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落了一宿的雪,直到破曉前後才終得晴霁。沈家院落被積雪覆了白,一排冰淩子挂在檐下長長短短參差不齊,珠串兒似的晶瑩剔透。

沈府花廳內,燃着上好的江梅香,淡雅的香氣在屋內彌漫開來。

東面窗下的小榻上,自跡北來的沈家大奶奶擡眸去看對廂正在淡然飲茶的沈家夫人,不由得犯了難。

雖她稱對面這位為“嬸子”,但說起來,他們跡北縣城的沈家與面前五裏村的沈家雖是同姓,實則八杆子打不着。

若不是當年沈家家貧,供不起沈韞玉讀書,而他們跡北沈家的家主見沈家二郎沈韞玉頗有才學,大有入朝為官的希望,這才在沈韞玉身上押寶,提出兩家連宗,借以資助沈韞玉。

要說這沈韞玉也是争氣,一舉考中探花郎不說,在翰林院入仕三年,前段日子竟已擢升至五品刑部郎中,當真是年輕有為。

不然他們也不會在這年關趕到京城來,特意求到沈家門前,可看面前這位沈家夫人趙氏的态度,雖說還算客氣,但顯然不是很願意搭理他們。

倒也是,當年沈家清貧,在他們面前都是低三下四的,這一朝翻了身,反壓了他們一頭,自是處處透露着傲氣,以此宣洩當年被看低的忿忿。

沈大奶奶端起茶盞啜了一口,一時頗有些不知所措。畢竟就算沈家不幫,也算不上是忘恩負義,沈韞玉當年還鄉時,曾命人擡了一百兩的紋銀和不少重禮以謝沈家多年栽培,已報了這份恩情。

犯愁之際,沈大奶奶就聽窗外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夫人正在見客呢,您要不還是晚些時候再來吧……”

趙氏也聽見了,對着窗外提聲問道:“冬雪,是誰來了?”

“回夫人,是柳姨娘,她照夫人的吩咐去采買了香材,欲向您回話呢。”

“我今日有客,教她明兒個再來吧。”趙氏道。

柳姨娘?

沈大奶奶好奇地從透氣的窗縫往外瞧,恰好瞧見一單薄瘦削的身影正徐徐往院外走,走了幾步,那人的步子微頓,旋即回首往這廂望了一眼。

Advertisement

看清那人相貌的一瞬,沈大奶奶不由得怔忪了片刻,倒不是那女子的容貌有多驚豔絕倫,反是平庸地緊,甚至說都有些寒顫了。許是過于瘦弱了一些,即便在這嚴冬穿着陳舊的厚棉袍,也顯得松松垮垮,撐不起來,更別說那張臉,素色的衣袍襯着她的臉色尤為暗沉發黃,眼窩微陷,眼底有些青黑,一雙黑黝黝的眸子冷清空洞,沒甚神采,抽了魂兒似的。

她只稍稍頓足,很快便捧着一只沉甸甸的錦盒,出了院子。

垂首回憶了一會兒,沈大奶奶才想起這個略有些面熟的人是誰,不免詫異道:“沒想到,老太太當年做主給沈大人納的那個妾,還在呢……”

趙氏放下茶盞,從鼻腔裏發出不屑的輕哼,“還能如何,你也知我母親固執,玉哥兒進京赴任那年,本不欲帶她一同來的,可老太太說什麽都要将她帶上,道是為了玉哥兒好,我家玉哥兒孝順,心腸又軟,看她可憐,這才将她一并帶了來。”

沈大奶奶聞言又往那位柳姨娘離開的方向望了一眼。

遙想沈家當年納妾之事,鬧得還不小,十裏八鄉幾乎無人不知,畢竟沈家那位端雅俊逸的舉子納了一個大字不識的粗鄙農女,多稀奇的事兒,夠那些好說閑話的村婦們嚼一陣子舌根了。

這事兒的起源,還是沈家老太太,也就是沈韞玉的祖母,在會考前夕,請了個老道來給沈家二郎沈韞玉蔔算,竟算出沈韞玉将來會遇一場危及性命的劫難。沈老太太聞言心急如焚,忙求化解之法,老道提筆落下幾字,言尋到與紙上生辰八字相同的女子,放在沈二爺身邊,或可替其抵擋災禍。

