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男人的氣力大得可怕, 柳萋萋根本掙脫不開,只能眼看他垂首落在她的頸間,粗沉的呼吸帶着濃重的侵略性在她耳畔回響。

她不由得想起被趙氏設計, 險些丢了清白的那晚, 恐懼若在黑暗中蟄伏的巨獸緩緩蘇醒,似要将她徹底吞噬。

男人濕潤溫暖的唇流連在她的脖頸間,甚至傳來微微的刺痛感,讓她蹙起了眉,感受到他的大掌落在她的腰間,用勁抽開了她的裙帶, 柳萋萋慌亂地将手抵在男人的胸前, 顫聲道:“侯爺,您清醒一些, 是我……”

或是從她帶着哭腔的聲兒裏聽出了害怕,孟松洵渾濁的眼眸逐漸恢複清明,擡首看去,便見身下人一襲烏發鋪散在小榻上, 衣裙淩亂, 左肩的衣衫滑落, 露出瘦削白皙的香肩, 她胸口因恐懼而快速起伏着, 那雙潋滟的杏眸濕漉漉的, 随着眼睫微顫滑落幾滴晶瑩的淚珠。

孟松洵雙眸微張, 慌忙爬起身, 擺脫禁锢的柳萋萋一下縮到了角落裏, 用雙手環抱住自己。

看着她這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還有被他掐紅的手腕, 孟松洵頗有些懊悔,不想自己竟教那嬰香控制,做出如此反常之事。

他伸手欲觸碰她,可瞧見她下意識退縮的舉止,須臾,到底還是将手收了回來。

他扯過挂在圈椅上的外衫,披在柳萋萋身上,薄唇抿緊,低聲道:“抱歉,我方才有些不清醒……”

柳萋萋抽了抽鼻子,擡手抹了面上的眼淚,好一會兒,才慢慢平靜下來,她明白孟松洵并非有意,啞聲問道:“侯爺可是夢見什麽了?”

孟松洵點了點頭,“這嬰香能入瑤池幻境之事所言不虛。”

這話的意思是他也夢見瑤池神女了,柳萋萋張了張嘴,有點想問孟松洵是不是也做了绮夢,才會在醒來後夢與現實不分,對她做了那樣的事。

可柳萋萋到底問不出口,只道:“那侯爺夢見的瑤池神女生得什麽模樣?”

孟松洵聞言愣了一下,旋即深深看她一眼,掩唇低咳了一聲,稍稍瞥開視線,“醒來後便有些記不清了……”

見他這般反應,柳萋萋哪裏看不出來他是在撒謊,只怕是不好與她說實話,她也不追問,反說起自己的夢來。

“我倒還記得,那瑤池神女的模樣和我曾在紅襄館見過的一位姑娘生得一模一樣,或是覺得她是我平生見過生得最美的女子,夢裏的人才會是她的容貌……”

“紅襄館!”孟松洵劍眉微蹙,“你去哪裏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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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麽說那兒都是風月之地,她怎會去過那樣的地方,難不成還有什麽他不知道的事。

柳萋萋看出孟松洵所想,慌忙解釋:“我幫了一個在紅襄館做活的小婢子,送她回去,這才無意間入了紅襄館,只入了那一回……”

孟松洵聞言眉目這才舒展了些,然須臾,不知想起什麽,神色卻是凝重了幾分:“我命人調查過,死的兩位大人生前都曾去過這紅襄館,只怕這紅襄館大有問題,看來需得進去闖一闖……”

他話音方落,便聽柳萋萋道:“侯爺可否帶我一塊兒去?”

孟松洵皺了皺眉,曉得她是想幫他,卻還是果斷搖頭,“那等風月之地,不适合你去。”

“我覺得那香有問題,方才我做夢夢到一半,便覺此香的香氣有些怪異,令我甚感不适。既然這紅襄館中或有關于嬰香和破案的線索,我說不定能幫到侯爺。”柳萋萋身子微微前傾,祈求地看着他,“侯爺便帶我一道去吧。”

