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穿越1978

1978年冬天,12月底,天很冷,冷的出奇。

西北風刮過,大槐樹村村口那幾棵大楊樹幾乎變成了禿頭,還沒落盡的幹枯葉子發出一片嘩啦啦的聲響。

蕭索破敗的農家小院裏,傳出婦人低低啜泣的聲音。

“我說他奶奶,你還有啥好哭的?反正人都已經死了,拿張破草席子卷吧卷吧埋了不就行了嗎?”靠在磨盤旁邊的女人年約三十來歲,穿着一身洗得褪了色的軍綠色夾衣,留着齊耳短發,雙手抱臂,一臉不耐煩。

那正在啜泣的女人看上去五六十歲的年紀,身上穿着單薄的灰布夾襖,頭發花白。

“要不是你昨晚不讓她吃,秋兒哪能餓死?”說着這話,老婦又哭了起來。

那年輕些的女人越發不耐煩了:“這麽說還怪我了?我要是讓她吃了,那咱早上吃啥?這會兒餓死的可能就是你我,或者是我的兩個兒子你的兩個孫子。”

十二月的寒風也壓不住這女人臉上的怒意,過了一會兒,她又說道:“行了,就按我說的辦吧,我這就把小勇送去田書記家裏。”

她離了磨盤,伸手就要去抓不遠處一個五六歲上下的小男孩。

小男孩不肯被她抓,跪趴在地上,兩只手死死地抱住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的半大女孩。一邊哭,一邊在口中喊着:“姐姐——姐姐——”

陳秋就是被這哭聲給喚醒的,但她頭太痛了,渾身酸軟無力,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她隐約還記得,自己跟着探險隊去探險,半途走散了,迷失在了深山裏面,吃光了身上帶的東西,餓暈了過去。再後來——

發生了什麽事?

也就在這時,大量的記憶突如其來,全部湧進了陳秋的腦海。

聽了好一會,自己又一整理,她明白了個大概。

原來,她是穿越了,從2017年的陳秋,變成了1978年的陳秋。

1978年的陳秋今年才十六歲,父母雙亡,她和六歲的弟弟陳勇,寄居在大爺家裏過活。昨夜實在是太餓了,陳秋受不住了,便想吃點東西。但是大娘不許她吃,性格懦弱的她,也就不敢再要了。

誰曾想,如此一來,這十六歲的女孩,竟然活活給餓死了。

大娘本就不待見他們姐弟,她這一死,大娘反而松了口氣,立即就決定把六歲的陳勇送給鄰村沒有兒子的田書記當兒子。說不定還能在田書記那裏讨個人情,混個婦女主任啥的當當,實在混不上,當個小組長,多給自己家昧點糧食也行。

整理好了這一番記憶,陳秋也恢複了些力氣。

“姐姐,姐姐——你不要死,小勇不要你死——”耳邊傳來陳勇撕心裂肺地哭喊,這哭喊帶着絕望,讓陳秋聽得心疼。

然而大娘郭春花并不會放過他,一邊扒着他的手,一邊拽着他的衣裳要把他拉走。用力之下,陳勇早已破敗不堪的棉衣又被撕扯開了好幾塊,露出了裏面鉛灰色的棉絮。

“這事兒等等再說吧,秋兒這才剛走,等等再說吧,就讓小勇再多留幾天吧。”奶奶劉氏一邊哭,一邊在一旁勸說阻攔郭春花,乞求似的。

郭春花一把揮開了她:“留啥留?你能養活他咋地?都已經死了一個了,這個留下來也是個死!”

說着,郭春花又要去拉拽陳勇。

卻不料,她忽然聽見婆婆喊了一聲:“睜眼了,秋兒睜眼了!”

“你中邪了吧!”郭春花不耐煩地呵斥,死了的人哪還能活過來?

“秋兒,你沒死是吧?你不會讓奶奶白發人送黑發人了是吧?你活過來了是吧?”劉氏跌坐在陳秋旁邊,兩眼通紅,淚眼婆娑地看着她。

郭春花覺的這老婆子中邪中的不輕,便想去把她推開。然而回頭一看,卻被吓了好大一跳。

這死丫頭不是死了嗎?咋就又睜開眼了?!

陳秋掙紮着從地上坐了起來,一把将哭成個淚人的陳勇攬在了懷裏:“誰也別想送走我弟弟!”

她人雖仍然虛弱,但這一句話卻說得擲地有聲、堅定無比,眼神更是淩厲的吓人。

既然她現在成了1978年的陳秋,那她就要替她,也是為她自己活出個璀璨人生來。想要欺負她?絕無可能!

郭春花剛剛被陳秋死而複生吓了一跳,這會兒又被她看着她的眼神給吓了一跳。

她那是什麽眼神?冷的跟個冰錐子似的,恨不能一錐子戳死她。

這死丫頭平時總是一副怯怯懦懦的樣子,這是咋了?也中邪了?

但郭春花的好盤算可不會輕易放下,就算陳秋又活過來了又能咋樣?姐弟兩個還不是要靠着她家過活?陳秋還好說,過兩年嫁了人一了百了,但這小的才六歲,要養大他,還要給他蓋屋娶媳婦,這啥時候是個頭?

說啥都得把他送走!

然而此刻陳秋那兩道冰冷的目光,着實也把郭春花給吓了一跳,于是她便臉上堆了笑,與陳秋說道:“秋兒,你誤會大娘的意思了。大娘又不是要把小勇給扔了或者賣了,是讓他去過好日子。”

“過什麽好日子?”陳秋依然冷眼看着她,冷冷地問。

“就是咱們鄰村的田書記,你知道的吧?前些日子還到咱家來過哩,他家什麽都不缺,獨獨就缺一個兒子。所以啊,就想認小勇當個兒子。”郭春花生怕陳秋會不同意,又立馬接着道,“你自己尋思尋思,田書記家裏,那可不是要啥有啥?小勇要是過去了,保準能吃得飽穿得暖。”

“那你怎麽不把你兒子送過去?反正你有兩個兒子。”陳秋一邊說着這話,一邊從地上站了起來。

陳勇抱着她的腿,一邊啜泣,一邊擡頭看向她說道:“姐姐,小勇不要和你分開,小勇哪裏都不去!”

陳秋摸了摸他的頭,回道:“嗯,小勇哪裏都不去,姐姐不會讓小勇走的。”

郭春花不樂意了,心中暗想,這死丫頭活過來以後咋就變得伶牙俐齒了?

她臉上的笑容也消散了,用眼睛睨着陳秋,陰陽怪氣地說道:“這不是人家田書記只看上小勇了嘛。”

陳秋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那勞煩大娘去告訴田書記,就說我們小勇沒看上他。”

“你——”郭春花龇牙瞪眼,瞪着陳秋,“你可好好想想清楚了,這麽好的事兒,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陳秋又是冷笑:“這種便宜我們不沾,誰想要沾,就把她的親兒子送去好了。我看你家兒子就挺好,小勇這麽個不像樣的孩子,田書記況且都不嫌棄,更不用說你們家那倆白胖兒子了,随便一個都是‘人尖兒’,那要再去了田書記家,豈不是如虎添翼。”

她故意把“人尖兒”這三個字重讀強調了一下。

聽她這麽一說,郭春花更加惱羞成怒,誰不知道她家兒子啥樣?

“可別給臉不要臉!”

陳秋最受不得被言語挑釁,頓時也是怒了,走到郭春花面前,兩道犀利的目光死死鎖住她的臉:“對,你就是不要臉,你可別惹我,惹了我還敢揍你這不要臉的,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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