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撲棱一只小綠鳥·小修

他曾經養過一只貓。

那還只是一只小貓崽，幼小而孱弱，身上的皮毛幹枯雜亂，本應的嫩黃色絨毛毫無光澤，但是它的眼眸十分剔透，綠瑩瑩的，從瞳仁向周圍渲染開，深色到淺色的漸變裏像是藏匿星光，細碎透亮的光芒點綴，當它睜着眼睛時，他就直接把它抱了回去。

收回自己手中警惕握住的刀刃，也注意着不傷害到它，他從雜亂荒蕪的草叢中抱走它，回到屬于自己的冰冷死寂的房間裏，就如同那一個晚上他點亮的燈，明明也有一點光亮照進他的心裏，這樣柔軟、擁有一雙美麗眼眸的小東西讓他喜歡極了。

——這是他的所有物。

它有溫度，是鮮活的，還會回應他，要麽細聲細氣地叫，要麽會舔一舔他的手。

小貓崽實在太弱也瘦小了，他給它喂奶，在它大一點的時候節省下自己的食物給它，可是一只貓又能吃到多少，很多時候他抱着它，在那極少數不用經歷高強度訓練的時候，在回到自己房間安睡的每一個夜裏，他摟住它，鄭重又溫柔地撫摸那一身柔軟細滑的皮毛。

這是在這樣冷酷殘忍的環境下他所唯一擁有的一點溫暖，如此珍惜，甚至于讓人眷戀不舍。

他熟知他的母親塔利亞并不愛他，那最嚴格苛刻的各種訓練不過是致力于讓他能在日後接任外祖父的位置、成為刺客聯盟的新任首領，因為信奉自己所身負的刺客聯盟首領的血脈，以及得到的來自蝙蝠俠的基因，塔利亞堅信他會成為最出色的刺客或殺手。

不得不說塔利亞很成功，當那些生命在手中的利刃下逝去，鮮血肆意流淌的時候，他沒有感受到任何不适，像是天生的殺人兵器，不會有過多的憐憫之心，心底連一點同情都不會生出，甚至于嘲諷和不滿對手的弱小可憐，因為這就是他的日常訓練而已。

塔利亞教會了他殺人的能力，也令他擁有冷漠性情，包括那些自大、暴力、任性及傲慢的特性都被賦予一身……可他還是會喜歡溫暖和柔軟，但在他的母親看來，這都是不必要、不應該的，是需要被摒棄的‘弱點’。

而那只貓是幼年的他唯一抓住的東西，為了證明他可以擁有只屬于自己的所有物，為了證明他才不是那種一無所有的可憐人。

在母親的強勢下，這是他唯一的反抗，而母親所說的是，他不能抓住很多東西，僅僅因為他太弱小，無能為力這樣的感受會叫人心生迷茫和不知反抗，所以應當更加強大起來。

他接受了母親的訓話，同樣在照做。

但他也違背了母親的話，偷偷養了一只貓，迷戀它的溫順和柔軟，那微弱的溫暖令仿佛無形中缺乏什麽重要之物的他感到滿足，心中陷落的一小塊地方被填滿，這才是屬于年少孩子的樂趣和歡喜。

即便他被太多人稱為‘惡魔崽子’，被太多人所畏懼害怕，可是，他也還只是一個孩子。

阿貓是他的玩具，是唯一會陪伴他的存在，有時他受傷回來，在無人深夜裏，手中捧着那一團毛絨撫摸，他們何嘗不是在互舔傷口，只有這一個時候他才能展現出自己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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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知道自己一旦被發現就可能被丢掉或幹脆殺死，它很少會叫出聲，對于主人也十分依賴，可是貓會有野性，終于有一天它自己跑出去了，然後被塔利亞拎着斷了腿的它帶到他面前，他接到了來自母親的命令：殺死它。

即便是在母親憤怒且失望的目光中，他有想法要帶着貓崽幹脆逃出去，他會保護好它的。

可是那只貓咬了他。

故事再往後就毫無新意，達米安從那以後沒有再試圖養什麽小動物了，直到來到韋恩家以後，他慢慢喜歡上毛絨公仔，也養了一條叫提圖斯的黑色大丹犬，它是他的好夥伴，忠誠也值得信賴，從來不會令人失望。

