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陷敵營

“快快住手。”來人匆忙進屋,乍見被劍直指咽喉的喬楚,眼底先是掠過驚豔,随後立馬伸手按住趙春芳的手。

“二弟,莫要沖動。”

喬楚眼見趙春芳見到來人後,先是挑了挑眉,随後斂起殺氣,語氣也變得恭謙:“大哥,你怎麽來了?”

趙春芳的兄長,也就是趙傳芳。

他下意識擋在喬楚面前,聲音溫潤如玉:“二弟,這位是喬氏……宸妃娘娘吧?我等攻入皇城,首要的便是擒住昏君。至于其他人,父親也交待過,不可傷及無辜。”

趙春芳勾起嘴角,仿佛帶着幾分無奈:“可是大哥你莫要忘了,她可不是普通的後宮女眷。天下戰亂皆因她起,其他人不說……我們趙家又豈能留她性命?”

喬楚攥緊嫁衣,臉上透出茫然。

趙家……為何趙家一定要她死?

而她身前,趙傳芳硬生生移開趙春芳的劍,端起笑道:“此言差矣。這喬——宸妃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再者說了,我還是那句話,一切皆回禀父親後,要殺要罰,也得由他老人家決定。”

轉眼間,肅殺之氣消彌于無形。

趙春芳嘆了口氣,最終只是收回劍,妥協般道:“大哥素來仁善,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聽你的。”

說罷,他抱拳請辭。然而,臨去前,喬楚對上他漆黑的瞳——

與他和善的态度不同,那雙眼裏沉澱着太多她看不懂的東西。

莫名的,喬楚心中一顫。

趙春芳一走,跟着他來的親兵也随即跟上去。餘下的,只有趙傳芳,以及這滿屋子女人。

“宸妃娘娘,您沒事吧?”趙傳芳急忙想要伸出雙臂扶起喬楚,後者往後縮了縮,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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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尴尬地收回手,用着極盡溫柔的聲音說道:“別怕。我二弟他已經走了,我叫趙傳芳,是趙家大公子。已經沒事了,我不會傷害你的。”

喬楚看着這張俊美溫潤的臉,猶豫片刻,只是點了點頭,眼底滿是戒備。

那個趙春芳想殺她,這位趙大公子雖是救下她……

可他卻有着與過去那些男人同樣的眼神。

可不可信,乃是未知之數。

* * * *

喬楚身上還穿着華貴的嫁衣,人卻被帶到一個小房間候着。期間,趙傳芳喚了醫者過來替她處理頸上的傷。

無人告訴她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她約莫能猜出,外頭已經變天了。

河東軍既已攻入皇城,那裕慶帝這皇帝怕是已經做到頭,甚至連性命也難保……

但那些與她無關,她唯一挂心的便只有一人。

呆呆坐至天明,等到日光照進窗棂,外頭有士兵進來,說要趙公要見她。

趙公……

喬楚想起以前那些人口中談論過的河東節度使趙德。

傳聞趙德此人,人如其名,仁德廣治。他轄下河東一帶,百姓豐衣足食,實乃舉世稱贊的能人君子。

可提及趙德,又不得不提及他的次子趙春芳。趙春芳雙武雙全,弱齡帶兵便已是殺敵無數,早有“戰神”之名。此次起義,唯河東軍一路勢如破竹,戰無不勝。

喬楚想起昨夜那個想要她命的男人,手不自覺撫上頸部的傷口。

趙春芳……

那個男人是真的想要她死。他說,趙家不能留她性命?

可是,她從未見過他們趙家的人。

趙傳芳出現後,他雖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可臨走前他的眼神——

實叫喬楚心怵。

還有接下來要去見的趙公。

河東節度使趙德。倘若皇城已被他們攻下,裕慶帝也落入他們手中,那麽對于她這樣一個“禍水”,趙德會殺她嗎?

還是真如他仁德之名,能罔開一面放過她?

