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是什麽?”柳萋萋問。

孟松洵輕笑了一下, 側首喚來候在門外的李睦,低低耳語了幾句。

李睦颔首去了,過了沒一會兒, 抱着一個精致的紅木匣子回來, 遞給孟松洵。

孟松洵擡手揮退屋內人,方才打開木匣,推到了柳萋萋面前。

“這是如今京中盛行的嬰香,你聞聞看,可聞得出其內都用了什麽香材。”

“嬰香”此香,柳萋萋從香譜上看到過, 關于嬰香的來歷, 衆說紛纭,但最有名的莫過于某古籍中記載“神女及侍者, 顏容瑩朗,鮮徹如玉,五香馥芬,如燒香嬰氣者也。”①

後不少人将嬰香釋為妙齡玉女之體香。

此香因清雅的香氣頗受文人雅士追捧, 但柳萋萋從未見過, 不由得好奇地拿起來, 放在鼻尖嗅聞。

“好似有丁香、龍腦、麝香、旃檀香、沉水香……”柳萋萋将自己能嗅出來的香材一一道出, 然末了, 她卻秀眉緊蹙, 好半天, 才搖頭道, “還有幾味, 實在聞不出來, 恐是我未見過的香材……”

她擡首看向孟松洵:“此香對侯爺辦案很重要嗎?”

孟松洵點了點頭, 也不瞞她,“大抵五六日前,國子監丞武榛武大人在家中離奇而死,死時正對牆上的瑤池神女圖,且屋內燃的就是此香。無獨有偶,一個月前,翰林院侍講學士齊大人以相似的方式在家中暴斃,聽說他也同樣沉迷這嬰香。”

沉迷嬰香?

柳萋萋曾在書上看過“嬰香”的香方,與她手上的這些似有不同,“此香可是有什麽獨特之處?”

畢竟這香雖好,但也不至于到讓人沉迷的地步。

見她納罕地看過來,孟松洵掩唇輕咳了一聲,“傳聞夜間燃放此香,可赴瑤池與神女相會,因着如此,坊間傳言兩位大人是在夢中遭神女索命而死……”

他說得含蓄,柳萋萋一時沒意會過來,直到看見孟松洵微微撇開的眼睛和面上一閃而過的尴尬,才頓時明白為何此香頗受追捧,還有人沉迷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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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尋常的香丸驀然和她的雙頰一樣變得滾燙起來,柳萋萋忙将香丸放下,少頃,咬了咬唇道:“其實,若想知道兩位大人是否因此香而亡,大可點燃試一試……”

孟松洵點了點頭,似是很贊同她的說法,“我收到此香已有一段時日,确實不曾燃過,不若今夜試試。”

柳萋萋聞言詫異道:“侯爺不怕同那些大人們一樣……沒了性命嗎?”

她只是個提議,不想孟松洵真的會答應。畢竟誰也說不好,那兩位大人的死是否真的與此香有關。

可萬一……

孟松洵哪裏會怕,他向來不信鬼神,自也不信那些怪力亂神之說。

然看着面前人擔憂的模樣,他唇角微揚,道了一句“怕,所以需得你守着我。”

孟松洵見她蹙眉流露出些許不解,啓唇緩緩道:“今夜我歇在你這兒……”

柳萋萋聞言一時怔愣在那裏,好半天沒緩過來,他方才是說要在她這裏留宿?可他不是說她只是來助他破案的嗎?怎的還要伺候他呢……

柳萋萋眸中流露出的驚懼令孟松洵啞然失笑。

她就這麽讨厭他嗎。

“不必擔心,這屋內還有張小榻,我睡那兒便可。”孟松洵頓了頓道,“且你名義上既是我的妾,總得做做樣子,不然恐遭人懷疑。何況有你在屋內,若那香真有問題,你也能及時發現将我救下,不是嗎?”

