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成百上千個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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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秋風。
呼呼地吹個不停。
陳壹梅在座位上看日歷。
大三了,她想,時光過得真快。
四點左右她有一個舞蹈地訓練。宿舍裏就只有她一個人,大三大家都忙,自己的事情也多起來,膩在宿舍的時光反而不多了。
陳壹梅站起來抻了伸懶腰,因為是舞蹈課,所以她換了寬松的運動褲,又套了一件運動上衣。
不知道怎麽的就想起自己死黨說的:運動風穿衣也是有技巧的。
陳壹梅想,技巧嗎?技巧就是把同色的衣服套在一起,于是她今天的上衣、褲子都是灰綠色的,臨走拎起來的水杯也是灰綠色的。
倒不是她刻意的搭配,其實她就那一個水杯。
屋外的風一個勁地吹着她臉頰,陳壹梅吸了吸鼻子。
其實她心裏是有點不爽的,因為她馬上要去地排練,是學校組織安排的一場舞蹈比賽。
這個比賽是自願報名,但是他們班是負責人抽的人去,很不幸,她中了簽。
推脫、狡辯無果之後,她就只能用自己的那個散裝的四肢、硬着頭皮的上。
到訓練房門口了,陳壹梅吸了一口氣。
理了一下頭發才推門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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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一樣,大家都穿着專業練舞的衣服,只有她套着不倫不類的運動服。
她環視周圍正在活動、練習的人,找到了一個角落看起來可以放自己的背包。
于是她穿越人海,撥開這空氣中看不見的城牆往角落裏走去。
不出意外,她又一次在訓練中挨罵。
這已經是她第五次挨罵,但是她們總共也就練了六次。
第一次老師說,大家都是新來的,不熟悉,沒關系。
現在老師沒辦法幫她開脫了,而她也一直是一遍一遍地犯錯,一次又一次地拖慢整體的訓練效果。
她聽到了人群中細碎的不滿的聲音。
她也是來了才知道這比賽是什麽模式的。
這是一個省級比賽,學校在每個學院抽了固定的人數,組立五個隊。
然後從這五個隊裏挑最出色地去參加省賽。
因為賽制限制就是非專業組,所以陳壹梅他們不用和專業組的同學競争。
但是話只是這麽說,這裏還是有很多的人專門地學過舞蹈,即使不是專業學習過的,也是有一些基礎的。
像陳壹梅這樣的幾乎沒有。
而一個這樣的陳壹梅太有可能拖後他們整個隊的成績了。
所以對于一個很多同學的目标都是省獎來說的活動,一個沒有任何基礎的陳壹梅的确可以說是礙事的眼中釘。
陳壹梅有點委屈。
她也不是很能理解為什麽這種大型排舞活動,要抽她這種儀态、長相、動作樣樣不行的人來。
可是周圍人不僅不會知曉她為了不來所做出來的掙紮和訓練帶給她的痛苦,相反的,周圍的人只會看着她笨拙可笑的動作,再打量她的樣貌、身材,最終得出一個癞蛤蟆想吃天鵝肉的譏諷想法。
陳壹梅覺得頭痛。
空氣中的目光像是刀劍,一下一下的淩遲着她。
她忽地擡頭,其實是想說:老師我要退出。
但當代訓老師的目光掃過來的時,卻會錯了陳壹梅的意思。
“對,跳舞呢,眼睛一定要看前方,一定要把頭擡起來。”帶訓老師又用手替她擺了擺姿勢,然後繼續說道,“你平常走路都不擡頭的嗎?”
陳壹梅立馬像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老師沒說什麽,只是拎着她的領子,把她拎到了練舞室角落的一面單獨的小鏡子面前。
“對着鏡子,看着你自己的眼睛。”
陳壹梅轉過頭欲言又止地看着老師。
老師是一個很美的舞蹈家,無論是儀态還是外貌都格外的出挑。
所以陳壹梅每次看向老師的目光也會下意識地閃躲,也正是因為這份閃躲,她即使心有疑惑,也不得不聽從老師的話,百般難挨地轉過頭去,盯着鏡子裏的自己。
這是眼睛,這是嘴巴。
陳壹梅的嘴巴很薄,顏色也淺,抿起來的時候,就像是一條線一樣。
他們家那邊都習慣說,嘴唇薄的人,無情。
陳壹梅對着鏡子抿抿嘴,心裏反駁。
然後她又看了一眼鏡子裏的自己。
陳壹梅很少拍照,也很少照鏡子,即使照鏡子也是簡單晃一眼,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麽近距離仔細地看着自己。
“挺胸、擡頭。”老師在她身後狠狠地拍了她後背一下。
陳壹梅吓得心都飛出來,餘震半天,才緩過來。
老師對那邊說了下訓,陳壹梅開心得想跑,老師卻突然叫住了她——是加訓。
陳壹梅心裏又羞又愧,對着帶訓老師狠狠地道歉。
老師表情始終淡淡的,看着陳壹梅做動作。
陳壹梅聽着老師的指揮,幹巴巴地做着動作——一邊做,一邊覺得尴尬。
終于結束了,陳壹梅立馬逃離那個壓抑無比的訓練房。
出了訓練館已經是晚上八點,臨近十月,南方的氣溫異常反複,今夜陰風陣陣,冷得要死。
不過天上還有月,明晃晃的,月光像流水一樣淌進學校的每一個角落。
陳壹梅低着頭走路。
忽然感覺被什麽撞了一下,她下意識地把目光從手中的手機上挪開,落到腳邊的那只橘貓上。