她不想整日待在這府裏,就算只能幫到他一點,她也會很安心。

見她朱唇輕咬,睜着那雙潋滟的杏眸殷切地看着他,孟松洵倏然想起她幼時之事。

那時,顧夫人怕她吃太多甜食吃壞了牙,就命貼身伺候的嬷嬷不許給她吃點心和糖,她嘴饞得厲害時,也會如現在這般,小手扯着他的衣角,用哀求的眼神可憐兮兮地同他讨糖吃。

只不過眼前的人,看似已什麽都不記得了。

孟松洵在心下輕嘆了口氣,曉得若不答應她只怕她今夜都不能安睡,也到底沒挨住她這般眼神,無奈地道了聲“好吧”。

翌日,皇宮朝華殿。

因天弘帝龍體欠佳,聽朝臣草草上奏後,便命貼身內侍宣布退朝。

早朝畢,沈韞玉幾乎走在最後,他步出殿門,下了丹墀,遠遠見孟松洵喚住了工部侍郎賈洹。

兩人立在那廂,言笑晏晏,不知在說些什麽,想起昨夜之事,沈韞玉步子不由得快了幾分,走近二人時,依稀聽見那賈洹殷勤道:“侯爺放心,下官說過的話自然算數,今日酉時過後,下官在紅襄館門口靜候侯爺……”

孟松洵聞言喜笑顏開,“賈大人果然夠意思!”

紅襄館……

沈韞玉不由得蹙眉,雖不曾去過,但那地方他知道,聽聞不少達官顯貴都愛在那處眠花宿柳,是京城有名的風月之所。

難道這武安侯是要去那樣腌臜之地嗎?

那廂,賈洹恭維地笑着,沖孟松洵拱手鞠了一禮,提步先行離開,沈韞玉見孟松洵也作勢欲走,一時忍不住開口,喚了聲“侯爺”。

孟松洵步子一頓,折身看來,眸中瞬間閃過一絲攝人的寒意,但很快,他抿唇輕笑道:“沈大人可有要事?”

見沈韞玉上前,張了張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孟松洵挑眉道:“怎麽,沈大人莫不是對本侯送去的人不滿意?”

“自然不是。”沈韞玉沉默片刻,定定地看去,“下官只是想問問侯爺,不知柳氏是否安好?”

聽他問起柳萋萋,孟松洵在心下發出一絲冷笑。

人在沈府時不見他待她多好,如今離開了,又來假惺惺地做什麽!

“她好不好的,如今應與沈大人毫無關系了,何況本侯的內宅之事,沈大人不好多問吧。”

孟松洵似笑非笑的神情若銳利的針無形地紮在沈韞玉心口,他想起在升平坊那日對孟松洵說過的話,沒想到如今卻被孟松洵以相同的方式還了回來。

柳萋萋如今已不是他的人,他确實不該多加幹涉,可柳萋萋不過入武安侯府兩日,這位武安侯便急着尋花問柳。

她在武安侯府的處境有多悲慘可想而知。何況她生像又不好,年紀也雙十了,哪比得過那些貌美又年輕的侍妾。

縱然他對柳萋萋無情,但畢竟她在沈府那麽多年,還是他給送進武安侯府的,不管怎麽說,他都得關心幾分,不然豈非顯得沒有人情。

“下官并非想插手侯爺的內宅之事,只是……畢竟柳氏伺候過下官一場,下官不求侯爺多麽寵愛她,只希望侯爺能好生待她,不教她吃太多的苦。”

吃苦?

孟松洵只覺這話可笑至極。

武安侯府縱然對她再不好,能有沈家對她做的過分!

孟松洵思及今日一早,手下人禀報給他的關于柳萋萋這些年在沈府的遭際,大掌不由得握緊成拳,手背青筋暴起。

怪不得昨夜他冒犯了她,她會顯得那麽害怕,怪不得她背上有那麽多令人觸目驚心的鞭傷,怪不得她總是畏首畏尾,行事瞻前顧後,似在畏懼什麽。

他甚至不敢想象這些年她一個人究竟是怎麽熬過來的。

孟松洵努力隐忍,拼命壓下在此地發作痛揍沈韞玉的想法,片刻後,只以不屑的眼神笑道:“本侯寵不寵她,願不願意對她好,那都是本侯自己的事,就算本侯再将她轉手送人或丢出府外,都與沈大人沒有一點關系,往後請大人別再過問本侯的家事……”

