼把手表從盒子裏拿出來, 竟然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賀洲小心翼翼地抱着懷裏的邱言至,雙手緊緊地握着邱言至的手, 放到自己的額頭上, 閉着眼睛,聲音嘶啞地厲害:“……他是因為我才這樣的。”

一大群人慌慌張張地把邱言至送到了醫院急診室,到醫院時,鐘雅柏還是哭得不行, 邱擎蒼咬牙切齒地在心裏想, 若是他兒子的腿出了什麽問題, 他也定不讓賀洲好活。

等醫生看了傷口情況,說這只是比較嚴重的擦傷,并沒有傷到筋骨,他們才終于松了一口氣,不那麽慌亂了。

醫生忙活了兩個小時,走的時候說,沒什麽大礙的話,邱言至應該能在一個小時之內蘇醒。

鐘雅柏這才終于停止了眼淚。

張煜軒本來是給邱言至打了電話,但是被賀洲接了,這才知道賀洲受了傷,當時就急急套上外套跑到了醫院。

看見邱言至躺在床上,沒有什麽大礙的樣子,他才放下心來。

邱擎蒼知道張煜軒是邱言至的朋友,也對他比較放心,便囑咐他說讓他在病房裏先看護着邱言至,他們和賀洲出去商量些事情。

“這個是從我停到路邊的車的黑匣子上拿到的現場視頻。”賀洲把平板遞給邱擎蒼。

鐘雅柏本來情緒都已經穩定了,聽到這裏眼淚又掉了下來,她捂住嘴巴,不忍地偏過了頭,不願去看那個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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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邱擎蒼接了過來。

為了顧及鐘雅柏,他沒有開聲音,靜靜地看完了這只有兩分鐘的車禍現場視頻。

賀洲語氣平穩:“那輛車是突然間出現的,并且沒有挂牌,傷完人之後也絲毫沒有減速,目前動機不明,我已經報了警,并且也私下找人去調查了,抓到人之後,我一定把他押到邱言至面前謝罪。”

邱擎蒼沉默了一會兒,把平板又遞給賀洲:“我相信你的能力。”

邱擎蒼擡頭,忽然說:“賀洲,你應該也明白,言言這次的傷完全是為你受的,如果不是他,你不可能好端端站在這裏。”

賀洲垂下頭,低聲說:“我知道。”

“賀洲,我知道你是個很有能力的年輕人,但說實在的,你和言言的婚姻我從一開始都不贊同,如果不是言言他太執拗,我也不會……”

說着說着邱擎蒼語氣就不由得加重,他停頓了一下,又平穩了自己的情緒,說:“言言很喜歡你,喜歡到願意用自己的命去救你……”

“還有上次的吊燈……”鐘雅柏抹了把淚,為自己的兒子感到不值,“我是真不明白,他是為什麽會喜歡你到這種地步。”

賀洲沉默了一下,并沒有告訴他們吊燈的真相,但他擡頭,看着鐘雅柏和邱擎蒼,緩緩開口:“我會好好待他的,不管他想做什麽,我都會陪着他,不管他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我都會順着他,随着他。”

鐘雅柏說:“我們言言心裏怎麽想的你最清楚,他只是單純地喜歡你,想跟你好好過一輩子。”

“那我便和他好好過一輩子。”

賀洲聲音低沉緩慢,他純黑色的眼睛在燈光下閃着不知名的情緒。

他語調平穩,波瀾不驚。可卻又讓人産生一種奇怪的感覺來。

似乎這句承諾,比婚禮上的宣誓還要莊嚴鄭重。

就在這時,司機剛好從電梯裏走了出來,把手中提着的東西遞給賀洲:“賀總,這是您吩咐我給邱先生買的飯。”

鐘雅柏看了眼病房上的玻璃窗,看見邱言至好像是動了一下,她擦了擦眼上的淚痕,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些:“進去吧,言言好像醒過來了。”

賀洲點了點頭,提着飯菜,往病房走去。

他正準備開門,病房裏就傳來邱言至激動的聲音。

“我踹掉賀洲和你過好不好!!!”

“不要!!!”

“煜寶寶,我可以洗衣做飯打掃衛生,賺錢養家還附贈暖床……”

賀洲:“……”

邱擎蒼:“……”

鐘雅柏:……等等,我兒子怎麽好像不太對?

她兩分鐘前還在那裏情深意切,抹着眼淚訴說自己的兒子有多愛賀洲,轉頭她兒子就給她弄這麽一出?!

