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江湖戀愛物語(九)

“咚咚!玩家正在試圖進入無效區域——”

“……”熟悉的提示音伴随着陳知側身的動作響起, 頓時讓他的身體僵硬如死狗。

不得不說,有些時候真是身不由己。

陳知咬咬牙,一邊在內心狂草系統,一邊氣悶地糾正回自己的身體軌跡。

也正是這麽一個短暫的停頓讓兩個人注意到了他的變化。

高執南腳步一停, 直接問了出來:“陳兄, 可有不适?”

旁邊靳獄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

“無礙。”陳知輕聲, 頓了頓, 聲音中竟帶上一絲眷戀的意味,“只是沒想到這麽快會再見面。”

他的視線透過前方的人,不知放在了何處。

高執南餘光瞥着罩着陳知整張臉的面具, 一時之間不知道這人在說什麽, 不過聽見陳知說沒什麽事, 待他把頭再轉回去時, 高執南忽然領悟了點東西。

“很快嗎?”他嘆, “陳兄可是一年左右沒出現在江湖上了, 嚴格來說與成裕安也已一年有餘的時日沒見過面。”

高執南猶記得當初江煉一腔深情追求成裕安的光景, 只不過眨眼間兩人就反目成仇, 作為朋友,高執南打心底覺得他這個江兄不會追人。

而對于高執南的話, 陳知愣了一下, 面上愕然, 只不過悉數被面具藏起,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是嗎?”高執南若無其事地邁步朝前走, “若是陳兄已經忘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可不想在這壽宴上被朋友搞點事情,爛攤子這東西一點都不好。

“放心,我不吃回頭草。”陳知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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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他這一句話, 高執南當即像是被安慰到似的松了口氣。

對于兩個人剛才的對話,靳獄沉默片刻,視線緊緊勾住陳知不放。

“知知。”

“嗯?”陳知下意識回了一個單音。

他這聲把前方高執南吓了一跳,他很想回頭看看這江兄此時的表情,奈何無論他回不回頭,對方的表情都是被遮住了的。

他這朋友可曾什麽時候話聲柔軟過?

“……人、多。”

陳知擡眼望了望,那裏等着的人确實挺多的,但幾乎都是熟人,想到這裏,不怕生的他壓低聲音,嗓音極具安撫力,“別怕,抓緊我。”

靳獄輕輕扯住了他的袖子。

高執南瞬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随着他們這一行人越接近峻尤門大門,前面幾個人的臉就愈發清晰。

雖然長相年輕,但成裕安不茍言笑的模樣倒真像是門派資深長老的姿态。

除了掩飾身份混在其中的陳知和靳獄,高家還有別的仆人在後帶着貴重禮物在後跟着,只不過成裕安的目光徑直看向了戴上面具的陳知。

被那種探尋般的視線一看,陳知登時心頭一跳。

什麽鬼,為什麽捕捉得這麽準确?

“今日梁門主大壽,執南攜薄禮前來賀壽。”高執南道,“呵呵,成長老別來無恙呀。”

成裕安一本正經道:“歡迎,但門內不收人口之禮。”

“哈哈哈哈……”旁邊馬卿爻很給面子地率先笑了出來,“裕安,那兩個人怎麽看都不像是賀禮吧。”

“……”

成裕安輕飄飄看向自己捧腹大笑的好友。

只有高執南及時反應過來,解釋道:“這兩位是高某的朋友,因病想要尋求馬大夫的診治。”

“嗯?來找我的?”馬卿爻挑眉。

高執南點點頭。

不等他多說話,成裕安又沉聲發問:“哦?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可否告知兩位朋友的姓名?”

“陳知,阿遇。”高執南毫無防備地嘴快,這下連身後的陳知想要阻止都來不及了。

他怎麽知道一來這裏就正面遇上了成裕安,而且那個白世淮也在!

“陳知,果真是陳小友。”不出所料,白世淮笑了一下,“又見面了。”

雲起的情緒有點激動,“陳知!你知不知道我們找了多久才找到船家渡江!”

陳知不理他們。

他不一樣,他有富人高執南的船可以坐。

“陳知?”嚼着這兩個字,成裕安的眉不禁緊緊蹙在一起。

“只是普通的重名而已。”馬卿爻及時越過他,兩步來到陳知面前,彎眼笑得迷人,“既然是來找我的,那便由我來接待好了。”

“……”

眼看馬卿爻領着人走開,成裕安久久未言,也不出聲阻止。

只有雲起癟嘴:“師父!陳知竟然不理我們!”

白世淮十分理解:“萍水相逢之人,還是求醫更為重要,耽誤不得。”

一旁愕然許久的宋沐看着成裕安,“長老……”

他沒聽錯吧,那個戴面具的人竟然也叫陳知?!

