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江湖戀愛物語(八)

一路上, 陳知都感覺自己在被觀察着,但他維持着面無表情的淡定臉,只是單純地給積雲派的人帶路,多餘的話一句也不提。

看他年紀輕輕, 身姿單薄, 一副弱雞的模樣, 态度卻很傲慢, 即使是衆人的帶路人,也讓積雲派的幾個弟子心生不滿。

然而再看他們的師父白世淮,倒是毫不在意地對這兩個人照顧得很。

不知不覺, 一行人逐漸接近了峻尤門。

眼前水流湍急, 風號不斷, 橫在衆人面前的是一條寬闊的江。

再看周圍荒無人煙, 江的對面被朦胧的霧氣籠罩, 什麽也看不清。

在白世淮的記憶裏, 峻尤門附近可沒有這條江啊。

“陳小友?”

“從此處渡船過去, 再往前走五裏路便可抵達峻尤門山腳。”陳知冷靜開口, “船我是沒有的,只能你們自己想辦法, 就此分別吧。”

白世淮道:“既來到舊門, 陳小友不一同去看看嗎?”

陳知連頭也沒搖, 但态度已然是拒絕, “我還有要緊事要做, 再者峻尤門也和我關系不大, 對他們來說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罷了。”

“知知。”靳獄的低音夾雜着風聲飄進白世淮的耳裏,他看了一眼和陳知站得極近的紅衣男子,一路上這男子一個字也沒和他們說過, 視線倒是緊緊地纏在陳知的身上,一刻也不曾移開。

白世淮微微皺眉,忽然有什麽東西飛快地從腦海裏劃過,等他想要探究的時候,陳知已經帶着靳獄轉身欲走。

“且慢。”白世淮出聲道。

陳知停下來看着他。

頂着背後弟子們疑惑的目光,白世淮一字一頓道:“陳小友既也是江湖人士,可否曾聽聞一人名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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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知問:“何人?”

白世淮直言道:“赤乙劍——靳獄。”

“……”

“師父……我們怎麽過江呀?”雲起面露為難,遙望寬闊江流,不知所措。

此時陳知兩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唯獨他們一行人在這江岸吹冷風。

“弟子不如師父見識廣,只想知道那靳獄究竟是什麽人啊?方才那陳知的表情都變了。”

“還有還有,這陳知感覺來歷不簡單呢,明明年紀不大,對上師父倒是沒有半分的謙遜,這江湖上誰不知咱們積雲派白——”

“雲起。”白世淮輕聲打斷,“切勿妄言,你疑問頗多,叫為師如何解答?”

“呃……”

在雲起的記憶裏,她的師父總是雲淡風輕,謙和有禮,即使身為一派掌門,人卻也十分低調。

積雲派成立時間并不長,短短五年,在江湖上還算是新門派,但說起來各門各派都還是十分看好他們這新門派,掌門白世淮自立門戶,一手建立了積雲,耐心經營才有了如今的積雲派,故而他們都十分尊敬自家掌門。

今日倒是第一次見到對他們毫不在意,甚至連句感嘆也沒有的人。

“雲起,你可知為師當初為何建立積雲?”

這問題太過深奧,雲起羞愧捂臉放棄回答。

只有白世淮明白,他最初下定決心建立積雲不過是想證明給一個人看,看他除了能把知識化為己用以外,還能散發出去,教導育人。

不過……要看他證明這些的人,已經消失一年多了啊。

“咚咚!恭喜玩家達成‘你渣過的那些年’成就徽章!”

“……?”

陳知前行的腳步霎時一頓。

跟白世淮他們分別後又沿岸趕了一段路程,總算在天黑之前到達了可以落腳的地方。

正思考着今晚是睡大街還是如何,他的腦子裏就響起了系統的提示。

……這些破債,關他卵事。

身在乙女游戲之中,這江煉一開始莫不是就拿的女主劇本?

陳知吸了一口氣,只覺得三觀有損,片刻後,眼睛看向他身邊站着的靳獄。

他這靳師弟身形挺拔高大,容顏俊美人間難尋,在人群中尤為突出顯眼,陳知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幾個故意往他們這裏撞上來的姑娘了。

“知知?”然而本人還沒意識到發生的問題。

靳獄繞開貼近的陌生人身體,抓緊了陳知的衣袖。

陳知低頭看了看他的袖上出現的好幾個破洞,無聲地嘆了口氣。

然後他輕輕撥開了靳獄。

再這樣抓下去,整個袖子都快不能看了!

“……”被拒絕似的撥開後,靳獄的眼神陡然凝滞在一起,連帶着面部表情的僵硬,一齊落在旁邊陳知的眼裏。

不知道為什麽,面對這樣氣氛低落的靳師弟,陳知眉頭一跳,在他反應過來之前,自己的手掌已經鬼使神差地伸了出去。

“……改抓我的手吧。”

比起脆弱的衣袖,他的肢體顯然不害怕靳獄可怕的力氣破壞。

而與常年習武之人有力的手掌有所不同,這副身體的手握上去毫無力氣,似乎稍稍用力就能掰斷。

靳獄靜靜地注視着陳知伸向他的手,暗下去的幽深雙眸陡然亮了幾分。

“咚咚!恭喜玩家達成‘情不自禁’成就徽章!”