在醫院看到那個小姑娘的時候，她的平靜讓他愣神一下，然後就不由自主開始哄她，就算裝得兇巴巴的，但還是照顧好了她，也在看到她面對豬面教授的時候有擔憂心理，甚至于擔心蝙蝠俠會不會吓到她。

但蝙蝠俠的那句“別怕”才是真的驚吓到了他。

就那樣震驚地看着蝙蝠俠捂住她的眼眸，對她十分溫和，各處都體現出寬容和耐心來，但在抓到豬面教授回去的時候，他接到蝙蝠俠所說的要去查看一下小姑娘是在哪裏制作了笑氣炸彈，他在那間庫房裏發現了殘餘痕跡，就心情十分複雜，還要進行掃尾工作。

而在他一個人回去的路上，卻不知道怎麽就想起了那只貓，然後想到了更多的東西。

貓是不大認主的生物，具有難以馴服的野性，或許有很多借口可以用來解釋這，也能夠裝作不在意安慰好自己……但那只是一只貓而已。

也只是一只貓而已。

終于有一些東西可以在心裏被放下，那些芥蒂和傷痛都翻篇。

達米安有看到小姑娘懷裏抱着史迪仔的毛絨玩偶，思考自己要不要送給她什麽，只不過回來後她在睡覺，他避開管家和布魯斯去看過她，一手指頭戳在她只露出了小半邊的臉上，雖然軟乎乎的，但是沒有什麽肉，她太瘦了。

達米安蹲在她的床邊，伸手捋了捋她幹枯毛糙的頭發，手感不是很好，那麽大概要讓阿爾弗雷德多照顧她，她很需要補充營養的，同樣小矮子長不高的他若有所思想着，然後剝開之前接過的小糖果，味道出乎意料的好，在很認真嚼完一顆糖果把糖紙揣在自己兜裏後，他才翻窗戶回到自己房間，之後就去蝙蝠洞收拾整理自己的裝備。

紅羅賓找到了小姑娘的住院記錄，布魯斯沒有将那些資料完全封鎖起來，那麽證明他只是不想讓更多的人（例如哥譚反派）知道她，但他們是可以看的，于是調開記錄，而他們都沉默了。

這無疑是令人難過的。

即便他們不太懂精神病患者的狀态，然而他們無疑是痛苦非常的，受困于這一個人間，像是見不到半點光亮，于是産生出莫大的絕望或悲哀，那種仿若被溺亡之感，根本抓不住任何一點希望，讓他們愈加堕入負面情緒當中。

可這只是一個小孩子，本應當無憂無慮、快樂地長大，有親人陪伴且庇護着，可是看看她，為什麽會是這樣？

這怎麽能不令人膽戰心驚，甚至于惶惑憤慨？

什麽時候連這樣小的孩子都要遭受這樣的苦痛和折磨了？

而在她醒後，在面對布魯斯的那時候，她笑一下就像是天光美好，就算別別扭扭也好看乖巧得不得了，而倔強着欲哭不哭的時候，達米安都幾乎……他會有一點迷茫，就像是剛撿回那一只小貓的時候，根本不知道它會要吃什麽、要怎麽照顧好它。

弱到和貓一樣的小姑娘，那麽也需要很仔細精心養着吧。

心中定下了要養小姑娘的大計，達米安原本所想是要慢慢靠近貓一樣的小姑娘，但誰知道第二天他就見到了她，他在和塑料情兄長提姆打過一架後已經恢複了心情，然而臉上依舊表現得惡劣，超兇還歪，就是心裏面有一小點點別扭不自在。

但是這麽冷的天氣，還起風了！她也生病了，阿爾弗雷德都不知道看着她嗎，怎麽能放她一個人在花園裏，要是不小心觸動了那些機關怎麽辦，還有她要是絆倒摔跤了怎麽辦？

十分操心擔憂的達米安等到她喝完牛奶就直接拎起她回去，不過瞥眼看到她像是不太喜歡被掐着胳肢窩，算了，這只是個小姑娘，抱着她回去也沒什麽，反正自覺這是他撿回來的、勉強能算是他的所有物，那麽寬容一點點也不礙事。