他重重強調了“家事”二字,說罷,闊步往宮門方向而去。

沈韞玉聽得孟松洵這一席話,不由得心下生寒,愈發肯定柳萋萋在武安侯府過得悲慘。

懊悔之餘,他倏然想起昨夜那宋美人說過的話,不禁心生懷疑。

難不成這武安侯是有什麽問題,才至于他那身為刑部尚書的老師特意派人監視。

畢竟無緣無故,褚裴不會這麽做,也沒有膽量這麽做,恐是背後有人授意,若說能授意他老師的人,便只有……

正當沈韞玉沉思之時,被一句“沈大人”一下拉回了思緒,他擡首看去,便見那位新科狀元郎,如今的翰林院編修江知頤緩步朝他而來。

靠近沈韞玉後,江知頤含笑低身湊到他耳畔,神神秘秘道:“賈大人熱情,方才邀下官今晚一道去那紅襄館,不知沈大人可有興致一道去看看?”

沈韞玉聞言納罕地看了江知頤一眼,他自認與這位新科狀元郎并未有這麽好的交情,反是因着先前的事,他該記恨自己才對。

他張口本想說“不”,可憶起孟松洵的古怪,卻又改口笑着道了句“好啊”。

他那老師既在派人監視這位武安侯,他定然哪裏有問題,若他快一步替他家老師解決這樁心事,必能得老師贊賞。

倒也是好事。

才到寅時,孟松洵便提前自大理寺下值回來,徑直去了輕緋苑。

他已提前派李睦來傳了消息,故而這會子,玉書玉墨正在替柳萋萋梳妝。

她今日一身藕粉團錦繡花對襟長襖,煙紫鳳尾羅裙,萬分嬌俏,鬓間插着一支桃花簪,簪尾流蘇垂落,末端瑩潤的珍珠輕輕貼在她小巧的耳垂上。

她染了胭脂的眼尾微紅,自偌大的銅鏡中看到他的身影,忙轉過頭,眸中躍動如星光般璀璨的點點笑意。

“侯爺,您回來了……”

看清她面容的一瞬,孟松洵有片刻的失神,但很快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唇角浮現溫潤的笑。

雖周圍人都說她生得其貌不揚,但他從來都不覺得他的念念生得不好看,只是實在太瘦弱了些,如今上了妝,便愈加明媚惹眼了。

見他闊步上前,柳萋萋站起身,頭上的流蘇打在了側臉上,她陡然生出些許緊張,用手攥住了衣裳。

今日仔細從鏡中看着玉墨替自己上完妝的模樣,她一時竟認不出自己來,只覺得好看非常。

可她不知面前人會作何反應,會不會覺得她這副打扮很怪。

正當她忐忑不安之際,孟松洵自袖中取出一塊輕軟的絲制面紗,擡手替她戴上,剛好遮住了下半邊臉,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眸。

柳萋萋心下一墜,驀然生出些許失落,難不成他是覺得自己生得太難看,登不了臺面嗎。

見她眸光黯淡下來,孟松洵笑道,“太美了,我怕你教人觊觎了去。”

聞得此言,柳萋萋怔忪着眨了眨眼,旋即輕笑出聲,縱然他只是安慰自己的,她也覺得很高興。

“侯爺可真會開玩笑。”

“我不是說笑。”孟松洵正色道,“不過除了這個原因,也是因為那紅襄館魚龍混雜,不好讓你露出真面目。”

他沒告訴她,這其中其實還有第三重緣由。

打她入府的那一日,孟松洵便發覺她上完妝後的面容像極了已故的顧夫人。

或是因着她平日暗沉的膚色,瘦削的臉龐和沒神采的模樣,他當初竟是沒一眼認出她來。

可如今京中認得顧夫人的依然不少,畢竟當年的顧夫人可是京城數一數二的美人,且制香手藝絕妙,教授過不少京中貴婦甚至皇室妃嫔們制香。

但戴上面紗後只露出一雙眼睛的柳萋萋,既不必擔憂教人認出她如今的身份,也不必擔心被人猜測她過往的身世。

因她那雙眼睛并不像顧夫人,而像她遠在瀾州的外祖母。

一切準備罷,孟松洵便帶着柳萋萋坐馬車趕赴紅襄館。

賈洹已然在那飛檐高聳,朱瓦白牆的高樓前等了,見孟松洵下了車,正欲上前迎接,不想孟松洵又折身,自車上扶下一個嬌滴滴的女子。

見此情形,賈洹不由得傻了眼,從未見過有人尋花問柳還自帶女人的,他小心翼翼地上前道:“侯爺,這位是……”