沈老太太愛孫心切,當即命人拿着生辰八字四處找尋,最後尋到的便是鄰村柳家的女兒。

要說這位柳家女,閨名萋萋,也是個苦命人。七八歲的年紀,爹娘就相繼去世了,她自小在祖父母膝下長大,與叔父叔母住在同一個院中,沒少幹粗活。後來,柳家老爺子沒了,老太太重病沒錢吃藥,恰逢沈家上門,欲以十兩銀子納柳萋萋為妾,在叔父叔母的慫恿逼迫,和祖母病情日益危重之下,她無奈點頭,翌日一頂小轎擡進了沈家。

這納妾的事兒,沈老太太也曉得沈家二郎不會同意,便自作主張,趁着沈韞玉赴試不在家,将人接進門,還去官府遞交了妾書。等沈韞玉回來,反對也無用,一切已成定局。

這般目不識丁,愚昧無知的女子自不得沈韞玉喜愛,聽聞她進門後,沈韞玉一回都不曾踏進過她的房門。次年,沈韞玉科舉及第,在金殿之上被陛下欽點為探花郎,在京城做了兩年官,稍稍立足腳跟後,他才将住在跡州縣城的家人接去了京城。

沈韞玉當年回來,不少人猜測,那柳家女此番定是要遭到摒棄,可出乎意料的是,沈韞玉竟将那柳萋萋一并帶了去。

原來是因為沈老太太堅持,倒也是怪不得了。

想起沈家老太太,沈大奶奶面露惋惜,“說來,老太太也是沒福,這沈大人有了出息,在京中做了官,好日子才開始呢,沒想到,才不過來京城一年多,老太太就去了。”

她低嘆一聲,又看向趙氏道:“不過,幸得還有嬸子您在,才能将這沈家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條。依我瞧着,嬸子若真不喜那妾,到時候給些錢銀打發了便是,這般相貌,放在身邊,确實是折了沈大人的面子。”

沈大奶奶的奉承話于趙氏可謂句句受用,她笑意濃了些,作出一副大度的模樣道:“雖說那不過是給我家玉哥兒擋災避禍的玩意兒,但我們沈家也不缺她這一口,何況離了沈家想是也沒更好的人家要她了,暫且先留着她吧。待将來玉哥兒的媳婦進了門,再做打算。”

“嬸子當真是菩薩心腸。”沈大奶奶誇贊不疊,“這柳家女能給沈大人做妾,也算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瞧你說的,我也不過可憐她幾分罷了。”趙氏唇角止不住上揚,片刻後,像是才記起沈大奶奶方才說的話,“對了,你方才說你家成哥兒想去哪個學院上學來着......”

沈大奶奶雙眸一亮,忙道:“就是京郊的鹿霖書院,聽聞您家沈大人先前也在那兒求過學呢......”

此時,正往竹韌居走的柳萋萋自不知花廳中二人談論她之事。

天兒冷得厲害,雖說從沈府到香鋪沒多少腳程,但這一趟往返還是讓柳萋萋凍得夠嗆。

及至院中,冷冷清清,沒半個人影,積雪堆在那兒,只勉強掃出條可行的道兒來,柳萋萋瞥了眼歪歪斜斜靠在牆角的笤帚,徑直進了東廂。

她放下手中的錦盒,搓了搓凍紅的雙手,望向桌上冷透了的茶水,輕嘆一口氣,折身往耳房的方向而去。

方才走到屋門口,就聽一陣笑聲自窗內傳出來,柳萋萋掀開氈簾進去,一股子暖融撲面而來。

屋內笑聲戛然而止,柳萋萋淡淡掃了一眼,便見一地果殼和南窗下圍着炭爐而坐的三個婢子。三人見了她神色凝滞了一瞬,便視若無睹繼續笑鬧起來。

柳萋萋未置一言,兀自提了溫在爐上的水壺,掀簾出去。才出耳房,窗內的說話聲便清晰地傳了出來。

“一副冷臉,也不知擺給誰看,叫她聲姨娘,還真當自己是半個主子了。若不是老太太當初硬讓她留在二爺身邊,她如今哪有機會住在這個院裏。”

“就是,二爺多嫌棄她啊。”說話聲兒含了些嘲諷的低笑,“你們沒瞧見,前兒個,就是武安侯凱旋,二爺去宮裏參宴的那晚,多喝了幾杯,原由吉祥扶着,只是站不穩,可進了屋,乍一見了她,就直接吐了一地,這是有多惡心她那張臉啊……”