只承認自己是屬于papa的小芙拉爾的塞拉：？

但顯然塞拉不知道這，就只覺得小綠鳥真是……很可愛？她也感受到從太陽一被遮住，風就有些冷了，然後就及時地被達米安從花園裏帶回客廳，整座莊園的房屋裏都是暖和的，而想到了小姑娘對于環境的不适宜性，可能會不喜歡在這樣空曠的場合，她已經把自己再藏住一點了，那就再帶回她自己的房間去。

但是達米安所表現出來的那一面不會很好，年少還稚氣的臉上兇狠又陰沉，但很難得話語裏沒有惡感也不帶有敵對，“你怎麽不說話？”他知道她的情況，也知道她不會回答的，是故意這樣問，因為接下來的一句話是：“是不是誰欺負過你？我去揍他。”

神色危險，一臉兇殘狠惡，甚至于有躍躍欲試的小火苗燃在眼底，十分想要動手揍人。

而塞拉就，乖軟軟一下笑出來，彎眼時候眼裏的綠意更加鮮亮清透了，她的羊角辮搭在達米安的肩上，腦袋一動就撓着他的脖頸，雖然小少年很想兇一下，但自認為這是他的貓/小花朵，不能兇，兇過後跑掉了就沒第二個，要稍稍珍惜一下。

曾經那只貓太好養，但這不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就拿出提圖斯作為例子，達米安想了想，提圖斯是怎麽養的？

是交給管家阿爾弗雷德養的。

但是這好像不太對，養一個小姑娘當然和養提圖斯不一樣，那麽大概可能是需要他親自來照顧和養了。

很認真思考過一番的達米安注意到小姑娘還是不願意說話，就撇嘴放下了這一件事，把她放在床鋪上坐好，然後那只藍色的史迪仔塞給她，他摸了摸她的頭，那手感一點也不好，但很嚴肅地和她叮囑道：“你等一下，我等下就回來。”口吻十分正經。

從現在開始就要養小姑娘了，因為他會在未來繼承蝙蝠俠的稱號、身份，當然也會繼承栽在韋恩家花盆裏的小花朵。

小花朵摁回她的花盆裏，放心的達米安就回到自己房間裏，開始翻找一些小東西。

毛絨玩偶可以送給她幾只，然後還有沒有什麽小玩具？游戲光碟可以從紅頭罩那裏搶，最大的兄長夜翼——迪克那裏應該有女孩兒會喜歡的東西，紅羅賓提姆作為韋恩企業的小總裁，好東西應該不少，最起碼錢是不缺的……而他，他也還有一些從前的物件。

不管有的沒的，先把自己想要送給小姑娘的東西都一起抱在懷裏帶過去，而塞拉看到小綠鳥撲棱着小翅膀帶了好多東西鋪在她面前的地上，霎時表情愣住，也小可憐無助極了，眼裏神色間全都是迷茫。

她就只是暫住這裏的客人呀。

對于這種自我身份的認知她是很清楚明白的，從一開始她不大想和人過于親近的。

就、就一身的氣息比面對豬面教授時還要無措和不安，喉間更像是哽着有什麽東西一樣，咳不出，然而十分難受。

達米安坐在鋪了毛絨毯子的地上，一擡頭就看到小姑娘的無措，他狠皺着眉頭，實在不太會安慰小姑娘怎麽辦，那就……學布魯斯的話語和語氣，他板着臉很認真地說道：“你別害怕，我會保護你的。”一定會照顧你、把你養好的。

不論是小貓崽還是小花朵，都需要有肉、并且圓一點才可愛。

達米安從那一堆雜亂的東西裏摸出一把小匕首遞給她，是那種根本不容許人拒絕的姿态，十分強勢，但因為年齡的緣故，塞拉看着他和自己差不多大，她也不大明白更多的社交人際關系，或者說，很多來自他人的情緒表達她接收不到，自己也極少會産生什麽情緒。