不過再聽馬大夫的話,覺得不無道理,若真是他們所認識的那個陳知,為何見到他們沒有半點反應?像是不認識一般。

“領路。”良久,成裕安的聲音鎮定。

從他恢複淡然的表情上看不出一丁點真實情緒。

不知道走了多久,馬卿爻終于在前方停下了腳步,陳知看了看周圍的布置,淡定道:“馬大夫。”

馬卿爻輕笑:“就在這裏吧。”

陳知愣住。

此刻他們在一處亭樓,離訓練場很近,擡頭望去,甚至能清晰看見當日他跳下來的那個山頂。

不知道這種安排是不是故意的,按理來說馬卿爻不可能這麽快就認出他,如今他帶着面具,身邊還跟了一個靳獄,加上他也刻意更改了自己的聲線,一切都與在峻尤門時的陳知大不相同。

紛紛坐下之後,馬大夫笑眯眯:“事先申明,我可不做白工的。”

陳知回答:“我們會準備酬謝禮。”

聽他這番話,馬卿爻的眼神顯得意味深長,“哈哈,畢竟是高執南的朋友,我相信你。”

陳知又是微微一怔,無故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總覺得這笑面神醫話裏有話。

而就在這時,他看見馬卿爻的目光落在了緊跟在他身邊的靳獄身上。

“這位阿遇,可是你的兄弟?”

“看病之前先了解病人的家族情況嗎?”陳知擰眉。

“哈哈,可以這麽說,不僅如此,醫理基本是望聞問切,我不能讓陳知你取下面具,但可有理由讓阿遇取下來。”

“所以為了讓我看清楚——”馬卿爻拉長聲音,一手悠閑地撐起下巴,一手在桌面輕輕敲了兩下,“病人把面具摘下來吧。”

氣氛凝滞了一瞬。

馬卿爻的眼裏閃爍着的笑意深深映在陳知腦海裏面,他忽然有一種被看透的不适感油然而生,然而這個時刻顯然不是發作的時候。

并不是每個人都見過江煉和靳獄。

抱着這樣的心态,陳知安撫地拍了拍一瞬間抓緊他袖口的靳獄,微微點頭,“既然馬大夫如此說,那我們只管配合便是。”

他伸手探向靳師弟的後腦勺。

馬卿爻依舊是撐着下巴的輕松姿态,“你很照顧阿遇啊,這點小事也要親力親為。”

陳知眼也不擡,“……好了。”

面具被取下,露出了靳獄原來的長相。

幽深漆黑的雙眸此刻轉向他,被這樣暗沉的目光鎖定住,陳知內心跳了一下,面上卻鎮定地掰開靳師弟的頭,朝向了馬卿爻,“別看我,看大夫。”

“哈哈哈。”熟悉的笑聲,馬卿爻看上去很感興趣,“阿遇原來是美人,怪不得——”

他稍稍停頓,“怪不得要讓你為他戴上面具,不然那得多顯眼。”

陳知觀察着,不禁松了一口氣。

馬卿爻好像真的不認識靳獄的臉。

“有了阿遇這一個例子,我忽然很好奇陳知——”馬卿爻話鋒一轉,“你長什麽模樣。”

陳知面無表情看着似乎在搞事的人,“我不一樣,我醜得顯眼。”

“不……”

他話剛說完,放在腿上的手就被靳獄握住了,靳師弟雖然話不多,語速緩慢,不知為什麽這時看上去有些急切,一字一頓得十分用力:“知知、知知好看!”

陳知:“……”

馬卿爻:“噗哧。”

這簡直是猝不及防的拆穿,偏偏看着那張眼神認真的臉,陳知壓根下不去狠心責怪,他甚至有種沖動,就這麽放飛自我下去得了。

好在理智及時回來讓他懸崖勒馬。

開玩笑,今天梁贊義大壽,峻尤門不知會來多少江湖人物,他可不想這個時候搞點事情出來,單純就想讓馬卿爻幫忙看個病而已。

“阿遇這種說話方式是天生的,還是後天造成的?”回歸正題,馬卿爻發問。

“……後天。”陳知說道。

“嗯……”馬卿爻沉吟半晌,而後擡眼搭上了靳獄的脈,他的眼睛卻盯着一旁的陳知。

“作為大夫,為了更好的診斷病症,故而不希望病人對自己有所隐瞞,大夫也希望病人能夠相信他,陳知你可明白?”

陳知皺眉,片刻後他說:“當然,我會把我知道的阿遇的情況告訴馬大夫的。”

“……”難得的,馬卿爻沒有再接話下去。

随着時間的推移,峻尤門逐漸熱鬧了起來。

作為一門之主,望着給面子來賀壽的滿堂賓客,梁贊義非常滿意,“各位請随意,都請随意。”

白世淮坐得端端正正,面容溫潤,很難想象憑他的力量讓積雲派聲名大振起來,于是有人找他搭話。

“白道人近年來可好?”

