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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韞玉神色大變, 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後頭說話的兩人越過他往前走去,他才一把抓住蘇譯徜的衣袂, 急切地逼問道:“你說什麽, 你方才說什麽!武安侯的愛妾如何了?”

“沈大人這般激動做什麽?”看着他這副驚慌失措的模樣,蘇譯徜疑惑地眨了眨眼哦,少頃,才恍然大悟,“哦,我倒是忘了, 武安侯這妾不就是先前您送給他的嗎?”

他面露感慨, “要說,那也是個命苦的, 聽聞她去了武安侯府後,我們侯爺甚至可以為了她遣走院裏所有美人兒,本以為她将來定可以有好日子過,不想卻是紅顏薄命啊。”

看着沈韞玉呆滞在哪兒, 雙目失神, 手無力地耷拉下去, 蘇譯徜默了默, 以安慰般的語氣道:“聽說侯爺還特意為他那愛妾設了靈堂, 那妾也在沈府待過好一段日子, 想必沈大人與她多多少少還是有幾分感情在, 您若有閑, 也可去看看她, 只當是送她最後一程吧。”

沈韞玉聞言沒有說話, 只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拖着步子往宮門的方向而去。

出宮後,他騎着馬,慢慢悠悠地走在回府的路上,然不知不覺卻是停在了一處,擡首看去,刻着“武安侯府”四個鎏金大字的牌匾在眼前高懸,其上白绫纏繞,随風飄飛,入目皆是一片哀意。

侯府門房見他坐在馬上盯着這廂一動不動,思忖片刻,上前恭恭敬敬地問道:“這位大人可也是來吊喪的?”

聽到“吊喪”二字,沈韞玉眼睫微顫,低聲問道:“這是……你家誰沒了?”

門房答:“是我們侯爺的妾,府中的柳姨娘。”

柳姨娘?

沈韞玉雙眸微張。

真的是柳萋萋!柳萋萋死了?

柳萋萋怎會死呢!

一定是他在做夢,一定是!

此時的武安侯府,靈堂內。

除卻孟家人,京城制香世家的程寧二家均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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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翊鳶雙眸發紅,顯然已是哭了許久,她看着眼前的棺木,仍是有些不能相信,“分明前一陣在馬場見時還好好的,怎的突然便……萋萋不過一個尋常女子,究竟是誰幹的,竟對她下這樣的狠手!”

聽着她憤怒的語氣,立在一旁略顯憔悴的孟松洵只抿唇垂眸不言。

程羿炤卻是低嘆一聲,“并未抓到人,我猜測或是些過路的劫徒,見老夫人和柳姨娘穿着不菲,這才動了心思……”

寧翊鳶的父親,寧家家主旻珺今日亦陪着女兒來了侯府,他看向坐在一旁默默垂淚的孟老太太,安慰道:“老夫人,人既已逝,還望您節哀。”

寧旻珺不說這話倒還好些,他一開口孟老太太好容易收住的眼淚又滴滴答答落了下來,“你說這孩子的命怎就這麽苦呢,打頭一眼見着這個孩子,我便覺得與她有緣,對她也似親孫女一般,可她偏不是個命長的,才雙十的年紀,就這麽走了,老天爺當真是心狠啊……”

孟老太太說着縮起身子,痛苦地捶着胸口,趙嬷嬷見狀忙攔了她,一聲聲勸慰,“老太太,奴婢知道您難過,可也莫要哭壞了身子啊……”

坐在一旁太師椅上的程家老爺子看着精神并不大好,眸中亦難掩哀傷之意,他看向孟松洵,問道:“不知武安侯想将這丫頭葬在何處啊?”

孟松洵擡首看來,眸色堅定,“我想将萋萋帶回嵇南去,葬入祖墳。”

程老爺聞言稍愣了一下,旋即眼眶一濕,默默點了點頭。

“這……”一旁的寧旻珺卻是面露不解,他在屋內睃視了一圈,見竟無人反對,垂了垂眼眸,遲疑片刻道,“武安侯莫怪我這個外人多嘴,無論如何,畢竟只是個妾,葬入孟家祖墳,只怕是逾矩了。”

孟松洵薄唇微張,正欲回答,孟老太太卻是快一步道:“此事是我同意的!”

她用絲帕拭去臉上的淚水,旋即看向寧旻珺,解釋道:“萋萋這丫頭也算是救了薇瀾,若沒有她,薇瀾興許便已被那靈犀香要了命,孟家列祖列宗寬厚,将萋萋葬入祖墳,不讓她死後淪為孤魂野鬼,他們定也不會反對。”

孟老太太說話間,在一旁紅着眼眶,兀自難過的徐氏亦贊同地點了點腦袋。

見孟家人都贊同此事,寧旻珺便也閉了嘴,不再多說什麽。

恰在此時,一家仆匆匆進來禀道:“侯爺,外頭有人來了?說是來吊唁柳姨娘的。”

孟松洵緩緩擡眼,“是何人?”

“他自稱是刑部郎中沈韞玉沈大人。”家仆答道。

聽到這個名兒,孟老太太冷笑一聲,頓時怒道:“他居然還有臉來,趕出去,莫讓他擾了萋萋的清淨。”

那家仆尚來不及應聲,便聽另一道低啞的嗓音響起,“讓他進來吧。”

“阿洵!”孟老太太蹙眉看向孟松洵。

孟松洵沒有多作解釋,只用冰冷且不容置疑的語氣看向那來傳話的家仆,“将他帶進來!”

