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奶奶的不舍

郭春花見她倆狼狽地跑了心裏樂開了花，一想陳秋這個小蹄子還在裏面呢，又立馬陰下了臉走進去。這時劉氏已經平躺着不吐了，大虎小虎正準備拿着工具出門鏟點土。

郭春花背着陳秋翻了個白眼，轉而問劉氏說道“娘，你可好些了？”劉氏閉着眼睛微點了一點頭，她沒注意看眼前的香爐和大紅蠟，也不知道在昏迷期間郭春花對她做了啥。

就記得自己正睡着覺，一股冰涼的液體混合着焦糊的味道連着某些消化不了的東西一直往自己胃裏跑，最後一個激靈全吐出來了。

“大娘，奶得上醫院”陳秋強忍着怒火給劉氏掩了掩被子，看了眼郭春花，如果不是看在劉氏的面子上，她根本就不會叫這聲大娘，再加上她幹得這些封建迷信的糊塗事更是該死。

郭春花面露為難“不是我不想送你奶去醫院，你大伯不在家，我一個農村婦女能做什麽呀。”心裏卻想，你個小賤人，說得倒是輕巧，上醫院不花錢？錢誰出。

“那去找村衛生室的上這來看看總行吧”陳秋說道。

“行，我這就去”郭春花說完，轉身出了門，一邊吐唾沫一邊跟兩個孩子說“大虎小虎，幫着你秋姐照顧奶。”

兩個孩子這時已經鏟完了土，把土蓋在奶的嘔吐物上，拿着鐵鍁鏟子開始清理。小虎比較小，動作顯得很笨拙。

“小虎，你看着奶，我來”陳秋拿過小虎的鏟子跟大虎一起清理。

清理完了陳秋又把齊婆子留下的東西裝進一個破塑料袋裏，一會走得時候好扔。

大虎拿起掃把沾了點水給奶奶掃了掃地，陳秋看着兩個孩子這麽懂事，心裏很是欣慰，還好孩子沒有像他媽。

“大虎，你真的長大了”陳秋摸着他的頭，小家夥忙活了一陣，頭上都冒了汗。

聽見姐姐表揚，大虎有些不好意思，一個勁摸後腦勺。

“小虎也長大了”陳秋笑着說，也沒忘了小虎。

“我去給奶倒杯熱水”小虎跳下炕，太急了差點撞到郭春花搬來的桌子上。陳秋趕緊上前接住他，小虎才三年級勁兒卻挺大，把陳秋也撞了一個趔趄。

“慢着點小虎”陳秋囑咐道。

小虎嘿嘿地笑起來，跑着去倒水了。陳秋跟大虎決定把桌子搬回原處，奶這屋本來就小，放這太礙事了。

“大虎，以後你要保護奶知道嗎？”陳秋說道，她知道郭春花肯定不會給奶奶好臉色看，大伯又是個草包，即使在家也做不了主，她只能寄希望于大虎小虎身上了，做娘的再怎麽兇狠，也不會不顧兒子，不聽兒子勸。

大虎被賦予了責任，很鄭重地點頭“小秋姐，我知道你說我娘欺負奶，我以後不讓她罵人了，今天我跟小虎就贏了”

“贏了？”陳秋問道。

“對，奶剛昏倒的時候我讓娘去找人，娘不去，我跟小虎說以後也讓我們媳婦罵她，娘就去找人了，其實，我們就是吓唬她，她走後我們倆還偷笑呢”大虎邊說邊“戚戚”地笑。

“你們倆真聰明，下次姐姐進城給你們買連環畫獎勵你們”陳秋高興地說，想必奶知道了也會欣慰吧，自己的大孫子知道保護自己了。

小虎一聽連環畫，眼睛亮的跟星星似的“小秋姐，小秋姐，我也能保護奶，我也能”那樣子生怕都被大虎搶了功勞，連環畫沒他的份兒。

“都有”陳秋笑道。

說完，便領着兩個孩子端着熱水喂劉氏喝，陳秋拿勺子舀着水慢慢往劉氏嘴裏送，大虎扶着奶奶，小虎用手從上往下地給奶奶順氣兒。一杯熱水喝完，劉氏臉色稍微好轉了些，嘴唇也不紫了。

