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鬼屍(上)
天玺是真的不懂。
他不懂自己證明了韓凜是很有用的,卻惹得韓凜氣惱。
「韓凜。」将雪球推向他,讓他坐着,頗有讨好意味。
韓凜不打算理他,推開雪球,一跛一跛地走着,轉頭還瞪了他一眼。
「韓,凜。你理我啊。」天玺下巴就靠在他肩上,張臂就攬着他,不讓他走路。
他活了一千五百年,從沒這麽悶過。
在天庭,誰敢如此待他,小神半仙見着他,每個都鞠躬哈腰,就怕自己一個不如意,大鬧天庭神宮。
韓凜看着他,眼裏情緒難以言喻。
「添喜。」
天玺乖巧地有了一聲。
終於,理他了。
「你剛剛真的是莽撞了。」韓凜悶悶地說了一句,就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天玺竟然割了自己的手,想起剛剛那抹血痕,心頭就是一顫。
他一跛一跛的跳着,跳到了一旁岩石,坐下後,脫下白襪,看着自己的腳傷。
伸手用藍光緩緩畫過自己的腳,血痕漸漸密合,完好無痕。
天玺看着他,見他發悶,一時語塞。
他只是想讓韓凜知道他很有用的,卻被說莽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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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真難懂。
韓凜見他納悶:「不懂沒關系,往後我慢慢教你。」
天玺一聽,再次讨好:「好好,讓你教,只要不惱我都好。」
韓凜沒好氣地說:「你們神尊妖魔都是如此,我這凡人能力雖低,可這些人情世故,還懂得些,往後你跟着我,知道嗎。」
他見了天玺笑着點頭說了知道了,一臉乖巧,還推上雪球扶他坐上,認真乖順地服侍自己,小嘴又跟他話上了家常。
說上了列冷焰,說他什麽都不懂,還是自己手把手教他,現在脾氣才好些的,之前那臭脾氣,可是動不動就想着教訓自己。
天玺噗得一聲,輕咳幾聲:「你教他?那只麒麟!」
「是啊。你可認識列?」說起列冷焰,韓凜垂下肩膀,他可想他了。
「認得。那老頭過了這個冬,就足兩千九百歲了。」天玺故意将列冷焰的年齡說出,想着吓吓眼前韓凜。
兩千九百歲,對凡人來說,無法想像。
韓凜嗯了一聲:「那他可是冬天出生的孩子了,這跟我一樣,我出生那日,還下了場大雪,是老祖母為我接生的。」
說到老祖母,他又是一個想念,小嘴又和他說上老祖母的好。
天玺打斷了他的家常話:「你怎地不問我何時生?」
韓凜喔的一聲:「你何時生?」很是随和。
「夏天,最熱的那天。」
「大暑之日啊!」
天玺興奮的點點頭,看着韓凜,似乎又要說些有關自己生辰之事。
「那時的甜瓜,最好吃了。」韓凜露出嘴饞樣。
「就這樣?」
「嗯,天玺可吃過甜瓜?」
「沒嚐過。」
「夏季火祭之際,我若有甜瓜,定分你一口。」
兩人說着家常,沒發現冰湖裏五彩魚在湖裏的游動,那手掌大曉得五彩魚,咬着湖緣,如人形般大尾成魚并往那湖邊一撞,撞出了一個大洞,瞬間,湖水灌進那如小徑般的通道,冰裏的湖水沖入洞穴,成魚随洞順流,游出冰湖。
天玺推動着雪球,時不時趴在球邊,慵懶地和韓凜聊天。
他聊得正歡,卻忽然擰眉,往地面一瞧。
地面本是一條河道,長年寒冬冰雪之下,河道早已成了一條小徑,鋪滿粉雪,可如今粉雪顫動,細小粉雪如在跳舞般,珠珠粒粒在銀白小徑上彈跳,日光照耀之下,閃着五彩,像極了水晶在躍舞。
他伸手一揮,一陣暖風劃過,河道粉雪不再,露出一道結冰水流。結冰的水面上,看得見冰下的藍色清流,透着各種藍色和白色的冰角,以及那背鳍如刃的五彩魚。
「這魚,怎地游至此處。」韓凜看着在日光下閃着五彩的魚鳍。
那些魚游得飛快,不過一會兒整條河道面上,便閃着五彩,天玺只覺得有異,往前探去,見着了魚群再次沖撞雪壁,那成魚再次奮力一撞,撞出了一個大洞窟。
韓凜也跟上了腳步,見着了洞窟,又見魚群一窩蜂地網洞窟裏鑽去。
「物必有所動,獨動乃滅亡,群動只為求生。」默默地念了這句。
這話是他見妖多年,心有所悟,才說。
像是那地牛翻身時,土裏的紅蟲精和螞蟻精,都會在半日之內搬窩,翻動,都是照着這道理。
天玺點點頭,這萬物生存之則,乃是由天庭所定。
可。
這五彩魚乃為天神之聖物,養在這天池之中,哪來的地牛翻身?