倒也是這麽個理。

柳萋萋點點頭,低低道:“便聽侯爺安排。”

見她雖是答應,卻是垂下手擱在膝上,一副拘謹的模樣,孟松洵笑道:“你先洗漱,我回松籬居沐浴更衣後再過來。”

“嗯。”柳萋萋應了一聲,起身目送孟松洵推門離開。

玉書玉墨在門外候着,也聽不清裏頭在說什麽,兩人心頭直癢癢,方才側耳試圖去貼門,卻不想門扇突然被推開,孟松洵從裏頭走了出來,看樣子是準備走了。

兩人對視一眼,心下的失望還未表現在面上,卻聽那低沉醇厚的聲兒道:“今夜,本侯在輕緋苑留宿,夜裏涼,你們多準備一床被褥。”

聽得此言,玉書玉墨懵了懵,旋即欣喜若狂,忙連連應答。

待孟松洵一走,立馬命人去燒熱水,準備伺候柳萋萋沐浴。

被玉書玉墨請到淨房時,瞧見浴桶內漂浮的花瓣,柳萋萋不禁有些傻眼,但架不住玉書玉墨太激動,替她褪下衣裳,便開始喋喋不休。

說這可是他們侯爺頭一回在後院留宿,在其他侍妾那兒都不曾過夜的,她務必得抓住機會才行。

看她們這副期待的樣子,柳萋萋頗覺好笑,但也明白她們是為自己好,後院女子若想生存,自然是得攏住夫君的心,方能有好日子過,在沈府時她便深深明白了這個道理。

沐浴過後,玉墨拿來一身用熏籠熏了香的寝衣給柳萋萋換上,看着這薄透的料子,柳萋萋不禁紅了臉,問:“可有旁的,這件似乎薄了些,怕是會着涼……”

玉墨曉得她家姨娘就是面皮薄,不好意思,可那尋常寝衣裹得牢牢的,哪裏有這身吸引男人,便一咬牙扯謊道:“姨娘昨日穿的寝衣都拿去洗了還未幹,姨娘便将就着先穿這身,屋內燃了炭火,暖和着呢,定不會教姨娘受凍着涼。”

柳萋萋哪裏看不出這兩個丫頭的心思,她無奈地笑了笑,便也随她們去。

松籬居與輕緋苑僅一牆之隔,孟松洵唯恐柳萋萋等太久,匆匆沐浴罷,便闊步去了輕緋苑。

玉書玉墨方才自屋內出來,正欲阖上門,轉頭看見孟松洵,忙高興地低身道:“侯爺,姨娘在裏頭呢。”

孟松洵微微颔首,推開半開半掩的門扇,緩步入了內間,他本就是習武之人,步子極輕,故而并未驚擾屋內人。

行至內外分隔的珠簾前,便見柳萋萋一頭烏發披落,正背對着他,站在臨窗的香案前,隔火熏香。

她手持香箸,将那嬰香香丸置于雲母片之上,衣袂下落,露出一截纖細白皙的玉腕來。

她蓋上爐蓋,香煙袅袅,氤氲而散,她微微低身,一手輕罩聚攏香氣,一面靠近香爐吸氣品香。

這專注優雅的姿态令孟松洵有片刻的失神,若無當年顧家一事,或許他的念念便會在衆星捧月中長大,成了京城制香手藝最出衆的貴女,在最好的年紀嫁予他為妻,然後若如今這般,焚香品聞,靜待他歸。

孟松洵忍不住向前挪動了一步,觸動珠簾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窗前人陡然一顫,折身看來。

她似林間受驚的小鹿,一雙湖水般清澈的眼眸慌亂地睜大,呆呆地看着他。

方才被她那頭如瀑的長發遮住,孟松洵不曾察覺,待柳萋萋轉身面向他,他才發現她這一身寝衣的薄透,棠紅的暗紋紗下霜白的芙蓉刺繡抹胸若隐若現,裹住起伏的豐腴,半長的襦裙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肢,瑩潤纖細的足踝在裙底若隐若現。

孟松洵不自覺喉結輕滾,忙撇開眼睛,似乎頭一次意識到那個當年被他抱在懷裏的小姑娘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女子。

或是那廂的視線過于灼熱,柳萋萋垂首看了眼身上的衣衫,頓時羞得耳根發燙,快走幾步,一把扯下架上的外衫披上。

她沒想到孟松洵會來得這麽快,且進來時一點動靜都沒有。

“侯爺來了。”她窘迫地開口,“我已将那嬰香點上了……”

孟松洵垂首自鼻尖發出一個低低的“嗯”,神情頗有些不自在,“既是如此,早些睡吧。”

柳萋萋聞言低身抱過床榻上的被褥鋪在小榻上,“要不今夜還是我睡在這兒吧,怎能讓侯爺睡在小榻上,不成體統。”

如今她寄人籬下,孟松洵說會睡在小榻上那是體諒她,她可不能太當回事兒。

孟松洵聽她這話,曉得她就是在沈府卑微慣了,才不敢讓他這個主子受累,沉默片刻,挑眉道:“你若想睡這兒,我便抱你去那床榻上,同你一道睡如何?”