不過說實話她心裏也能理解,言言一直都是想一出事一出的,當時不是也認識人賀洲沒多久,就哭着喊着要和人家結婚嘛,感情基礎本來就不穩定,賀洲又不喜歡言言。言言這回終于想開了,準備另尋歸宿,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畢竟是自個兒的孩子,心裏那根秤早就偏了。

只不過……預備出軌對象,那個叫做張煜軒的娃娃好像不太聰明的樣子……

算了,不聰明就不聰明吧,省得他兒子再被人欺負。

鐘雅柏就懷着這種相當複雜的情緒,看着她的兒婿啪嗒一聲打開了門。

邱言至和張煜軒齊齊轉過頭。

十目相對,一時之間,氣氛非常尴尬。

邱言至則在這個時候飛快地在腦海中思索着幾個問題。

首先最重要的問題是,他剛剛能看見這個世界,到底是因為張煜軒還是因為門外的賀洲?

雖然後者的可能性極大,但如果是因為張煜軒,他就要立刻踹走賀洲,投入到煜寶寶溫暖而又歡樂的懷抱……

“我沒有勾引他!”張煜軒啪地站起來,緊張的說:“而且我飛快地拒絕他了!!!我是不會和他一起過日子的!!!”

邱言至:“……”

邱言至用眼神狠狠剜了張煜軒一刀:張煜軒!我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人,你竟然會這樣背叛我!!你是不是太狼心狗肺,重色輕友了?!!!

張煜軒可憐兮兮地看了邱言至一眼:我沒有辦法呀,你老公的眼神好可怕,你媽媽忽然對我笑的那一下更吓人!!而且誰要你暖床啦,我還要繼續為學長守身如玉呢!我怎麽可能讓你玷污我的清白?!!

鐘雅柏知道張煜軒絕不可能成她的下一任兒婿了,心裏竟然有些許的失落。

“邱言至。”

賀洲沉沉喊了一聲。

邱言至正襟危坐,正在腦子裏加急思考着該怎麽向賀洲解釋說他和張煜軒是清白的。

畢竟他剛剛還揚言說要踹掉賀洲奔向張煜軒的懷抱,這回可是當場抓包,證據确鑿。

賀洲表情已經變得平靜了起來,他把手中的飯放到了床邊的桌子上,說:“……不要當着爸媽的面開這種玩笑。”

邱言至:“……?”

賀洲竟然主動給他臺階下?!吃錯什麽藥了嗎?!!他原來不是這樣的啊!!這人不是特小心眼,特喜歡對他放狠話嘛!每次他被賀洲發現點啥,都要被賀洲逮住,賀洲都是一副看起來要弄死他的樣子。

然而,聽見邱言至說那句話的不只有賀洲,聽出邱言至言語中的激動與迫不及待的更不只有賀洲。

看邱言至那模樣,人家張煜軒要是敢說一聲好,他好像立刻就能收拾包裹住到人家家裏去。

這種情況,哪是賀洲一句輕飄飄的開玩笑就蓋過去了的。

鐘雅柏眼神複雜地看了賀洲一眼。

宛如看着一個明明知道伴侶出軌,卻為了面子不得不忍氣吞聲甚至幫忙掩蓋真相的可憐男人。

賀洲卻心裏異常強大地忽視了所有人的目光,他走過去,把病床上自帶的折疊桌支了起來,然後把剛剛買的飯放到桌子上說:“餓了嗎,先吃點飯。”

邱言至看着那飯菜,語氣有些猶疑:“你做的嗎?”

賀洲擡頭看他:“不是。”

邱言至立刻就歡欣雀躍地打開了飯盒。

“你要實在想吃我做的飯的話,我明天晚上做完了給你帶過來。”賀洲說。

邱言至動作立刻僵住:“……”

倒也不必。

“你想吃什麽?炒米嗎?”賀洲神色溫柔。

邱言至面色唰得一下就白了。

幸好他反應地快,慌忙握住賀洲的手:“不吃了,我不想你走。”

啧……

張煜軒在一旁聽地牙都酸了。

鐘雅柏和邱擎蒼開始懷疑剛剛邱言至說要和張煜軒一起過的話,是不是真的是個玩笑了。

因為病床前賀洲和床上的邱言至并在一起……竟然有一種奇特的,誰也插不進去的和諧感。

邱言至吃飯的時候忽然看到了媽媽的耳朵,他笑嘻嘻地誇贊道:“媽媽,你戴上這個耳墜真好看!”