喬楚腦裏亂轟轟的。一夜未眠,又遭遇生死大劫,此刻她雖仍是一身紅色嫁衣,面上卻沒了血色,平添幾分蒼白凄美。

沒多久,她便被帶至挂着“金銮殿”牌子的宮殿。

金玉砌成的殿內,早已有數人在等着。

喬楚低着頭跟随将士入內。

“啓禀趙公,喬氏已帶到。”

喬楚擡起頭,入眼便是中年男子儒雅的面龐。旁邊,還有一位與他年紀相若的夫人,餘下的,就是趙傳芳以及趙春芳。

“宸妃?”中年男子上下打量她,眸中亦掠過驚豔,但僅僅只有一瞬,快得令人看不見。他撚着胡須,嘆道:“果真有傾國傾城之貌!”

他的視線落至喬楚頸部,那裏纏着層層紗布,頓時皺眉:“怎麽回事?不是已經傳令下去,此次只是擒王,不準傷及無辜嗎?”

趙傳芳瞥過旁邊弟弟一眼,正猶豫着該如何開口。

哪知,喬楚見狀,卻先跪了下來——

“趙公,民女聽聞趙公素來仁德。剛才您說不準傷及無辜,是真的嗎?”

趙德挑了挑眉,“當然。此次河東軍只讨伐無道昏君,還天下百姓一個公道。至于無辜人等,老夫早已吩咐過,一律善待。昨夜裕慶帝已身亡,後宮中,除非反抗不從者,否則絕不會有性命之虞。”

知道裕慶帝身亡後,喬楚并未有任何悲戚之色,相反,她滿面希冀仰望趙德:“既然如此,趙公,民女、民女求您饒過我父親喬百陽!”

一時間,衆人面面相觑,目光莫名變得怪異起來。

喬氏父女,對于朝野內外來說,皆不陌生。裕慶帝年少登基,在位期間并無建樹,相反沉溺于絲弦游戲之樂。

喬百陽原是伶園樂師,傳言他擅長各種樂器,能奏出天籁之曲。裕慶帝對他十分贊賞,不僅提拔他為伶園之首,甚至還賜他宅子,給予爵位。

百官對此早已異議。伶園樂師本是賤籍,裕慶帝竟給他封官晉爵,實屬荒謬。

喬百陽原本已被百官所不齒,朝野內外皆稱他以靡靡之音媚惑主上,實屬侫臣。而兩年前,其女喬楚更是将喬家推至風口浪尖。

那年,太子壽宴,喬百陽攜其女喬楚獻藝。喬楚甫一登場,其美貌霎時震懾在場衆人。期間,一衆世家公子更是為她争風吃醋,當場死傷者衆多,釀成慘禍,也震驚朝野。

由此,喬氏傾國美人之名漸漸傳開來。

如今,裕慶帝也為了喬氏引得烽火四起,以至河東軍攻入皇城。

天下對于喬氏父女早已痛恨至極。

可現在,喬楚跪在衆人面前,卻苦苦哀求道:“趙公,我爹只醉心絲樂,從不曾害過一人。此次,民女進宮,也是因為皇上、皇上他囚禁了我爹。原先民女并不願進宮,我爹也不同意。但是皇上派人将我爹抓至宮內,所以民女才……趙公大仁大義,我爹也是被皇上被抓,絕對不會不從趙公的,求您寬恕我爹,饒過我們父女!”

說罷,她又重重叩頭。

趙德與趙傳芳兩相對視,都有些意外。

外界傳言中,喬氏妩媚惑主,才致命天下大亂。可如今這“禍國妖姬”口口聲聲“民女”,還說她是被迫進的宮……

趙傳芳立馬抱拳,義憤填膺說道:“父親,如此說來,宸妃,不,喬姑娘也是被昏君所迫,進宮為妃也絕非自願。兒子請您寬恕她,也寬恕她爹。”

喬楚心中一顫,不由得看向趙傳芳。後者回以她一個放心的眼神。

趙德見狀,不免輕嘆一聲,卻主動扶起跪在地上的美人。

“無論如何,你是裕慶皇帝冊封的妃子。被迫也好,自願也罷,即便老夫真的放你離去,以神都這樣的局勢,你怕是走不到城門口便會落入奸人之手。”

他如同一位慈祥的長者,緩緩道:“你且先行住下,至于你爹,昨夜攻入皇城後,老夫并未接到任何關于喬百陽的消息。接下來若真的抓到他,老夫答應你,定然會網開一面。”

喬楚滿懷感激又再拜謝:“民女謝趙公!”

