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雪狐(下)
雪狐瞄了火刃一眼,不為所動,那火紅的炙焰火氣吹動他頸邊雪白毛發,順過他的背脊,白雪毛發在空中飄揚。
他露出一抹笑,笑得無謂:「尊首可真是什麽都不知道。」又說了不知者最快樂,糊裏糊塗地就活過了千年萬年。
列冷焰皺起眉頭:「放肆!」火刃上的氣焰轟得一聲,更加張揚,卻無傷於眼前雪狐。
「你為師祖頂罪,入了駒骨塔,仍是一介神尊,可師祖被打入凡間,飽受凡人生老病死之苦,最後仍是挂念於你。」雪狐遠目,對眼前怒意高漲的神尊,毫無所懼。
列冷焰斂下眼,臉上嚴肅。
他看着韓凜手臂上爛泥,緊握火刃,雖面無表情,卻是在壓抑情緒。
「尊首,在天庭可真是逍遙自在。」雪狐冷眼。
列冷焰火刃氣焰不再,全身只散着微微銀火。
他早知道是誰,卻不願承認。
「誰逍遙自在?」韓凜問上一句,自列冷焰身後探頭。
他圓眼眨呀眨,見了列冷焰沈默,他心裏不好受,怎地被這只雪狐說個兩句就閉嘴,平日就和自己鬧個輸贏。
雪狐一頓,見了韓凜兩眼純直,一時間語塞。
狐者,狡猾、奸詐矣。
可不管是千年之前,亦或是千年之後,遇上師祖,那一絲狡詐與奸詐,似乎都不管用。
「師祖……」讷讷地又喊了一聲。
「師祖?又是他!我說你那師祖真壞心,怎能讓你用血氣化紅花。」韓凜雙手交叉,站在雪狐跟前,自顧自地拉起他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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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手掌上血痕又是一念,念着早知道就不吃紅花蜜,用血氣煉成的花蜜,這多吓人,念着往後不吃了。
「不不,紅花乃是在下靈氣所煉,剛剛那一舉乃是為了讨師祖歡心,情急之下才……」雪狐遇上韓凜一瞬間變得笨拙,看起來還有幾分善良純真的模樣。
韓凜噗得一笑,看着淌血的狐掌,又看了眼前狐妖一眼,琥珀瞳眼看起來有幾分似曾相識。
「你又喊我師祖,我同你說,我不是師祖,我也不愛用血氣變成的紅花。」他動了動手指,指尖亮出淡淡藍火光,想着自己剛剛用藍火光治癒了列的手,食指畫過狐掌,就見狐掌瞬間癒合。
他一驚,跳起身,拉上列冷焰的手。
「剛剛你瞧見了嗎?」
列冷焰嘆氣,點頭。
「你不驚訝?我就這麽畫過他的狐掌,就就……」
列冷焰大掌按上他的頭,讓他冷靜些:「我的手,不也你治癒好的。」
韓凜點點頭,臉上沒了驚慌,多了分傲氣,轉身對着小跟班,手指動動,讓小跟班演上自己剛剛的神蹟創舉。
小兔精拍着後腿喊着要演韓凜,伸腿就想踹爛泥妖兩腿再來個醫治,爛泥妖卻不服氣,角色分配搞不定,一精一妖又鬧了起來,加上韓凜瞎攪和,又是一陣吵鬧。
雪狐幻化於人形,一身雪白,頸邊還有一抹雪白狐毛的領巾,他一身貴氣,像個高貴的皇室子弟,琥珀瞳眼注意着眼前韓凜,卻不敢直視,彷佛韓凜就像一尊神尊般的存在。
見了韓凜滑跤,他走了兩步,瞄了眼身側的列冷焰。
「尊首。在下無意得罪您,就是……提醒尊首兩千年前發生之事罷了。」語調冷淡,可能含有諷刺,臉上卻是一副無所謂。
