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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萋萋和孟松洵定下婚事的第七日, 蘇老爺子便趕到了京城,聽門房來遞消息時,柳萋萋正坐在書案前練字, 聞言詫異地放下筆, 忙往府門的方向而去。

孟大奶奶徐氏亦得了消息趕來,兩人在府門前相遇,一道出了門,果見蘇老爺子正由孟家的家仆扶着下馬車。

“祖父。”柳萋萋提裙小跑過去。

雖說給蘇家的信在陛下正式賜婚前便已送了出去,但按理他們不應該這麽快抵達京城。

一旁的蘇夫人楊氏見柳萋萋詢問的視線投來,無奈一笑, “你祖父收到你要成親的信, 是一刻也不願耽擱,命人快馬加鞭, 日夜不歇地趕路,才至于這麽快就能趕來見你。”

柳萋萋攙扶住蘇老爺子,上下細細打量着,雖說蘇老爺子身體底子好, 但畢竟舟車勞頓, 這般折騰, 縱然是年輕人也撐不住啊。

她不禁埋怨道:“祖父......您忘了自己是什麽歲數了嗎?怎也不顧着點自己的身子。”

蘇老爺子低哼一聲, “聽聞那小子這麽快就準備與你成婚, 我哪裏還能坐得住, 恨不得插翅飛來。”

說話間, 蘇老爺子反握住柳萋萋的手腕, 湊近幾分, 肅色道:“丫頭, 你同祖父說實話, 莫不是那小子對你行了不軌之事,闖了禍,你無可奈何才......不然哪有準備半月便成婚的,我若是來得再晚些,只怕你人都要嫁出去了!”

見蘇老爺子有意無意将視線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柳萋萋雙頰驟然一燙,一時間舌頭都打了結。

“祖,祖父!您莫胡說,侯爺他向來自重,怎會做出那樣的事兒呢。”

先前她以妾的身份待在他身邊時,他尚不曾趁人之危,又怎會在正式迎娶她之前動她呢。

站在一旁的楊氏聞言搖了搖頭,頗有些忍俊不禁。

他家老爺子就是這般,不論對自己的女兒還是外孫女兒都格外疼愛,在他眼裏,他家姑娘就是嬌花,縱然孟松洵再好,也頂多算得上是人模狗樣,娶他們家姑娘,就是癞□□吃了天鵝肉。

聽聞當年她那大姑姐看上顧家公子時,老爺子也是一萬個不願意,蘇芷滟出嫁後,他還背着人偷偷抹了半個月的眼淚,因此被蘇老夫人嘲笑了好幾年。

柳萋萋往馬車的方向望了一眼,疑惑道:“舅......父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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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的沒有看見她舅父。

“他呀,恐還需幾日。”楊氏解釋,“你祖父為你準備的陪嫁實在有些多,走陸路不便,你父親便帶着那些東西行的水路,自然是慢些。”

“要不是裝不下,那些嫁妝,我還覺得不夠呢。”蘇老爺子嘟囔道,“我蘇家女兒出嫁,哪裏能随随便便敷衍了事,沒個幾十臺嫁妝怎麽行,沒得讓旁人看低。那孟家小子雖被封了侯,但能娶你,可是便宜他了!”

柳萋萋明白蘇老爺子就是偏愛她才說出這種話,但她唯恐一旁的徐氏聽了不虞,忙低咳一聲,尴尬地輕輕推了推老爺子的手臂,示意他莫再說了。

誰知,卻聽徐氏笑道:“老爺子說的是,能娶到寧桓這麽好的姑娘,是我們阿洵的福氣。”

“這位是孟大奶奶,侯爺的嫂嫂。”柳萋萋介紹道。

“外頭冷,老爺子,蘇夫人,裏頭請。”徐氏說着,客客氣氣将幾人往內領。

楊氏沖徐氏一颔首,“打攪大奶奶了。”

說罷,扶着蘇老爺子入了府門,柳萋萋緊跟其後,走了幾步,卻是倏然步子一滞。

她折身望去,疑惑地蹙了蹙眉。

玉墨見狀問道:“姑娘,怎的了?”