“本侯新收的愛妾。”孟松洵無奈道,“聽聞本侯要來這紅襄館,不依不饒,一定要和本侯一道來,說怕本侯教旁的女子勾引了去,這不,本侯實在拗不過她……”

說罷,孟松洵用寵溺的眼神看向身側人,還伸手将她攬進了懷裏。

男人身上特有的香氣撲面而來,柳萋萋身子微僵,但曉得孟松洵不過是在做戲,便努力放松身子,故作依戀地倚靠在男人身上。

見賈洹面露難色,孟松洵頓時不悅道:“怎的,莫不是這紅襄館還有規矩,不許旁的女子進去?”

“自然沒有。”賈洹呵呵笑了兩下,哪裏敢說個“不”字。

這兒是沒這個規矩,但從來沒人這麽做過,看來這武安侯近日沉迷美色之事确實為真,不然哪裏會有男人來妓館,還将妾室一道帶來的,實在荒唐。

但他也只能笑嘻嘻将人請進去,入了紅襄館,賈洹同上前招呼的夥計打了個奇怪的手勢,那夥計登時會意,畢恭畢敬地道了句“貴客們請”,将三人領至一樓一間不起眼的雅間。

入了雅間內,賈洹同孟松洵解釋:“侯爺頭一回來,怕是不知道,嬰香貴重,這購嬰香的客人與樓中尋常的客人不一樣,需得去些隐蔽的地方。”

正說着,那夥計已然繞過屏風,在床榻處搗鼓了一番,少頃只聽細微的挪動聲響,床榻後驀然出現一個通往地下的入口。

入口不大,僅能容一人通過,但還算幹淨,看來是常有人從此進出。

夥計躬身道了聲“請”,賈洹走在最前頭,後頭依次是孟松洵和柳萋萋。

下樓梯時,孟松洵握住了柳萋萋的手腕,留意着他的每一步,柳萋萋雖是不大喜與男人接觸,但此時自孟松洵掌心傳來的熱意卻透過肌膚滲透到了心底,令她感到萬分安心。

下了大抵二十餘步,眼前燈光璀璨,豁然開朗,一個偌大而華麗的廳堂出現在三人眼前。

衣裝妖冶的舞姬在中央的木臺上袅娜而舞,木臺四下是一個個的小隔間,相鄰隔間之間以木板遮擋互相看不見,隔間前有薄透的輕紗垂落遮掩,端着酒盞果點的婢女在各個隔間來回穿梭伺候。

夥計将人領到此處,便算完成了任務,一個貌美的女子迎上來,将他們引至其中一個隔間內。

隔間不大,只置了一張花梨木螺钿小榻,一把紅漆梳背椅,一盞白玉坐屏和一張紅漆長桌,其上放滿了酒水點心。

孟松洵自然是坐在了小榻之上,柳萋萋正欲緊挨着他落座,卻覺身子一輕,竟被他攬住腰肢,一把抱到了腿上。

柳萋萋雙頰陡然泛上熱意,正當她不知所措之際,卻聽那低沉醇厚的聲兒在她耳畔響起,“抱歉,你且忍一忍,裝上一會兒,那位賈大人正在看……”

她偷偷用餘光去瞥,果見坐在梳背椅上的賈洹正看着這廂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她稍稍遲疑了一下,還是伸出手臂,配合地攬在了孟松洵的脖頸上,垂着腦袋羞得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片刻後,卻聽那位賈大人驀然道:“呦,沒想到江大人也來了,他好像還帶着一人,那是刑部的沈大人……”

聽得“沈大人”三個字,柳萋萋不禁愣了愣,刑部姓沈的大人,她只知道一個,她忍不住轉頭看向那輕紗外,果見一清隽的男子含笑入了他們斜對面的隔間。

此人正是江知頤。

在他身上跟着的那個雙眉緊蹙,擡眼打量着此地,滿面厭嫌的不是沈韞玉是誰。

可沈韞玉為何會來這兒,他不是向來自诩清高,怎會來這青樓楚館。

正當柳萋萋疑惑地盯着那廂瞧時,下颌教突然伸開的大掌輕輕捏住,被迫轉過頭後,她一眼撞進男人漆黑冷沉的瞳眸裏。

他蹙眉開口,不容置疑的語氣裏揉着幾分顯而易見的不虞。

“不許看,現在你是我的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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