列冷焰瞄了他一眼:「你在這山頭護了二十年?」轉頭見了韓凜頸上若隐若現的藍影。
爛泥妖、雪狐看似山中尋常妖怪,卻用爛泥蓋上藍影,以靈氣化成紅花,分別護着韓凜,這若非命約,妖,是不會如此受制於這山中一角。
雪狐看着韓凜,露出淡淡笑容:「不關你的事。」緩緩吐出這幾字。
他乃一兩千年九尾狐妖,論靈力早已屬於上乘半仙之位,不比眼前火麒麟差,喊他一聲尊首,乃是尊重師祖所定下的規矩。
列冷焰仍緊擰眉頭:「是命約?」張臂攔下走過身側的雪狐。
雪狐鳳眼一瞅,冰若霜霰:「在下說沒有,你信嗎?」眼裏盡是不滿。
兩人相視一眼又是一陣怒焰火花,誰也不讓誰。
「命約嗎?連你也看出我和列定了命約,這輩子,我就跟着他了。」韓凜用袖子擦臉,卻擦出了一抹泥痕。
他咚咚咚地跑了幾步,像是想起了什麽,趕緊換上一跛一跛的小跑,還故意哎喲哎喲的喊疼。
小手拉上列冷焰,圓眼眨呀眨,又是一個擺明的裝可憐不想走路的表情。
「錯腳了。」小兔精在身後好心提醒。
韓凜趕緊換了只腳,再次哎喲一聲。
「師祖,可是傷着了?讓在下背你行走,如何?」雪狐微低頭,很是尊敬。
「不用不用,列會照顧我的,而且,我不是師祖,我叫韓凜。」韓凜伸手挂上列冷焰的手臂,嘿一聲攀上他。
列冷焰心頭一陣暖,單臂扶上他。
眼前小人不懂得自己與雪狐的交鋒,此刻全心的依靠,莫名得支持着自己。
「萬萬不可直呼名諱,師祖就是師祖。」雪狐再次重申。
韓凜皺眉:「你叫什麽名?」
雪狐低頭:「白清雪。」瞄了眼韓凜,雖沒了前世記憶,卻見藍影麒麟挂身,實為師祖,眼前又見韓凜纏着列冷焰,心中一緊。
他瞪了列冷焰一眼,帶有幾分責問之意。
列冷焰回敬他一眼,兩人對視,仍有說不清的敵意。
「白清雪,我不是師祖,我就是一介凡人,沒你想像中的尊高至崇。」韓凜下巴靠在列冷焰肩上,側頭看看眼前人,小手玩着他的發,小嘴又問了列冷焰待會去哪。
列冷焰若有所思,尚未回話就聽雪狐開口。
「尊首,你真要放任師祖與你同行!」雪狐臉色微凝。
列冷焰一僵。
「咦?不行嗎?都簽了命約!你可不能撇下我!」韓凜眼眶說出水就出水,說發紅就發紅。
他吸着小鼻子,哭得委屈可憐,小手揮揮讓跟班們一起胡鬧。
列冷焰吐了口氣,捂着他的扁嘴:「別聽他瞎說。」
雪狐眉頭一擰:「尊首!」
列冷焰單臂攬上韓凜:「雪狐,我倆之事,不關你的事。」罷袖,轉身離去。
雪狐再次擰眉,張臂擋下去路:「你明知道他為何而來!」
列冷焰靜了一會兒,低頭又見韓凜扁嘴說着又想撇下自己的委屈話語,張臂攏緊懷裏的人。
「本尊定會保他一世平安!」攏得手臂霸氣至極。
雪狐垂下手臂,跟了幾步,卻像是想起什麽似的,躊躇不前。
韓凜見了列冷焰如此,圓眼盯着他,兩頰發燙,靠在他肩上,心兒怦怦怦狂跳。
越過肩頭見了雪狐一臉着急,他笑着對他揮揮手。
「白清雪!」
雪狐擡頭,見了韓凜對自己笑。
「你可真重情義,你這妖友,我韓凜交定了。」
雪狐仍是擰眉,卻多了分無奈,低語喊了聲師祖,再起唇喊了一聲:「韓……韓凜,需要幫忙,讓紅舌雀傳話給在下即可。」
韓凜笑着點頭:「好!你保重。」
他小臉靠在列冷焰肩窩,四肢巴着身邊的人,唱着小曲,心情恁好,擡眼看了列冷焰一眼。
老人家,真的好俊,好英勇,好霸氣。
哎呀,羞死人了!