鐘雅柏伸手摸了摸耳墜,溫柔地笑着說:“是言言審美好,挑的耳墜好看。”

邱擎蒼低咳了一聲,伸了下胳膊,故意露出了左手上的手表。

邱言至還是第一次知道他爸爸還能這麽可愛,眉眼彎彎地笑着說:“爸爸也是,戴上手表之後,更凸顯出您身上不凡的氣質了。”

邱擎蒼:“……嗯,眼光不錯。”

邱言至:“是賀洲幫我挑的。”

邱擎蒼看了賀洲一眼,輕咳了一聲,沒再說話。

邱言至沒傷到筋骨,也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很快就會恢複,他便早早讓爸爸媽媽和張煜軒都回了家,只讓賀洲一個人在醫院陪着他。

“對了,賀洲,車過來的時候你怎麽不跑啊,雖然那車速度快,但你怎麽動都不動一下。”邱言至說。

“人在發生意外的時候,通常是來不及做反應的。”賀洲停頓了一下說,“而且我本人……在車禍發生時容易想起往事,更加無法移動。”

邱言至把巧克力豆抛在空中,用嘴巴接住,咬得嘎嘣響,沒心沒肺地問:“什麽往事啊。”

其實邱言至這話剛說出來後,就想罵自己說話不過腦子。

——還能是什麽往事。

就是那個車禍啊,讓賀洲親眼看着父母在眼前去世的那個事故。

所幸賀洲也沒繼續這個問題,撿起邱言至漏在床上的巧克力豆,扔到了垃圾桶,問:“你為什麽救我。”

邱言至愣了一下:“啊?”

賀洲轉頭看向邱言至,不甚明朗的光線裏,更襯得他眸色深沉如墨,他又問了一遍:“今天,險些發生車禍的時候,你為什麽撲上來救我。”

邱言至眨了眨眼睛,回答說:“因為我喜歡你。”

邱言至瞳仁很黑,映着頭頂的白熾燈,他眼睛裏折射出閃閃的光點來,他表情看起來認真而又真摯,這樣盯着人告白,很容易讓人産生一種他似乎極其深情的錯覺,讓人看得連心尖兒都不由得輕顫了一下。

……好像他說的是真話似的。

——可明明全都是騙人的。

“邱言至。”賀洲忽然伸出手,遮住了邱言至的眼睛,他聲音有些微微的沙啞 ,“睡覺。”

這到底只是個游戲。

就像是他被吊燈砸,腰扭傷一樣,他這次被車蹭傷之後,幫他治療的竟然還是那個醫生,邱言至感覺自己都要習慣了,好像這整個世界只有這一個醫生似的。

而且也像原來一樣,經過那位醫生一點也不專業,但卻沒有任何人提出質疑的醫學手法,邱言至的傷口好得飛快。

邱言至在醫院躺了三天就能跑能跳了。在此之間,賀洲對他寸步不離。

邱言至感覺自己都要習慣了賀洲的照顧,适當溫柔,适當細心,他說不讓賀洲離開自己的視線,賀洲當真是一步都沒離開過他。

邱言至明明只是腿傷着了,但賀洲的照料讓他覺得自己都四肢癱瘓了。

……不過邱言至很喜歡就是了。

總而言之,只要賀洲不做飯給他吃,他們就還是好夥伴

邱言至出院那天,走出醫院大門他就伸出雙手,狠狠地吸了吸新鮮空氣。

他忽然發現自己進游戲什麽也沒幹,就天天往醫院跑了,光是住院都住了好多回。

現在終于出來了,真是身心舒暢地不得了,真希望以後再也不用進來了。

“賀洲,我們去吃一頓大餐吧!”邱言至牽上賀洲的手,語氣興奮。

賀洲把他的手攥在手心裏,轉頭問他:“你想吃什麽?”

邱言至:“吃火鍋吧吃火鍋,我要吃超級無敵麻辣鍋!!!我這兩天在醫院吃的東西太清淡了,我實在是受不了了,好想吃又鹹又——”

邱言至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眼睛死死地盯着不遠處的一個花壇。

在那個灌木叢中,有一團黃色的身影,臊眉耷臉地在那裏坐着。

賀洲看邱言至不說話,以為他是看見了什麽人,可他順着邱言至的視線看過去,卻什麽都沒有看到。

賀洲疑惑地叫了他一聲:“邱言至?”

“你在這兒等我……等我一下。”

邱言至說着就松開了手,一步一步地朝着那團身影走去。

他彎下腰 ,陰影把那團黃色籠罩。那團黃色才反應了過來,緩緩地擡頭看着邱言至,表情震驚。

邱言至語氣森寒:“大黃,真是好久不見啊。”

大黃身子顫了一下。

撲扇着翅膀就要逃跑。

邱言至卻早有預料,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邱言至緊緊地捏着它,陰狠地說:

“再動一下,老子撕爛你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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