窗內幾人頓時笑作一團,“要我說,這姨娘,就該由梅兒姐姐來做,梅兒姐姐相貌好,誰不知道夫人挑了你,就是想讓你伺候二爺的……”

“阿杏,可別胡說……”

柳萋萋在窗前立了片刻,便回屋倒了茶水,坐着喝了兩杯暖了身子,才提壺折返回去,她将壺架在爐上,頭也不擡,淡聲道:“院中的雪若再不掃,只怕二爺都快回來了。”

三人對看了一眼,片刻,才聽那叫梅兒的婢子懶懶道:“我們自是會掃的,不勞柳姨娘操心了。”

柳萋萋擡首直勾勾看向三人,抿唇一笑,“且不論我有沒有把自己當主子,左右你們也不把我放在眼裏,可我還是好心勸一句,偷吃也要記得抹幹淨了嘴。我尋思,這大抵是你們打着二爺的名義去大廚房要的第二盤梅花酥了吧。”

聞得此言,三人面色皆是一變,齊齊擡手慌亂地去抹唇角,可抹了半天,唇角分明幹淨地緊,哪裏有什麽糕點碎屑。

三人面面相觑,方知是着了柳萋萋的道,怒目看去,那廂早已氣定神閑地出了耳房。

被驟然捉摸了一番,婢子阿杏氣急敗壞地對着窗外啐了一句:“長了個狗鼻子倒是靈敏,有本事到夫人面前告我們去啊!”

柳萋萋只作未聞,自顧自往東廂去,這三人厭惡她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沒得生悶氣,氣壞了自己。正想着回屋靠着被褥取取暖,偶一擡眸,便見主屋西面的窗扇大開,在風中搖晃作響。

那窗內是沈韞玉辟出的半間書房,沒壓牢的宣紙被風卷出窗子,雪片似的紛紛揚揚飄落了一地。

柳萋萋忙上前拾撿起來,推門入了正屋,闩好西窗。書房內有一張偌大的花梨木紅漆桌案,柳萋萋将被吹走的紙張壓在紙鎮之下,餘光掃見手邊被風掀開的書冊。

原只是偶然一瞥,可看清上頭所寫後,她的視線便移不開了。

這是一本香譜,且其上記載的香方柳萋萋還是頭一回見。

她忍不住好奇,擡手去翻頁,然只看了兩三行,便聽一寒沉的聲兒驟然響起。

“別碰!”

作者有話說:

看看預收

《我嫁過的瘸子登基了》

天成二十五年,文安帝逝世,新帝登基。

勇毅将軍蘇岷擒敵有功,被封毅國公,風頭無兩,恰逢流落在外十六年的毅國公嫡女蘇織兒認祖歸宗,提親攀附之人一時踏破門檻。

半月後,蘇織兒與鎮南侯世子定了親,随祖母進宮面見太皇太後,卻意外撞見高位之上男人熟悉的臉。

新帝眸色柔和地看着她,可眼底寒光卻令她不寒而栗。

蘇織兒笑意僵在臉上,袖中絲帕幾欲攪碎。

誰來告訴她,為何新帝和她曾嫁過的那個跛腳夫君生得一模一樣!

六皇子明煜周正儒雅,俊美無濤,因機敏聰慧深受陛下寵愛,卻在及冠之年遭人誣陷暗算,左腿致殘,淪落至南部偏遠之地。

心灰意冷,了無生機之際,明煜遇上了一個農女。

為了不被舅母送給縣上老鄉紳做第六房姨太,她設計灌醉他,翌日擁着衾被,哭得梨花帶雨。

“如今我清白被毀,你定是要娶我負責的。”

看着面前嬌柔昳麗的美人,明煜眸色微沉,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那女子總脆生生地喚他“夫君”,為他縫衣制鞋,為他洗手作羹湯。

明煜冰冷的心到底被捂熱,他教她識文斷字,練棋作詩,平生第一次交付真情,學着如何對一個女子好。

卻沒想到一年後,那人驀然帶走家中財物,留下一封和離書徹底消失了。

再見時,她笑靥如花,搖身一變成了國公嫡女,已與他人議親。

想起她說過的一世一雙人的話,明煜摩挲着微涼的杯壁,泛起一絲嘲諷的冷笑。

她素來道他和善,卻不知他最是睚眦必報!

既一開始選擇與他糾纏,那到死都別想擺脫他!

又名《逃跑後夫君他黑化了》

2、 2v 2,雙C,he

前期種田,後期朝堂

女主非心機渣女,離開有緣由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