「除非……」
「天玺,洞裏有鈴聲……」韓凜捂着耳朵,這鈴聲震得他雙耳發疼。
天玺一愣,往洞裏望去,他乃神靈,鬼妖巫術對他毫無影響,自然無所覺。
「有賊人,想偷五彩魚。」他伸手捂上韓凜雙耳。
韓凜雙手緊按着耳朵上的手,他的手遮不住魔音鈴響,可天玺的手可以,可這麽一遮,他便什麽也聽不着,只能看着嘴唇猜上幾句。
「五彩魚巡鈴聲去的。」他仰頭,指了指洞窟。
天玺動耳側,專注於鈴聲。
「這鈴聲不對勁。」
韓凜同時說:「這鈴聲不對勁。」
天玺看向他,以為他還因鈴聲發疼:「你聽得見?」
韓凜小手仍蓋着他的手,捂得老緊,歪頭,聽不到他所說的話。
「這鈴聲像極了人死後招魂道士所搖的招魂鈴。」指了指魚:「牠們是死魚嗎?」
他分不清妖魔鬼神,自然也不知道這五彩魚是何等神物,現在還将牠們說成死魚,糟蹋得一文不值。
天玺噗得一笑:「我父皇若聞此言,必定關個你上百年。」
他搖搖頭,說得慢,說着五彩魚乃是神物,全身如鋼鐵般堅硬,背鳍與尾鳍都是透光的,在日光下成五彩而得其名。
韓凜歪頭:「好看用的?那還真沒用。」
天玺再次大笑,五彩魚确實美麗,可因為其身體剛硬,個性兇猛,讓父皇給養在天池之中,就為了那冰湖裏的……
猛然醒悟,就為了那斯!
一把抱起韓凜,往天池奔去,他将韓凜放在湖邊大岩石上,雙掌練出金光雪球,蓋上他的耳。
「你在這裏等我。別出金光圈。」
韓凜用力點頭,他自然會聽話,貪生怕死可是他的優點。
看着天玺畫出金光圈,将自己圍起。
「添喜,這回你傷了,我會将你醫好的。」他伸手,晃了晃手上的藍影。
天玺見了,彎起嘴角:「我還是搞不懂。待我回來,你好好教教我。」
韓凜歪頭,只看得懂教教我三字的唇型,點頭。
天玺見他躲在金光裏,轉身便往冰湖裏飄去,冰湖裏只剩下數十尾五彩魚,湖面冰層被躁動的冰魚打得出現裂痕,五彩魚仍在敲打,魚尾背鳍能打上的都用上,一刮一拍,湖面冰層發出冰裂巨響,冰層擠動之聲,響過天際,天玺張臂畫出金光,照着龜裂的湖面,冰層不再擠動,卻也無法密合,數支五彩魚豁出性命用魚身卡在那裂縫之中,硬是拼出了一個大圓。
天玺一見湖中大圓,咒罵一聲:「不好。」
湖中央的大圓內,湖水所剩無幾,裏面的五彩魚再次随鈴聲游去,那鈴聲越響越遠,伴随而來的卻是湖底泥濘崩裂之聲,湖水順着泥濘裂痕流去,再看已是白色冰層混着黃土泥,冰湖已不是冰湖。
韓凜在金光裏喊了一聲:「小心!」
天玺回頭,見了黑影出手,一閃。
他退了數步,定睛一瞧。
「汝是何物!」他大喊一聲。
眼前黑影,全身裹着黑布,連臉都瞧不清,唯一能看清的便是發青發紫的左手臂,手上還挂着女人家戴的玉镯子。
黑影沒有回應,似木偶魁儡,聽令行事,連擡手都發出喀滋喀滋的聲響,不理會天玺,雙掌對着湖中大圓,喉頭發出喀喀喀的喉音,大上一串外族咒語。
「該死!哪來的鬼屍!」天玺金光一擊。
黑影啪呲一聲,左臂飛出,仍是不痛不癢,右手仍舉着,喀喀的喉音,仍念着咒語。
「不會讓你得逞的!」天玺再次發出金光,這一撃打破了黑影的頭顱與胸膛。
黑影掉落,瞬間成灰。
天玺見了湖底散着金光,那金光照着湖底冰層,亮了湖底一圈金銀光閃。
他再次發出神力,欲将湖底封印。
身後卻出現了大量了喀喀聲,喉音再現,齊聲念着咒語。
天玺再次使勁,他已發出神力封印湖底金光,現在黑影再襲,咒念更是數倍,分身乏術,以他一人之力無法坑敵。
封上湖底一抹金光,旋身,他揮袖發出神力,又打落了數枚黑影。
「這鬼屍,怎麽打不完!」
韓凜看着掉落在眼前的鬼屍屍塊,就見那左手臂上的玉镯子,只覺得眼熟,多看了幾眼,在其他屍塊落下時,他也一并的看了。
那斷手是村裏王寡婦帶着玉镯子的手,那屍塊的斷腳是村裏街口林爺爺家次子的草鞋,上頭還綁着對街小紅給的黃緞帶。
屍塊再次落下。
「……娘……」他哽咽。
這斷頭,頸上的麒麟項鏈,是他娘親褚紝的……
胃液湧上,捂上嘴,在一旁乾嘔,雙腿發軟,呆愣得像木偶般被吊在空中的鬼屍。
村民不是都被貘妖給吃了?
為何,為何出現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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