她高興至極,以至于忽略了趙德身後婦人那雙眼中的怨恨,還有趙春芳深沉的目光。

*  *  *

“豈有此理!”

女人重重拍下椅子扶手,“那個禍水竟然就這麽留在宮裏!”

婢女上了茶,修長的手指端起茶碗,先是輕輕吹了吹,才抿了一口,放下。趙春芳慢條斯理品完茗,才看向母親——雲夫人。

“母親,您身子不好,莫要為這些瑣事勞心勞神。”

“瑣事?”雲夫人忿然道:“你剛才也看見,你大哥是如何維護那個女人。那禍水生得那副狐媚模樣,還裝得楚楚可憐,莫說你大哥,就連你——”

她頓了頓,對上兒子好奇的目光,硬生生拐了個彎:“就連你三弟也被那禍水所害。”

越說她越是氣憤,“春芳,娘算是看出來,你們兄弟當中,唯獨你是清醒的。這個女人,萬萬不能留。”

雲夫人想起喬楚頸上的傷,不免扼腕:“若非你那個不成氣的大哥,你倒是能為民除害。”

趙春芳險些殺了喬楚一事,她已知曉。

趙春芳斂眼,語氣亦如一貫溫和:“母親,當時大哥硬要攔我,您是知道的,從小到大,我這當弟弟的,又豈曾逆過他的意?”

雲夫人聽罷,語氣也緩了下來:“母親素知你孝順,也尊兄愛弟。這回是你大哥糊塗,被那女人迷了心神。只不過如今裕慶帝已死,咱們趙家雖入主皇城,可外頭還有河西、雲疆等兵馬虎視眈眈。接下來,還需你多多輔佐你父兄。”

這話雖未挑明,卻也彼此心照不宣。裕慶帝已死,國不可一日無君。接下來,該是由他們趙家號令天下了。

趙春芳颔首,“放心吧,兒子定當遵循母親教誨。”

次子向來聽話,雲夫人自然放心。母子又說了些體己話,趙春芳便起身告別。

他剛走,雲夫人身旁的婢子當即就道:“夫人,看情形,二公子因為大公子緣故,怕也不會動那位宸妃了。”

雲夫人沉下眼,“春芳這孩子自小懂事,既愛護弟弟,也尊敬兄長。此乃我們趙家之幸。不懂事的,是傳芳這個當哥哥的。”

方才她所說那些,還有另一層意思。很快他們的父親趙德就會稱帝,那麽屆時……趙傳芳便不再只是普通世家公子,而是太子。

來日的一國之君。

“那禍水能讓昏君大肆興建大宸宮,以致丢了天下。來日,她必定也要害得我們趙家家無寧日。”

雲夫人悄然握緊拳頭,觀今日長子為禍水出頭求情那副急切模樣,為前仇也好,為将來之計也罷,喬楚這個女人絕對不能留下。

“去,替我叫徐老六過來。”

婢子心中一驚,主子這是準備快刀斬亂麻,除掉那禍害了。

徐老六,專門替雲夫人“解決”麻煩的人。

頃刻後,一道身影匆匆從雲夫人殿中出來。

今夜烏雲蔽月,萬物被黑暗籠罩。殿外抄手游廊拐角處,趙春芳目送着那人在視線中離開,緩緩勾起嘴角。

此時風吹雲動,烏雲漸漸散去,十六的月亮顯得格外明亮。月光之下,男人俊美的面孔噙着笑。

不複剛才的溫順謙卑。

作者有話說:

趙二藏得好深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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