既然是被塞過來了，那麽就接住，她低頭打量着，手指一點點摩挲過，小匕首稍微有一點陳舊了，上邊還像是有沾過血跡，它的大小是适合更小一點的小孩子的，而且他的身手那麽好，力氣也大，是從小就接受訓練？那這就是他以前的武器了。

塞拉想将它還給他，但是達米安拒絕了，“這是我送給你的，”他想了想又繼續安慰道，還是那一句話：“你別害怕。”

不要害怕他，他會送給她小禮物，也不要害怕更多的事物，他能保護她的。

就算他現在不是最強大的羅賓，但未來他一定是最厲害的。

小男孩的眉眼高傲張揚極了，就算有着傲慢倔強，然而那又怎麽不是對于自己的自信，他才不是可以被輕易打倒的存在。

兩個小朋友就以一種不大能讓人理解的方式交流起來，顯然達米安少爺很具有兄長風範，雖然他才是年齡小的那一個，但對于照顧小姑娘這一點來說，他很耐心且盡心，甚至能主動包攬管家的一些職責，就沒有平常的那些暴躁和不耐煩。

一下午到晚飯之前，達米安已經和小姑娘交換過名字，還送給她不少小東西，有小匕首、毛絨玩具、殘缺不全的拼圖、幾個沒被回收的蝙蝠镖等等，塞拉也送給他不少小糖果。

阿爾弗雷德有去看過他們，那相處十分和諧，他們之間也親近了不少，達米安雖然注意到他來看過，但要求的只是塞拉應該再補充一些營養了，管家很快做好了小甜餅和餐品，還有一杯熱飲，這些都由他一般脾氣不太好的小少爺端上去，看着小姑娘把那些都吃完，他也拈了幾塊小甜餅吃。

在晚飯前都是小姑娘看動畫片，達米安看書，但差不多看屏幕有四十分鐘了，就把她從動畫片裏扯出來，要休息一下，或者他陪她玩小游戲，翻花繩、拼圖、搭積木，這都是達米安從韋恩家的庫房裏艱難翻出來的東西，本來想直接抱上去，但是回過頭就是阿爾弗雷德不贊同的目光……

那些放置了很久的物品都需要清理和消毒，在之後才送上去。

布魯斯回來就剛巧趕上晚飯，塞拉的飲食習慣導致他們不會撞上，提姆下樓時經過小姑娘的房間，就聽見那兇殘暴躁的惡魔崽子對小姑娘說：“我晚上會要和布魯斯一起出門，你就待在家裏，最好不要亂出門。”

這一句叮囑其實沒什麽，但随後他的話就不太對了，“你要是聽話的話，明天可以給你讀童話書。”

提姆的臉色霎時就怪異扭曲了，惡魔崽子還能被個小姑娘給摁住？這難道是真心的？

但是達米安覺得自己的提議很棒，哄小姑娘大概不就這樣？簡單極了。

他趁着塞拉沒注意的時候有去逛過論壇，看到那些養阿貓狗子或者小寶寶的人他們有說什麽，要耐心、仔細，對待阿貓要時常順毛，狗子就放任自由但是一定要管着不能過于撒歡了，小寶寶的話就需要随時安撫，最好要有鼓勵和獎勵，而如果那是一個小姑娘，那麽就更需要很好地對待。

自覺養小姑娘手冊已經正在學習中并且深有心得的達米安十分有自信，況且塞拉這麽配合且聽話，乖軟地點頭回應，他更是興致昂揚。

這肩上的重擔、韋恩家的未來，他已經扛起了。

達米安根本就沒想，這小花朵只是暫時落在韋恩家花盆裏的，是不可能屬于他的。

清楚明白一切的提姆抹了把臉，而布魯斯正從樓下走上來，然後一臉正經的少年人敲敲小姑娘的房間門。

作者有話要說：

達米安：我有一個偉大的志向，我想……

提姆捂住他的嘴：不，你別想，你什麽也沒說！/斬釘截鐵.JPG

布魯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