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柳萋萋離開後兩個時辰。

沈府, 楓林院。

錢嬷嬷興沖沖從外頭回來,快步入了正屋,行至趙氏跟前, 笑道:“夫人, 人送來了。”

趙氏放下手中的湯婆子,微一擡眉,“哦,生得什麽模樣?可是個能入眼的?”

“不騙夫人,老奴只瞧了一眼,魂魄都快被奪去了, 不愧是武安侯府送來的, 那可是一等一的美人。”錢嬷嬷忍不住感慨道,“用柳姨娘換了這般美人, 老奴覺得,我們二爺這回可是占了大便宜。”

趙氏慵懶地倚靠在小榻上上,亦是笑得自在,“誰能想到那武安侯竟會向我家玉哥兒讨要那柳萋萋呢, 都說武安侯好色, 果真不錯, 連柳萋萋都能看上, 他倒是個不挑食的, 也不知如何下得去嘴。”

“想那武安侯也就是一時興起, 過不了多久, 定然就對柳姨娘失去了興致。如今柳姨娘走了, 也算了了夫人的心頭大患, 老奴都替夫人高興。”

錢嬷嬷頓了頓, 又問:“夫人, 那新來的姨娘夫人想安排在何處?”

對于此事,趙氏早已有了打算。

聽說富貴人家的公子到了年紀,家中都會安排丫鬟曉事,沈家從前家貧,他家玉哥兒又忙着讀書,自然沒有這些。

雖說他房中還有個柳萋萋,但就柳萋萋這般長相,當奴婢都嫌太磕碜,若不是當年老太太堅持,她根本不會讓她進門,他家玉哥兒更是不可能對柳萋萋下得去手。

如今來了個美人,正好讓他家玉哥兒通曉通曉人事,省得将來成親鬧了笑話。

“就安置在柳萋萋住過的東廂吧,讓人将那裏好生打掃一番,該添置的東西都添置了,空空蕩蕩的到底不好看。”

“是。”錢嬷嬷福了福身,忙退下去辦。

沈家家仆來來回回折騰了兩個多時辰,才将那位蘇姓的新姨娘請進煥然一新的東廂。

是夜,沈韞玉回到竹韌居時,乍一看見東廂通明的燈火,不由得怔愣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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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管事瞧見沈韞玉,忙恭敬地上前道:“二爺,武安侯府已将人送來了,夫人将新來的蘇姨娘安置在了柳姨娘曾經住過的地方。”

沈韞玉淡淡“嗯”了一聲,似是不大在意,收回視線提步往正屋的方向而去,然方才走了幾步,就聽一銀鈴般清脆悅耳的聲兒急切地喚了一聲“沈大人”。

他折身看去,便見一水色衣裙的女子自東廂走出來,那雙似有粼粼湖水流動的潋滟眼眸祈求地看着他,“奴有話要對沈大人講,可否請沈大人給奴一些時間?”

沈韞玉承認,正如武安侯所說,眼前的女子是難得的絕色,這般姿容只怕是萬裏挑一。

他沉默片刻,到底還是挪了步子。

沈韞玉負手入了東廂,那位蘇美人也緊跟着入了內。

看着全然變了個樣子的東廂,沈韞玉不由得怔忪了片刻,轉頭看向那位蘇美人,心下驀然泛起些道不明的情緒。

東廂換了新,人也跟着一道換了。

他只短短傷感了一瞬,很快便逼迫自己清醒過來。

能以一個柳萋萋換得這麽絕美的女子,他該高興才是,不該總是想到那個平平無奇的柳萋萋,自己将自己的思緒攪得一團亂。

他在紅漆圓桌前坐下,沉聲道:“有什麽事便說吧。”

蘇美人看了眼屋內伺候的家仆,張了張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沈韞玉會意,擡手揮退衆人。門扇關攏的一刻,卻見那位蘇美人赫然在他面前跪了下來,顫聲道:“懇請沈大人放奴離開,奴求求沈大人了。”

說罷,她以頭搶地重重磕了兩下。

見她一副畏懼的模樣,沈韞玉不由得蹙眉,少頃,嗤笑道:“這麽想離開,怎的,是看不起我沈韞玉,看不起我們沈府,覺得我沈韞玉官職低微,比不上武安侯,給不了你想要的富貴榮華是嗎?”

“不是的,沈大人。”蘇美人直直看向沈韞玉,眸中眼淚似珍珠般一顆顆滾落,“請大人救救奴,奴被武安侯送來沈府,想來已是暴露了身份,任務失敗只怕不久後便會被悄悄誅殺,請大人放奴逃跑,大人的大恩大德,奴沒齒難忘……”

她說的話令沈韞玉匪夷所思,但還是大致能聽出她是被安排進武安侯府,監視武安侯的細作。

“你是誰的人?”沈韞玉微微眯起雙眼。

那哭得梨花帶雨的美人擡起頭,一字一句道:“奴是褚大人親自挑選并由其他大人安排進武安侯府的。”

武安侯府。

翌日柳萋萋自床榻上醒來,透過窗棂瞧見外頭亮堂堂的天色,不由得驚了驚。

看日頭,大抵已是巳時。

來京城這麽多年,她縱然也曾有過貪睡的日子,但畢竟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從不敢睡到這個時辰才起。

她慌忙自床榻上爬起來,唯恐趙氏借機發難,然看着陌生的屋子,她動作一滞,這才想起這裏不是沈府。

她已被沈韞玉送給武安侯了。

內間的珠簾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柳萋萋擡首看去,便見玉書玉墨端着銅盆和幹淨的巾帕進來。

“柳姨娘醒了。”

兩人作勢要上前伺候,卻被不習慣的柳萋萋給拒了,說要自己來,她拘謹地站起身,絞着帕子淨了面。

那廂玉書拿着兩身衣裙來給她挑選,“柳姨娘今日要穿哪一身,這都是成衣,奴婢瞧着姨娘瘦削,或是大了些,不過吳管事說了,今日午後會有琳琅閣的裁縫給姨娘量體裁衣,做幾身合适的衣裳。”

給她做衣裳?