**
越過雪霜山頭,另一片已是入秋楓紅,片片火紅偶參銀杏金黃,又是一處靜寧仙境。
「我覺得那雪狐挺乖順的。」
列冷焰冷笑一聲,不想回應,看起來就是一臉不同意。
「看他一臉天真善良的可愛模樣,我都想養一只了。」
列冷焰擰眉:「他是妖、是狐。」
「不行養嗎?」韓凜歪頭。
身邊的爛泥妖和小兔精跟着歪頭,彷佛就是韓凜養的小寵物。
列冷焰見了一頓,大掌掰開湊向自己的頭:「他是狐,狡猾奸詐,不是你能控制的。」
「可你看他為了他的娘子和孩子,還願意用兩尾換取母狐三魄,這樣的妖,能奸詐到哪?」韓凜想起母狐雙瞳,心裏又是一揪。
那雙琥珀雙瞳似有所見,像極了以前跟在老祖母身旁那只小白狗,想起那小白狗,那耳朵好似狐貍,眼睛也像,尖尖的嘴也像,還有小白狗走過的地方也都有紅花。
咦!紅花不就狐妖靈力所化?
「列列列……」
「不準養。」
韓凜喔了一聲,乖巧得很。
列冷焰沒理他,打算繼續前行。
他知道沒一會,那張小嘴一定又開始游說自己。
果真。
韓凜撿了一片紅楓葉在手裏轉呀轉:「那狐貍以前老祖母好似養過,在我很小時,老祖母養的小白狗總是變着紅花給我吃。」
列冷焰嗯了一聲,瞥了眼身側的爛泥妖。
爛泥妖一愣,嘔嗚一聲,微微別過看不清臉的雙眼,彷佛說着他不能說。
列冷焰瞪着爛泥妖,就見爛泥妖噗咕咕地滑過,藏在小兔精身後。
「老祖母都能養了,我為什麽不能?」韓凜問得真,問得單純。
他等着列冷焰點頭,打算他一說好,自己便沖上山頭養上狐妖。
列冷焰一時語塞,狐妖是妖是狐,哪能說養就養,眼前小人真是不知分寸。
「老祖母是凡人,我也是。她養妖,還是個婦道人家,她能養,我為什麽不能?」韓凜越說越有理,越說越委屈。
列冷焰不打算回應,眼前韓凜只會越說越任性,有理就得理不饒人,得了便宜只會賣乖,活脫脫的就是一個任性驕縱的凡人!
趕緊轉頭,佯裝聽不見,一轉身衣角又被扯上。
「養妖多好,他們也能照顧自個兒,不是?」韓凜圓眼可憐巴巴的望着眼前人,都忘了腳疼,沒了剛剛的一跛一跛,小跑跟上眼前人。
他小嘴又念了幾句狐妖的好話,說着人家重情義,顧妻小,現下一只妖可憐巴巴的待在山頭,那多可憐啊!
列冷焰冷言冷語:「他是兩千多歲的妖,已算是半仙,無須擔憂。」想起雪狐的一番提醒,心裏湧起敵意。
韓凜小眉頭一擰:「兩千多歲不就和你一般,難道又要一人獨自待上兩千年?好可憐。」他一想到往後又得讓列冷焰,獨自呆上千年萬年,心頭更是發酸。
列冷焰停下腳步,臉上微露怒意:「你……這是同情本尊?」同情自己如同那狐妖一般。
思即此,心裏沒來由的煩躁。
韓凜一頓,眉頭又擰得更緊:「不一樣的,現下我還沒想清,怎麽得不一樣,可就是不一樣。」
列冷焰見他說得不明不白,更是生氣,揮開他的小手。
韓凜看着自己被揮開的小手,一股心酸湧上:「我同情你,你會要嗎?你一定會教訓我的!都說了不一樣了,你還跟我鬧!」
列冷焰聽了停下腳步,轉頭,就見眼前韓凜抿唇,一臉要哭不哭的模樣。
韓凜用袖子擦去鼻水眼淚:「我只會讓你啵。」扁嘴。
列冷焰臉上表情好一些了。
韓凜仍在擦臉,委屈可憐:「我也只會啵你。」
列冷焰雙足騰空畫過兩人距離,點足於韓凜跟前。
韓凜吸着鼻子擡頭看着眼前列冷焰:「就這點不一樣,不夠嗎?」
他分不清,硬要說來,他絕對不會想啵啵雪狐,要啵也是啵列,列好啵極了。
列冷焰微微低頭,雙唇貼上他的唇,啵啵,卻不似以往的啵啵。
他自己也不懂,看着眼前小人雙頰浮上粉紅,心裏又是欣喜又是躁動,舌頭不自覺地舔上他的唇。
啵啵,又不似以往,只想更加深入,将眼前人,變成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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