“沒什麽……”柳萋萋看着不遠處的一排枝葉搖晃的楊柳樹,卻并未看見什麽人,她抿唇清淺一笑,“許是錯覺吧……”

因婚期急,這廂正如火如荼地籌備着婚事時,柳萋萋收到了寧府的請柬,寧旻珺邀她去府上一敘。

對于這份請柬,柳萋萋早做了準備,故而收到時并未顯出一絲一毫的驚詫,反是孟松洵面上的愁色更濃些。

他提出與她一道去,卻被柳萋萋給否了,寧旻珺既敢光明正大将她邀去府上,便不會讓她在寧府有所閃失,他大可以放心。

赴邀那日,柳萋萋只帶了玉書玉墨和李睦,唯恐人去的太多,惹得寧旻珺懷疑。

寧旻珺特意在花廳中設了宴,看起來心情極佳,他舉起杯盞敬了柳萋萋,笑道:“先前在孟老爺子的壽宴上,我便說要邀你來家裏說話,但一直抽不出工夫來,沒想到隔了這麽段日子,柏灏一家已然洗清了冤屈,也算了了我這些年挂在心上的大事。”

柳萋萋聞言亦是唇角微揚,“寧伯伯當時說得果然不錯,還真是那胡钊壁陷害了我姑父,如今我姑父一家得以昭雪,也該瞑目了。”

“其實,當年,看那胡钊壁對柏灏一案敷衍了事,我便覺得此人可疑,只可惜一直拿不出證據。”寧旻珺言至此,驀然義憤填膺道,“還有那顧長奕,我早便看出他不是個東西,從前柏灏出事,他袖手旁觀,原他就是害了柏灏一家之人,這種人死不足惜,只被判了個流放,實在便宜他了……”

“顧叔一事,的确令我意外……”柳萋萋垂首,眸子暗暗轉了轉,嘆聲道,“不過,我原以為他害了我姑父一家是為了那本《異香錄》,看來,或是我想多了,應當與此并無關系,他只是純粹想取代我姑父的位置罷了。”

聞得此言,寧旻珺面色微變,旋即順勢道:“說到《異香錄》,上回聽你提過,《異香錄》或還有存本,此事可為真?”

柳萋萋眼神躲閃,登時做出一副猶豫的模樣,“真不真的,也沒什麽意義了,聽說那書是本邪書,能蠱惑人的心智,這樣的書還是永遠消失在世上得好。”

寧旻珺看着柳萋萋顯然有所貓膩的神情,眸色頓深了幾分,沉默片刻,笑道:“看來,蘇姑娘是知道此書在哪兒,你能保護好此書就好,畢竟是外人,我也不便多問。”

他這“外人”二字,像是刻意說給她聽的一般,柳萋萋聞言忙道:“寧伯伯莫怪,我也是近日才知曉,當年我姑父姑母将另一本《異香錄》藏在了一個安全的地方,不過我們近日想着,要不要毀掉此書……”

“不可毀!”

她話音未落,便聽寧旻珺激動地喊道,或是也察覺自己這番态度太過異常了些,他又轉瞬堆起笑,開口解釋。

“柏灏當年也曾有毀書的念頭,可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他曾說過,這書本身并無過錯,錯的不過是那些貪圖此書的人,此書雖被稱為邪書,但并非全然沒有存在的價值,既然被藏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好生保存便是,也不一定要毀了它。”

柳萋萋在心下冷笑,不想毀便不想毀,何必說出這麽冠冕堂皇的理由。

然她表面仍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少頃,颔首贊同道:“寧伯伯這話不無道理,我和侯爺便再考慮考慮吧……”

寧旻珺聞言,神色顯然放松下來,“聽聞你很快便要和武安侯成婚,是件值得高興的大喜事,這念念命苦,雖與武安侯有婚約,但終究是天人兩隔,沒有這個福分,你和念念是表姐妹,如今你能嫁進武安侯府,也算全了這樁婚事。”

“寧伯伯說得是。”柳萋萋眸中流露出幾分哀傷,“望表姊和姑父姑母在天有靈,能祝福我和侯爺。”

“定然會的。”寧旻珺說着,将一盤糕食推到了柳萋萋面前,“來,不說了,吃塊糕點,這可是芳玉齋的點心,我記得從前念念最喜歡了。”

