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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松洵從瀾州一路北上返回京城時, 已是孟夏。
四月梨花開,入目一片白雪綴枝頭,暗香浮動。
他入城後的頭一件事, 并非回武安侯府, 而是徑直去了程家香藥鋪。
近一月未見,乍一見到孟松洵,程羿炤愣了一瞬,旋即以拳掩唇,将人帶進了後院廂房。
待到了無人處,他才止不住笑出聲, “你這模樣, 可足夠憔悴了,若非你我自小相識, 哪能這麽快認得出你來。”
孟松洵橫他一眼,舉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溫熱的茶水,垂首間杯中映出一張風塵仆仆的面容, 眼底發暗, 唇周一圈青黑的胡茬, 哪裏還有從前半分矜貴俊秀的模樣。
“戲不演得像一點, 連自己都騙不過, 如何騙得了旁人。”
他輕啜了口茶水, 才懶懶擡眼問:“我不在的這段時日, 京中可有什麽異動?”
“旁的我倒不曉得。”程羿炤想了想答, “太子出事了, 你可知曉?”
孟松洵舉着杯盞的手微滞, “來的路上聽說了些。”
因着天弘帝龍體有恙, 這些年的皇家圍獵便未舉辦,但今歲天弘帝或自覺身子康健了許多,興致高漲,就帶着群臣前去皇家圍場圍獵。
太子雖是體弱多病,但到底是儲君,這般皇家盛會,自是得參加,可誰知途中,太子的馬突然驚了,載着太子竟徑直往懸崖的方向奔去。雖幸好最後太子及時被人救下,但因着受了驚吓,至今仍卧病在床,已好一陣兒未踏出過東宮。
“朝堂之事我向來不懂。”程羿炤道,“聽說此事調查到最後,只草草處置了幾個馬倌和內侍,除此之外,我還聽說了一件很有趣的事,你可知在圍獵上救了太子的人是誰?”
孟松洵挑了挑眉,“嗯?”
“是那位新科狀元郎,翰林院修撰,不,如今應當是太子洗馬江知頤江大人。”
程羿炤露出些許嘲諷的笑,“若我記得不錯,你好似同我說過,他是胡钊壁的人吧,那他此番救了太子,又意欲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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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很奇怪。
孟松洵垂眸,指腹緩緩摩挲着杯壁。
太子此番出事,且不論是不是意外,首先被懷疑的定然是胡钊壁,畢竟太子一死,胡貴妃所出的四皇子才有繼位的可能。
可江知頤作為胡钊壁的人卻及時救駕,立了功反成了太子身邊的人。
這一切一時竟不知是陰差陽錯還是故意設計,若是故意,那江知頤選擇接近太子究竟要做什麽。
不,或者說,胡钊壁究竟要做什麽?
如今的朝局形勢似乎變得越發撲朔迷離起來,正當孟松洵垂眸思索之際,卻聽程羿炤又道:“對了,先前你讓我問的事,我已然從我家老爺子口中問得了。”
聞得此言,孟松洵挺了挺背脊,神色認真地看過去。
“那本《異香錄》大抵出現在三十多年前,也就是制香四家入京前幾年,一個自海外而來的香材商人将此書給了當時的顧伯父,托他保管,言幾年後便會來取回。當時的顧伯父并未将此書放在心上,只翻看了幾頁,見上頭所記敘的香方荒唐,只當是人随意寫就,便放在了書房中,并未太過在意……”
程羿炤娓娓道:“直到一個在顧家學香的學徒無意間翻看了此書,心生貪婪,為了制香險些害死了一條人命後,顧伯父才意識到了此事的嚴重性,他本欲将此書銷毀,可想到當年歸還的承諾,便只能封存了此書,并在北上赴京之時将它一同帶了過來。”
“那香材商人當初給的《異香錄》确定只有一本嗎?”孟松洵問。
“應當只有一本,此書一直在顧家手上,至于其中的內容……那看過此書的學徒有沒有記住,我便不得而知了,只知他雖天賦異禀,但因心思不正,在绾南時就被顧伯父趕出了顧家,下落不明。”程羿炤看向孟松洵,沉默片刻道,“你仍然覺得顧家當年之事與《異香錄》有關?”
孟松洵薄唇微抿,依着柳萋萋的記憶,顧夫人蘇氏并非被燒死,而是被人殺害的,除卻《異香錄》,他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能讓這些人這般不擇手段。
可到底是誰這麽急切地想要此書呢?
不知想到什麽,程羿炤的面色倏然變得難看起來。
孟松洵向來敏銳,感受到他的異樣,問道:“怎麽了?”
程羿炤垂眸遲疑許久,才蹙眉開口道:“《異香錄》中記載的香方因過于殘忍,一直被視為禁忌,故而當時只有四家的幾個長輩知曉,若一切如你所想,那當年究竟是誰将此書之事洩露出去的呢?”