大虎輕輕地把奶奶放下，劉氏睜開眼睛，嘴微張，呼吸聲音有點大。

“奶，你咋了？”陳秋關切地問道。

劉氏沒等開口呢，眼淚先決了堤，順着眼角一個勁地往下滾，很快枕頭左右兩邊就出現了兩大片水漬。

小虎見奶哭了，也跟着抽泣，大虎嚴肅一張臉不說話，陳秋拿手巾給劉氏擦淚。

劉氏顫抖着擡起手，她不是痛苦，她是高興，自己生病的時候，不中用的時候，孫子孫女圍在身邊，不嫌棄自己，還拿自己當寶貝，她死了都值。

陳秋握住劉氏冰涼的手，輕輕揉搓，給她捂捂熱。劉氏的手操勞了一輩子，滿是繭，手心手背都揦人。陳秋鼻子一酸，使勁抽了抽。

小虎見狀擦了把淚拿起奶奶的另一只手也開始揉搓，可惜他手太小了，大虎看見了就幫他一起。

“奶你別哭了，你哭我也想哭”大虎說道，他也有些忍不住了。

“好~不哭~”劉氏艱難地張開嘴，使勁握了握大虎的手。

“奶，你哪裏疼？”陳秋輕聲問道。

“不疼不疼”劉氏說道，她哪裏都疼，心想着自己應該沒幾天了，別讓孩子們跟着揪心了。

陳秋顯然不信，嘆了口氣，看這臉色估計病得不輕，郭春花找個人真慢，都走多長時間了。

“奶，大娘去衛生室找人了”陳秋說道。

劉氏一笑，心想真是難為她了，這個媳婦她知道，巴不得她早點死，這會竟然去衛生室找人給她看病，想必是被孩子們逼急了。

“你大伯~”劉氏惦記着大兒子，怕臨死之前見不上面。

“奶你放心，大伯過兩天就回來了，你先養好身體”陳秋把劉氏的手放進被子裏，又下炕去倒了杯熱水。

劉氏擺擺手，喝不進去。陳秋把水放在了炕頭上。

“小勇呢？”劉氏問道。

“在看家呢？”陳秋回道。

“嗯”劉氏似有些失望。

陳秋讀懂了她的失望，奶這是要看最後一眼的意思，于是擡頭對小虎說“小虎，去把小勇叫來，說奶想他了，讓他來玩，記得把門鎖上”

小虎跳下炕，轉眼不見了，一會兒就跟小勇氣喘籲籲地跑回來了，兩個小子額頭都挂着汗。

“來，先喝杯水”陳秋拿起剛才倒的水遞給小虎，兩人一人一口喝完了。

“奶，小勇來了”陳秋輕輕地握着劉氏的手，奶一直閉着眼，好像睡着了，沒作聲。

“奶”陳秋又叫了一聲，還是沒反應。

陳秋一驚，難道又昏迷了？于是站起來，兩手扶着劉氏的肩膀，輕輕搖晃奶奶的身子，邊搖邊叫“奶，奶，小勇來了”

兩個孩子也開始跟着叫“奶，奶”，好一會兒劉氏才睜開眼，孩子們心口的大石可算落了地。

“我又睡着了”劉氏有氣無力地說。

陳秋眉頭緊鎖，怕不是睡着了，是昏迷了，想着想着眼圈紅了，趕緊轉身假裝倒水。

“奶，我在這”小勇湊上前去，這孩子不知道奶病得厲害，手裏還拿着連環畫。

劉氏微擡起手，拍了拍小勇的胳膊，心裏念叨就差陳發了，他可得早點回來。

“奶，我得了一本小人書，我給念？”小勇舉起連環畫在劉氏眼前晃了晃。

劉氏微笑着點了點頭。

“你認字嗎你，剛上兩天學，我來念吧”小虎說道，正好他剛才還有一半沒看完呢。

小勇很不服氣，可一想自己真的不識字，于是把書遞給了小虎。小虎讀得有聲有色，邊念邊比劃，逗得大虎跟小勇一直笑。

劉氏面帶微笑地看着他們，她想跟着他們一起笑，她想再看多他們幾眼，多聽聽他們的聲音，她想再好好摸摸他們的頭，她記得他們小時候的樣子，記得他們學走路的樣子，這些孩子都是她看大的，她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