“咚咚!恭喜玩家達成‘身随心動’成就徽章!”

“……”

短時間達成三個成就徽章,陳知一時啞語,他怎麽不知道自己的效率那麽高?果然還是因為選的角色好攻略嗎?

嗯?這算什麽?

遇到的第二個天使?

“知、知知!”明明是很高冷的音色,裏面卻夾裹着單純的欣喜,陳知被靳獄這一聲喊得心驚肉跳,相握上的掌心傳來的溫度瞬間勾起了他諸多回憶。

陳知頓時擡眼。

“?”靳獄面上浮現疑惑,不等他表現更多,下一刻一張冰涼的面具就覆蓋在了他的臉上,将這張臉遮蓋得嚴嚴實實。

陳知沉聲道:“必殺——顏之封印。”

“……”

話落,中二的他也給自己戴了一個。

對于他此番舉動,靳獄并不習慣,“看、看不見……”

陳知調整了下面具的位置,還以為對方是在說視野受限,“無妨,跟着我的腳步走。”

靳獄微微怔住,而後陷入沉默之中。

……不,我是指看不見你的臉了。

戴着面具的陳知總感覺有一股強烈的視線緊緊黏在他的身上,除了滿含複雜倒是任何沒有惡意,所以他也沒去管太多。

對于他所做的一切,系統甲沒有去限制他的活動區域,說明還可以繼續進行下去。

用謊言将靳獄從雲孟村帶了出來,陳知只能像位老父親把人悉心照顧。

然後不久,就在他們兩個在黃昏街上漫無目的地游蕩時,系統終于又給了路線提示。

入夜,高府。

月如水,道路兩旁燈火通明,夜風微涼。

高執南剛過目完管家給的賬本,整個人便已疲憊不堪。

明日便是峻尤門門主梁贊義的五十大壽,連平日裏與峻尤門接觸不多的他都收到了請柬,這樣一來倒是非去不可。

“老爺!有人前來拜訪!”

高執南眉頭一壓,“這大晚上的,何人來此?”

仆人小聲:“小、小的不識,對方未報姓名。”

“喲,高兄可是忘了我?”

就在這時,來人已然踏入高家府門。

襯着夜色,高執南覺得這人的語氣似曾相識,等來人走近,他不由得看清楚那眯眼笑的素白面具。

慘白的,像是索命的白無常。

“……你是?!”高執南心頭突地跳了起來,卻是不敢妄下定論。

“才一年多的時間,你就認不出我了?”

高執南一下從座位上驚起,雙目铮亮:“江……江!——”

“噓。”來人輕輕将食指豎在面具畫出的唇前,“我可是悄悄來找高兄的,可不要暴露了我的行蹤。”

拼命咽下那個快要脫口而出的“煉”字,高執南忙兩三步迎了過去,“江兄!真是好久不見!江兄怎來了?”

他對江湖上事情變化了解并不及時,但也知曉江煉消失了一年多的時間,如今突然出現在這地方,高執南覺得不可思議。

以前江煉救過他一命,雖然江湖人人都傳江煉是攪事魔頭,但不摻和江湖俗事的高執南還算能和江煉友好往來。

他盯着眼前戴着面具的人,不解:“江兄這是?”

一年多過去,江煉聲音變了些,裝扮也變了,臉上甚至還戴上了面具,高執南沒明白這變化的緣由。

“這可說來話長。”發揮着演技的陳知暗嘆一聲,語調意味深長。

提着燈籠返回的仆人被杵在高府門口的紅衣男子吓了一跳,他突然想起禀報自家老爺時,轉眼人自己就進去了的陳知,一時之間産生好奇,不由問道:“這位公子,你的朋友方才都進去了,你怎麽——”

“……”靳獄頭也不回,不做理會。

等了片刻,那仆人心中無語,不知這門是關還是不關。

過了良久,他的背後傳來一個叫喊聲,“阿遇。”

家仆轉過頭去,只見他家老爺與陳知一同并肩走了出來。

直至這時,門外站着不動的紅衣男子才有聽覺似的動了一下。

“知!——”

陳知的手被靠過來的靳獄抓得牢牢的。

看着這番場景,高執南心底複雜疑惑交加,“江——咳,陳兄。”

他及時改口,腦海裏一直反複盤旋不久前陳知和他說的話,高執南怎麽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看上去有些傻的紅衣男子會是那個冷酷無情的血乙劍靳獄。

江煉喜歡男人,這在江湖上已經不是什麽大秘密了,然而到了眼前看見兩名男子親密的舉動,高執南這位直男略微尴尬。

江兄說這靳獄被他失手打落懸崖失了記憶,為了不刺激到對方,他便化名改姓。

“找大夫名醫?江兄可是想讓靳獄恢複記憶?”