柳萋萋看了眼玉書手上的兩身衣裙,刺繡精致,料子都是頂好的,搖頭道:“不必再做了,這兩身不就夠了,多了也浪費。”

玉書玉墨對望一眼,皆是目露詫異,府裏別的姨娘都逼着吳管事給做新衣,生怕不能光彩照人地在侯爺面前出現,怎的這位柳姨娘卻是不要呢。

玉墨笑道:“兩身哪能夠的,姨娘的衣櫥裏空空蕩蕩,再怎麽說,也得填滿才是。”

玉書将手一伸,讓柳萋萋挑一身喜歡的衣裙,柳萋萋看了半晌,挑了那身雀藍的,另一件梅紅的雖是更精致好看,但顏色實在太過紮眼,不适合她。

換上了衣裙,在妝臺前坐下,柳萋萋摸着身上綿軟順滑的料子,除了難以置信,心下未免也有些惴惴。

這衣裳定然很昂貴,也不知這制衣的銀兩會不會從她月錢裏扣。

替她盤好發髻,玉書又拿起桌上的香粉欲替柳萋萋上妝,柳萋萋見狀,忙伸手阻攔。

“不必了,這香粉抹在臉上實在難受。”

何況,她也不是來争寵的,打扮得那麽用心做什麽。

玉書垂首看了眼手上的香粉,還欲再勸,卻被玉墨一個眼神攔住了。

她曉得玉書在想什麽,分明她家姨娘上妝後那麽美,就是太瘦削了些,若是不精心打扮一番,豈非太暴殄天物了。

可她們到底只是奴婢,主子說什麽就是什麽,哪裏好忤逆的。

見柳萋萋不願塗脂抹粉,玉書轉而拿起桌案上的香膏,牽起柳萋萋的手,一寸寸細細地抹在上頭。

淡淡的蘭花香氣撲面而來,柳萋萋一下便嗅出裏頭所添之物,都是價值不菲的藥材和香材。

“這是什麽?”她好奇地問道。

“回姨娘,這是蘭玉膏。”玉墨答道,“這可是京城貴女們競相追捧的好東西,聽聞抹在面上手上,時日一長,便能讓肌膚若凝脂白玉一般順滑。”

聽得此言,柳萋萋驚了驚,卻是吓得驟然縮回手。

“不必抹了。”她扯唇笑了笑,“這般金貴的東西,還是省得點用吧。”

何況若真算在她月錢裏,她可屬實負擔不起。

用了玉墨端來的早膳後,柳萋萋便開始在院中踱步。午後,任幾個裁縫替她量了尺寸,就靠在小榻上看擺在架上的閑書。

就這般過了一日,晚間,孟松洵自大理寺回來,便見柳萋萋以手撐額,坐在桌前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

他蹙了蹙眉,幽着步子入內,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她額心輕輕點了點,“想什麽呢?”

柳萋萋豁然擡起頭,在看清來人後,雙眸一亮,欣喜地喚了聲“侯爺”。

“瞧你不大高興,可是底下人伺候得不好?”孟松洵問道。

伺候在一旁的玉書玉墨聽得這話不由得身子一僵,緊張地看向柳萋萋。

柳萋萋忙搖頭,“不是,她們伺候得都很好。”

孟松洵不信她無緣無故不開心,轉而想到什麽,問:“可是有人來鬧你?說了什麽話?”

那幾個先前被送進府的都不是省油的燈,雖他特意囑咐不許人随意進輕緋苑,但他不是時時盯着,到底難防。

柳萋萋稍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沒有,我這一日過得很太平。”

“那是哪裏有不如意的地方?你不必害怕,盡管同我說便是。”

見柳萋萋又是搖頭,孟松洵擰了擰眉,腦中浮現出一種可能。

既不是待在武安侯府不自在,難不成是還想着沈府的事,想着沈韞玉,對他難以忘懷?

那樣的男人,就值得她這般念念不忘嗎!

柳萋萋見孟松洵面色霎時沉冷,也不知他在想什麽,沉默片刻,才小心翼翼道:“侯爺,您先前不是說是讓我來幫您查案的嗎?那我如何能幫到您?”

孟松洵聞言稍愣了一下,“你煩惱的便是這個?”

柳萋萋重重一點頭。

這實在太悠哉的日子,總讓她心生不安,這武安侯既說将她要來是為了幫他查案的,可如今她卻百無聊賴地待在這院子裏無所事事,總歸不好。

畢竟這雇來的“夥計”總是要有活幹,能體現價值,才能心安理得地拿工錢不是。

見她眸光灼灼地看着他,一副殷切又期許的樣子,孟松洵頗有些哭笑不得,驀然有些後悔當時沒有再多思忖一會兒,便撒了那樣的謊。

他不欲讓她失望,垂下眼眸好生思量了片刻,緩緩道:“倒是真有一物,需得你幫我聞一聞。”

作者有話說:

孟松洵:我努力思考怎麽疼老婆,她卻想着怎麽替我打工(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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