入武安侯府後,沈韞玉走的每一步似都軟綿綿的,踩不到實地,甚至在看到立在堂屋中的黑色棺木,和那寫着柳萋萋名姓的牌位時,他仍久久回不過神,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他只木然地站在那兒,若自言自語般道:“柳萋萋死了嗎?”

“她死未死,沈大人不是瞧見了嗎?”

沈韞玉看向孟松洵,若是如蘇譯徜所說,柳萋萋是昨夜三更死的,那她定不可能是今早才被送回的武安侯府,想到此事,沈韞玉驀然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質問道:“她本在隆恩寺好好的,莫不是侯爺強行将她帶回京城,加重了她的傷勢才讓她……”

孟松洵的眼神頓時淩厲了幾分,“沈大人這話是在指責本侯嗎!”

沈韞玉抿了抿唇,卻是沉默不語,似乎默認了這話。

靈堂中的氣氛頓時沉悶壓抑地令人透不過氣。

許久,正當沈韞玉開口欲說些什麽時,卻見一只大掌襲來,死死掐住他的脖頸,整個人被猛然按倒在了棺木之上。

他驚懼地擡眸望去,便見孟松洵一改往日的沉穩,赤紅的雙眸遍布殺意,一身戾氣濃重。

見他這般可怖的模樣,靈堂中的衆人皆面色大變,卻不敢輕易上前阻攔。

那棺蓋本就還未被釘死,在這番巨大的沖勁之下,竟被推開了一個小縫。

沈韞玉餘光無意瞥去,便見棺中一張慘白沒有絲毫血色的臉赫然出現在眼前,他吓得大驚失色,頓時尖叫一聲。

“你怕什麽?”看着他這副狼狽的模樣,孟松洵嘲諷地一笑,“柳萋萋就在這兒,你難道認不出她這張臉嗎?”

他強扭過沈韞玉的腦袋,逼着他直視着棺中人的臉,眸光狠厲,“若萋萋還在你手中,若她沒有遇見本侯,恐怕早在鹿霖書院,就被你下令放的箭穿心而亡,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若是在那時,你會為她設靈堂,會為她好生發喪嗎?”

看着手底微微顫抖的身軀,孟松洵只覺萬分可笑,一把将沈韞玉推倒在地,“收一收你那虛僞的面孔,不必在這裏假惺惺給誰看。”

“本侯實話告訴你,萋萋死前或是回光返照,曾蘇醒過一次,她說她這輩子最後悔的事,便是當年被你所救,滿懷期許地入了沈家,卻被你徹徹底底地辜負!”

孟松洵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像在看一只可笑的蝼蟻,“沈韞玉,你本可以好生擁有她的,是你當初自己沒有珍惜,又能怪得了誰!”

“不,不是,并非如此……”沈韞玉坐在地上,還在不住地搖頭,“分明是你強奪了她,我只是,只是……”

他整個人變得恍恍惚惚,嘴上念念有詞,似在為自己找借口,證明自己并沒有錯,孟老太太長嘆了口氣,擡手示意家仆将人拉了出去。

靈堂外,正遠遠站着三人,已往這廂看了好一會兒,見這麽大的動靜,始終不敢靠近。

此時見沈韞玉被請出去,蘇譯徜和邱辭對視一眼,皆面露驚詫,“這是怎麽一回事……”

兩人身後,江知頤看着靈堂內孟松洵小心翼翼地蓋上棺蓋,原緊蹙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似是落下一顆心,唇角溢出些許似有若無的笑。

武安侯為個妾大張旗鼓辦治喪之事很快傳遍了整個京城,不少人都說武安侯是教那妾迷了心智,瘋了魔,甚至破了規矩,将那妾的棺木自侯府正門擡出去,還要送入祖墳下葬。

可不論坊間将此事傳得如何沸沸揚揚,神乎其神,三日後,孟松洵依舊如他所說那般,扶柩回鄉,走水路南下。

船上的船手都視孟松洵為瘋子,畢竟誰會将棺木擡入自己的寝屋,整日與一具死屍為伴。

但他們自然不知道,上船後不久,孟松洵便開了棺蓋,依程羿炤所言,點燃香丸,将香爐置于棺中,不出半盞茶的工夫,那本毫無生氣的屍首竟緩緩睜開了眼睛。

孟松洵俯身,将周身若一汪水般綿軟無力的柳萋萋抱了出來,坐在了床榻上,看着她虛弱的模樣,心疼道:“這兩日,委屈你了。”

柳萋萋将腦袋靠在孟松洵懷裏,尚沒什麽說話的氣力,只含笑搖了搖頭。

她知道,她的阿洵哥哥是為了保護她,她還活着的消息若傳出去,恐再遭人毒手。

所以他才讓她服下了程羿炤給的藥,造成她假死之象。

孟松洵自手邊倒了杯熱茶,輕吹到不燙口了,才小心翼翼地喂給柳萋萋喝下,好一會兒,柳萋萋才逐漸緩過勁兒來,她透過窗縫看向外頭粼粼水波,忍不住問:“阿洵哥哥,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嵇南。”孟松洵答,他将她安放在床榻上,替她蓋好衾被,嗓音輕柔,“将這副棺木下葬後,我會把你安置在一個地方。”

“什麽地方?”柳萋萋好奇地道。

“一個能供你好生養傷的去處。”孟松洵擡手将她額間的碎發撩到耳後,寵溺地看着她,“亦是一個所有人都會真心疼愛我們念念的地方。”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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