瀾州,蘇家。
雖說前一陣兒讓蘇老太爺重病差點撒手人寰的事鬧了一遭,但這幾日的蘇府,卻又變得熱鬧起來。
瀾州城本就不大,一時間城中不少人都在讨論,蘇家大姑娘回來的事兒。
如今的蘇家家主蘇泓是瀾州城出了名的大善人,常替城中貧苦百姓看診還不收一文錢銀,故而瀾州城幾乎沒有不知道他的。
但這麽多年,他們都只知蘇泓膝下有一個兒子,年方十四,天資聰穎,正在州府的書院讀書,卻并未聽說他還有個女兒。
對于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蘇家大姑娘,蘇家只對外解釋他們姑娘一生下來身子便不好,有游方道士言她活不過五歲,想要活命便只能藏到避人之處養着,只消平安度過了十八歲就能逃過死劫,活得長壽安康。
因着如此,蘇家從前才一直将她養在離瀾州幾十裏路的山中小庵廟裏,連蘇老夫人去世都未回來。
但此番老爺子或覺自己快不行了,不知怎的,惦念起這個孫女來,左右這位蘇大姑娘已滿了十八,蘇泓便幹脆命人将其接了回來。
這蘇府突然多了個姑娘,也有不少人心存懷疑,覺得莫不是蘇泓從前在哪處留情,生下的外室女。因而這位大姑娘回府的當日,還有人偷偷去瞧,然瞧完回來,便什麽疑慮都沒了。
據那人說,雖只瞧見那位蘇大姑娘的側臉,但看起來确實有幾分像蘇泓,且蘇家夫人楊氏抱着那大姑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哪裏像有半分作假,看來這位大姑娘應是蘇泓和蘇夫人的骨肉無疑。
外頭只道蘇家一家團圓哭得兇,不像是做戲,卻不知他們的确是因着重逢而喜極而泣。
那廂,将人迎進了門,将房門一關,柳萋萋一抹眼淚,便沖楊氏喊了句“舅母”。
打從蘇泓那廂知道自家姑姐的孩子還活着,楊氏是打心眼裏高興,哪裏會不配合做這場戲,她牽着柳萋萋的手,看着她這瘦弱的模樣,心疼不已,“這人後叫舅母也就罷了,往後人前可得記得叫母親,莫教人抓住纰漏。”
柳萋萋重重點了點頭,她這身份是孟松洵一早便安排好的,就算無隆恩寺那樁事兒,他似乎也打算讓她将來以此身份待在他身邊。
楊氏将柳萋萋上下打量了一遍,不禁笑道:“都說外甥肖舅,要我說這外甥女,分明也像極了舅舅,這對着外頭說,你是蘇泓的女兒,誰會不信。這家裏往後有了你,我可熱鬧了,你舅父和你弟弟慣不是貼心的,平素哪裏知道要陪陪我。有你在,便有人陪我賞花吃茶做女紅了。”
這話分明說得尋常,可聽在柳萋萋耳中,卻令她驀然有些鼻酸,未恢複記憶前,縱然武安侯府的人對她極好,她也囿于自己妾的身份向來低聲下氣,唯恐做錯什麽。
但如今她到了外祖家,真的有了血脈相連的家人庇護,所有人都疼愛她,将她捧在手心裏,令她不必再拘謹,可以自由自在地過。
兩人正說着體己話,婢子扣門說給大姑娘做衣裳的裁縫到了,楊氏便拉着柳萋萋去量了尺寸,挑了幾個花色鮮亮的料子做新衣。
末了,還将她院內的仆婢都叫攏過來,吩咐她們好生伺候,絕不可有一絲怠慢。
如此忙活了小半日,柳萋萋陪同楊氏用了午膳,便在婢子的伺候下小憩了一會兒。
孟松洵那日離開後不久,她也跟着被蘇泓悄悄送出了府,藏在了瀾州城外的一個小宅院裏養傷,直到十幾日後,才正式以蘇家大姑娘的身份被接了回來。
蘇泓和蘇老爺子都是名醫聖手,她這點傷于他們而言,算不得什麽,養了這麽一段時日,已然恢複了許多。
柳萋萋醒來時,已近申時,她穿了衣裳才出了內屋,便見一串糖葫蘆自門外探進來,在她面前晃啊晃,她掩唇忍俊不禁,“外……祖父,你可別鬧了。”
話音方落,便見蘇老爺子笑嘻嘻地踏進來,寵溺道:“我們念念醒啦!來,吃串糖葫蘆。”
柳萋萋伸手接過,卻是哭笑不得,“祖父,我已經長大了。”
蘇老爺子聽到這話卻是扁着嘴不大高興,“欸,在外祖父眼裏啊,我們念念永遠都是孩子。怎的,不喜歡了糖葫蘆了,從前但凡看到糖葫蘆,你從來都是走不動道的,你母親還說就你這樣,只怕将來一串糖葫蘆就教人輕易給騙去了。”
“我哪有,祖父盡胡說。”柳萋萋轉着手上的糖葫蘆,不悅地反駁。
甜甜的糖香鑽入鼻尖,一段模糊的畫面在她眼前閃過。
柳萋萋唇角笑意驟然一僵。
畫面裏,她看見一支糖葫蘆被伸到了她面前。
有個看不清眉眼的男人彎着腰,在笑着哄她。
“念念,聽說你看了你爹藏的那本書,你可還記得那本書中寫了什麽,能不能講予我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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