說罷,他還真俯身作勢要去抱她,柳萋萋被他突如其來的舉止吓了一跳,猛地自小榻上站起來。

孟松洵唇邊戲谑的笑意濃了幾分,“去睡吧,我又不是什麽身嬌體弱的男人,睡哪兒不都一樣,在我這兒你不必顧及那些規矩。”

柳萋萋偷着擡眸去看高她一個頭還要多的男人,因着是沐浴完過來的,此時的孟松洵僅在中衣外草草披了件外衫。

平日衣衫寬松尚且看不出來,此時再看,才發現那貼身的白色中衣更顯出他肩背的寬闊和身材的孔武有力,那粗壯遒勁的手臂輕易便能将她抱起來。

确實不是身嬌體弱……

柳萋萋垂下眼眸,羞得不敢再看。

既他都這般說了,柳萋萋也不矯情繼續堅持,乖乖上了床榻,将衾被蓋得嚴嚴實實。

少頃,她又覺得很可笑,她這緊張的樣子好似那人會半夜突襲她似的,便将攥着衾被的手松了松。

怎會呢,他又看不上她。

因怕燃了那嬰香,孟松洵睡夢中出意外,柳萋萋不敢輕易睡去,便一直打着精神,聽着小榻那廂的動靜。

可也不知是不是那嬰香中添了安眠的香材,縱然柳萋萋努力不讓自己睡過去,卻仍是架不住沉如千斤的眼皮一點點往下墜。

一片靜默中,她仿若聽見耳畔響起了流水聲,睜開眼,眼前是一片迷霧,什麽都看不見,她在迷霧中摸索着前進,卻驀然嗅到一股幽香。

流水聲愈發清晰,混雜着動聽的絲竹和銀鈴聲,白色的霧氣在眼前緩緩散去。

柳萋萋垂首,發現自己站在一片清澈的水面上,而在湖中央,一個彩衣飄緞的女子正赤腳翩翩起舞,玉足輕點水面,泛起一層層漣漪,飛舞的飄帶暈開怡人幽香。

薄霧遮住了那人的臉,柳萋萋繼續往前走,欲看清那人的長相,随着最後的薄霧散去,一張絕色容顏出現在她眼前。

柳萋萋雙眸微張,因此人她認得,正是先前在紅襄館遇見過的沁玉姑娘。

那女子含笑沖她伸出手,柳萋萋不自覺被吸引,鬼使神差地将手交給她,旋即随着她在水面上起舞,那傾城的容顏在她面前搖晃,似能将她的魂魄奪去。

可漸漸的,柳萋萋察覺到些許異常,那原本沁人心脾的香氣驀然令她覺得惡心,忍不住捂唇幹嘔起來。

然在她自覺難受的下一刻,腳底平靜的水面變得混濁起來,漩渦四起,巨浪翻騰,讓她變得搖搖欲墜。

面前賞心悅目的臉也失了笑容,雙眼緩緩落下血淚,在一瞬間以地獄惡鬼般猙獰的面目向她撲來。

柳萋萋忍不住低呼一聲,自榻上驚坐起,額上一片冷汗。

她忙看向小榻上的方向,掀開床簾,趿着鞋走近,內屋燃着一盞燭火,透過昏暗的燭光,柳萋萋便見孟松洵躺在小榻上,劍眉緊蹙,呼吸粗沉淩亂。

也不知夢見了什麽。

想起她做的那個怪夢,柳萋萋一把提起桌上的茶壺,掀開香爐爐蓋,用冷透的茶水澆滅尚未徹底燃盡的嬰香。

放下茶壺,她又匆匆跑至小榻前,低聲呼喚孟松洵。

“侯爺,侯爺,您醒醒……”

好一會兒,見男人眼皮微動,緩緩睜開眼,柳萋萋尚未舒一口氣,手臂便被一個極大的力道驟然一扯,不受控地摔倒在了小榻上。

她還沒來得及爬起來,男人沉重的身軀覆上,滾燙的大掌按住她的手腕,将她強硬地牢牢壓在了身下。

作者有話說:

①出自道教上清派經典南朝梁陶弘景編注之《真诰·運象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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