“自然。”陳知說道,“我對他已經失去興趣了,老讓他這麽跟着我也不是辦法,還是待他找回記憶自動離去得好。”

如此說來,倒是能理解。

“在此之前,高兄可要配合好我才是。”

“……”

對方滿不在乎的語氣像極了以前張揚不羁的模樣,撇開其他問題,在感情方面,高執南倒是非常想給這人一拳。

奈何他根本打不過。

放眼這江湖上也沒人能打過江煉。

高執南瞪着沒避開靳獄碰觸的陳知,面容無奈又尴尬:“陳兄可暫且在我這裏住下,至于名醫一事可不必擔心,明日我會上峻尤門參加梁門主壽宴,聽聞那裏的馬大夫醫術高明,不知——”

“……是嗎?梁門主?”陳知語氣上挑,他沉吟半晌,做了決定,“既然如此,我倒不如和高兄一同前去。”

高執南一噎,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沒關系,就怕參加壽宴的那些江湖門派的人有關系,他可沒忘記那些人對江煉抱有極大的意見!

“放心放心,只要不暴露身份,天下太平。”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陳知補充道。

“……”高執南不覺怔住,他不由仔細看了看那面具,只覺得他這江兄發生的變化還真不小,竟然願意掩飾身份進入峻尤門,若是換了以前,怕是會把別人的宴會攪個天翻地覆!然而方才他聽見了什麽?天下太平?這着實不像是會從江煉嘴裏說出來的話。

“那便依陳兄所言。”

——

今日天空晴朗萬裏無雲,峻尤門的弟子們也紛紛從早開始忙碌。

成裕安深深皺眉望着遠處,不一會兒,神出鬼沒的馬卿爻站在了他的旁邊,“看什麽呢裕安?”

順着視線看過去,馬卿爻便發現了正在被趙敬等人刁難的宋沐。

“不去阻止嗎?”他笑問,“說起來,那個陳知也經常遭遇這種事呢。”

“……”

清早安靜地掃着地,沒想到又遇上了麻煩,宋沐頓時怒了:“趙敬你幹什麽?”

“給你找活幹啊。”趙敬随手撒下幾把瓜子殼,幹淨的地面上瞬間變得不整潔。

“你!”

趙敬嗤笑:“要是陳知在這裏,估計就是他的活了,可惜呀,這人命短。”

狠狠握緊掃把,宋沐怒聲道:“住口!”

“住口?我憑什麽住口?人死了還要面子呢?”

“……”

如果今日不是門主大壽,宋沐覺得自己絕對會把這掃把打向趙敬!可是事實上他只能咬緊牙關,将一切憤怒和屈辱吞進肚子裏。

“哈哈哈哈,說不出話了吧,既然無話可說便做好你的事!”

“把地掃幹淨。”得意之中,冷淡的聲音夾雜着冷氣傳了過來。

瞧見那是誰,趙敬忙換了一個态度,“拜見長老!“轉頭面向宋沐,“聽見沒!長老叫你把地掃幹淨!”

成裕安道:“趙敬,掃地。”

“……”氣焰嚣張的趙敬猛然一頓。

“長、長老?”

成裕安瞥了過去,“要我再重複?”

“不不不……”被那樣冰冷的目光注視着,趙敬倒吸氣。

“哈哈,來來來,把這個給他。”馬卿爻不知從什麽地方鑽了出來,一把扯住宋沐,順道将掃把塞給癡呆的趙敬,“你跟我去山門那裏接人去!”

只是口頭說說而已,現在時辰尚早,根本還沒有人來,馬卿爻等得昏昏欲睡,就在這時,宋沐喊道:“馬大夫!前面有人來了!”

嗯?這麽早?

馬卿爻睜眼,探身查看。

“師父!我們到了!”雲起難掩欣喜。

望着布置大變的山門,白世淮微微一笑,正欲說些什麽,餘光忽然瞥見一抹白衣。

“你居然沒有帶着弟子迷路,真是少見啊……”

光聽聲音就明白那是誰,于是白世淮道:“因為有人帶了路。”

馬卿爻眼露驚奇:“誰啊?總不會是你弟子吧?我記得這些年輕人可沒來過峻尤門。”

“是一位陳姓小友。”

“姓陳?”馬卿爻疑惑,不等他深問下去,成裕安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旁邊。

“趁着時間尚早,我們可以早些到達峻尤門。”臨走前高執南如此說,“那樣就方便找馬卿爻大夫幫忙看看靳、不,看看這位阿遇。”

陳知覺得有點道理,若是等着人多了,就不那麽好找人了。

然而等他跟着高執南抵達目的地時,陳知登時不知該做出什麽表情。

他看了又看,甚至想轉身就走。

……這他娘的怎麽幾個角色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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