“多謝寧伯伯。”

在寧旻珺的含笑注視下,柳萋萋佯作自然地捏起一塊豆沙山藥糕緩緩送入口中。

半個時辰後,用了茶水消了食,寧旻珺才放走了柳萋萋。

坐在回武安侯府的馬車上,柳萋萋已覺有些難受,但強忍着并未表現出來。

直到入了輕緋居,她才命玉書玉墨偷偷去請孟松洵,莫要聲張。

玉墨才離開,她便止不住扶着圓桌嘔吐起來。

孟松洵趕到時,柳萋萋坐靠在床榻上,呼吸急促,甚至有些難以喘息。

他很熟悉她這副模樣,劍眉緊蹙,問道:“你食豆沙了?”

柳萋萋艱難地點了點頭,“我料到寧伯伯或會有這麽一出,去之前,其實喝了藥的,但沒想到不是沒了反應,而是這反應推遲了而已……”

“你怎麽這般傻。”孟松洵牽住她的柔荑,“你尋個借口不吃便是,為何要逞強!”

“怎能不吃……”柳萋萋額上泛起密密的冷汗,“寧伯伯疑心重,之所以讓我吃那豆沙山藥糕,就是想試探我是不是柳萋萋,不……是不是顧湘緋,我若推脫,只怕惹他疑心,便無法順利讓他入套了……沒事,阿洵哥哥,我很快便不難受了……”

孟松洵心疼地看着她這副面色蒼白,卻仍逞強沖她笑的模樣,薄唇抿緊,起身行至屋外,吩咐玉書玉墨去客院将蘇老爺子請來,就說他要在輕緋苑設宴款待他和蘇夫人。

見柳萋萋難受成這樣,孟松洵也管不了太多,任由很快過來的蘇老爺将他劈頭蓋臉怒罵了一頓,然後看着蘇老爺子親自給柳萋萋施針治療。

雖柳萋萋解釋,她是自己這麽做的,與孟松洵無關,但蘇老爺子哪裏舍得責罵外孫女,只将怒火都撒在他這将來的外孫女婿身上,氣得提前帶柳萋萋離開了武安侯府。

蘇老爺子讓蘇泓在京城租了一個不小的宅院,幾人臨時住在那兒,畢竟柳萋萋出嫁,再怎麽着,也不能從武安侯被擡出去,再擡回武安侯府吧。

因着上回吃了豆沙糕,柳萋萋病愈後,身子始終有些虛,蘇老爺子強硬地讓她留在院裏調養,不許出去,也不許孟松洵去看她。

兩人雖好幾日不能見面,但柳萋萋也未閑着,這鳳冠霞帔和其他許多東西都要置辦,蘇老爺子唯恐讓柳萋萋受委屈,什麽都要求用最好的,她每日光挑都快挑花了眼。這婚事急,幸得舅母楊氏能幹,将這一切操持得井井有條。

大婚的前一日,柳萋萋親手繡完那鴛鴦戲水的大紅蓋頭,用剪子剪斷絲線,便見玉墨拿着一個檀木螺钿紅漆盒過來,“姑娘,方才有人将此物送來,說是賀姑娘大婚之喜的。”

柳萋萋茫然地接過,“可知是誰送的?”

“奴婢也不知。”玉墨搖搖頭,看門的小厮說一看就是個跑腿的,将東西送達便走,都沒來得及多問兩句。”

好生奇怪……

柳萋萋秀眉微蹙,小心翼翼地掀開盒子,卻是雙眸微張。

盒子裏躺着兩只晶瑩剔透的白玉兔子,雕刻地分外精致,栩栩如生。

柳萋萋盯着那兩只玉兔,捧着盒子的手都在發顫,她看向玉墨,焦急地問道:“那個送東西的,往哪個方向去了?”

“這……奴婢……”

問玉墨并不會有結果,柳萋萋站起身,提裙往院外跑去。

楊氏正指揮家仆往府內各處懸挂紅綢,瞥見柳萋萋氣喘籲籲的模樣,一把拉住她,問道:“念……環兒,你這是怎麽了?”

“他還活着!”

柳萋萋滿臉淚痕,哭得泣不成聲。

“哥哥他定然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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