“勞煩呂掌門挂心,白某一切安好。”

游刃有餘又謙遜的回複,盯着這一切的成裕安嘴角挂起一個微妙的弧度,眼帶輕蔑。

場面熱鬧又吵鬧,讓人頭疼。

“雖說今日話題談論別的不合适,但各位可曾聽聞那江煉魔頭的消息?”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成功使在場的所有人紛紛頓下了動作。

成裕安和白世淮也朝那人投去目光。

然後發現那竟是一個坐在後面的小門派的人在說話。

一時之間議論紛紛。

梁贊義看了看那些人,幾乎想不起來自己有給這個門派發過請柬。

似乎看出大家對自己門派的陌生,那人索性自報家門,“在下是崇華門掌門人甄劍。”

“……”成裕安眯眼。

有多長時間沒有從別人的口中聽見江煉的名字了?好不容易從那個陳知身上獲得了一點江煉的氣息,結果沒有幾天,人卻死了。

成裕安心情煩躁,他望着甄劍,很想聽聽這個人嘴裏能吐出什麽東西來。

“崇華門啊……”其他人回想了一下,陸陸續續有目光掠過白世淮身上。

“在下建立崇華門不到一年。”甄劍道,“希望以後在下也能如創建積雲的白道人一樣,将門派壯大!”

“哦……”衆人的興趣并不大。

白世淮出聲道:“甄掌門方才提出那句話,可是有江煉的消息?”

“不錯。”甄劍點頭。

這句話倒是讓衆人精神瞬間抖擻,要知道江煉消失時間已久,江湖這一年多平靜如水,不知有多快活,要是這江煉又出來搞事,那誰能承受得住?

成裕安開口,聲音不大,卻是氣沉丹田傳遍每個人的耳裏,“我不喜歡聽廢話,直接告訴我江煉在哪裏。”

幾乎下一秒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這裏,衆所周知,江煉跟峻尤門長老成裕安有不小的過節,其他人多多少少也不滿江煉的作風,尤其是被江煉禍害過的人,對江煉的仇恨心一點也不比成裕安的輕。

被那樣不客氣問話,甄劍的表情有短暫的僵凝,但大門派跟他這小門派果然是不一樣的,對此他只有先忍下去,“就在前半個月,門下弟子在崇華山下發現一位疑似江煉的人——”

“疑似?”

“是的。”甄劍道,“那人身旁擺着一把通體火紅的古劍,雖然一動不動未出鞘,但周身劍息逼人,崇華無人能拔出那把劍。”

成裕安眸色一暗,“既然江煉在,你們怎麽有機會去碰觸他的劍?沒有橫屍遍野已然幸運。”

甄劍道:“成長老或許所說不錯,但在下能成功活下來的原因在于,那疑似江煉的人……已經死去多日。”

“……”

陳知猛然扭頭朝向一邊,連忙取下面具打了一個噴嚏。

還好反應及時,要不然這面具就得被他震開了。

他戴好面具繼續往前走,卻發現前方的馬卿爻不知什麽時候停下了腳步。

簡單做完檢查,馬卿爻十分自信地說靳獄的病可以醫治,于是他們三個人又來到了梁門主的壽宴現場。

陳知本來是不想來的,但系統可不允許他待在無效區域,幾乎是趕鴨子上架,他帶上靳獄跟随着馬卿爻的步伐來到了人聚集的地方。

按理來說,壽宴應該熱熱鬧鬧,然而陳知探頭看了一眼,發現這時的場上竟然寂靜異常。

遠遠地,他聽見了成裕安壓抑的聲音,“甄劍,你所說當真?”

甄劍道:“在下不敢妄下定論,只是那人屍體化為白骨,讓人不得不信,況且那把劍在下今日也帶了過來,若是大家不信,可瞧上一瞧。”

他吩咐弟子把劍盒拿了出來。

梁贊義瞥了一眼,驚奇:“是那江煉的行潛劍!”

衆人嘩然。

成裕安閃身過去,一把抓起了行潛,劍身沉重,猶如他的心情。

主人死,劍塵封。

無人能拔。

甄劍的聲音傳了過來,“劍不離身,既然如此,那魔頭果真是——”

含義不言而喻。

“哈哈哈哈哈……”

就在下着結論的時候,場上忽然響起一陣憋不住的笑聲。

成裕安陡然轉頭看向發笑的那人,眼底竟有些紅血絲泛起。

吸引不少視線的高執南抿了一口酒,表情悠然萬分,“高某不混江湖,但今日着實是見到了一番大場面。”

有人盯着他,認出了他,“這不是和江煉勾搭在一起的——!”

梁贊義嚴肅地打斷那人的感嘆,“高爺因何發笑?”

高執南道:“我笑——”

話沒說完,肩膀被一只手搭上,驟然一疼,高執南甚至以為自己的胳膊會被陳知這樣卸下來,這樣一來他的話盡數被疼痛堵在了嘴裏。

戴着面具的陳知猶如背後靈,輕聲道:“你可閉嘴吧,豬隊友。”

場外邊緣,馬卿爻的餘光瞥着身旁身體僵住不動的靳獄,視線緩慢往下,他清晰看見對方的手掌裏抓着一片碎布,那本是用來拉着陳知的,然而就在剛才,那高執南在說話時,陳知忽然一言不發沖了出去,隐約之中,有什麽被撕扯開的聲音傳出。

……真有趣。

馬卿爻靠上柱,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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