她喜悅地彎下身,蹲下來看着小橘貓,橘貓蹭了蹭她的褲腳,轉頭來蹭她的手掌。
陳壹梅咯咯咯地笑着,然後順手抱起小橘貓。
擡頭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對情侶挽着從她身邊路過。
橘貓在陳壹梅的懷裏掙紮了兩下,想要向前去撲剛走過來的人。
陳壹梅在看見來人的一瞬間,有一下的走神。
手中的橘貓發現了這個機會,一下子從她的懷中逃脫,然後向前邊的人追去。
不僅追着,還不停的喵貓叫着。
前邊的情侶也被這只“攔路虎”阻了方向,一起停了下來。
只不過是那個格外美麗的女孩,蹲了下去撫摸着橘貓,而那個男生則停下步子回了頭。
月光如水,可以映亮每個人的眉眼。
陳壹梅正蹲着,擡起頭正好看見傅恣楊藏了一彎月光的眼睛。
短暫而又詭異的對視,在傅恣楊女友的叫聲中結束。
傅恣楊立馬蹲下來,檢查自己的女友出了什麽樣的事情。
一旁的橘貓看見傅恣楊蹲下來,立馬變得開心,一如既往地向傅恣楊褲腳蹭去。
可能是小貓擾了他們兩個人的浪漫與親密,也可能是小貓不聽話,劃傷了傅恣楊女友的手掌。
這一次的傅恣楊沒有放任橘貓的撒嬌讨巧,反而是一腳踹開了橘貓。
橘貓嗷嗚一聲,然後像一灘牛奶一樣翻倒在地,在一片皎潔的月光中袒露出雪白的腹部。
那一瞬間陳壹梅覺得心裏有一些東西和這只小貓一樣的翻倒了。
傅恣楊和李子麥挽着手向更遠更黑的地方走去。
親昵的樣子像是刀一樣深深地紮進陳壹梅的眼睛裏。
星月鬥轉,四周已不見月光,只能看見模模糊糊的黑影。
橘貓躍進陳壹梅的懷裏,委屈地嗚咽起來。
起風了,風聲呼呼,也似嗚咽。
陳壹梅的手一下一下地拍着橘貓。
其實她早就知道了傅恣楊和李子麥在一起的事情,不過他們兩個很低調,又不是同班、同學院,更沒有堂而皇之的官宣,所以如果不是眼尖或者關系好得很難知道這件事情。
陳壹梅抱着貓最原地打轉,有一點迷迷糊糊地感覺。
其實不是迷糊而是說不出來的難過和難堪。
躺在床上陳壹梅就開始想明天還要去訓練,這個枯燥要痛苦的過程要進行漫長的一個多月。想想就難以入眠。
陳壹梅半夢半醒之間,忽然聽見屋外傳來貓咪的嗚咽叫聲,可能是處于小橘貓的緣故,陳壹梅雖然不想從自己的床榻上爬下來,但還是乖乖地下了床。
推開窗子,陳壹梅倒是沒注意到窗外的貓,只看見窗外瓢潑不止的大雨了。
等她四處尋了許久沒找到貓咪,在阖上窗子的時候,她一回頭,就看到了濕漉漉的小橘貓正用一種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自己。
陳壹梅噗嗤一聲笑了,怕吵到舍友,她盡力地壓低自己的聲音幫助小橘擦拭濕漉漉的身體。
小橘跟着陳壹梅蹦上床,窩在陳壹梅的枕邊睡覺。
陳壹梅狠狠地揉了小橘一把,小聲地說道:“還好我在一樓。”
橘貓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手。
陳壹梅壓下心裏的苦澀,盡力地讓自己的淚水倒流回去。
深夜失眠,于是只能聽着小橘的呼嚕聲,回想這三年自己究竟幹了什麽。
大概就是大一看書、大二還繼續看書,大三也看書。
她在這個學校幾乎沒有朋友,一個人深居簡出,獨來獨往。
舍友都是很不錯的人,但是關系也只能說是“相敬如賓”。
她很少參加活動,除非是和這個舞蹈比賽一樣強制的。
也沒有去參加那些據說好處多多,經歷多多的學生會。
她平日裏寡言、淡漠,幾乎沒什麽喜歡的東西;不去熱鬧的地方,也不往人多的地方擠。
大學剛入學時,一直有人說,大學要是像她這樣就廢掉了。
陳壹梅不懂,她就這麽樣過來的,現在也很好。
班主任和她談話,問她有什麽夢想沒有。
陳壹梅搖了搖頭。
其實是有的,回到自己的家鄉去。
在那裏自己種食物,自己住在那個狹小的院落裏——
可是周圍人的議論與唾沫就足可以把她淹死了。
所以這個夢想,也就真成了遙遠的夢想 。
其實陳壹梅還有一個最為單純的奢望——
那就是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庭。
這個夢想她沒和別人說過。
因為現在的社會好像一直在明裏暗裏地體現一種價值衡量标尺——
真正獨立的、有态度的、幸福的、自由的女性,必是單身的,脫離家庭。
所以陳壹梅的選擇有點逆道而行。
但其實對于她來說,她就是簡單地渴望着來自外部世界的愛與溫度。
她會幻想,倘若母親不曾早逝,倘若她是個男孩,倘若……
倘若她勇敢一點,是否,她和傅恣楊就不是現在這樣的一個結局。
小橘舔了舔陳壹梅眼角的淚。
陳壹梅在一片混沌中睡去。
腦海中都是支離破碎的回憶,以及來不及悼念的過去。
我是有點思念你。
我無比地思念你。
傅-恣-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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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敲黑板:
成長型女主(但是也成長不到哪裏去),請不要看一點點就給她定位,三觀如有不合或者沖突請棄。
女主有很強的自我道德感,不會破壞男主的感情。
傅恣楊和李子麥的大學戀愛會很幸福。
“橘貓嗷嗚一聲,然後像一灘牛奶一樣翻倒在地,在一片皎潔的月光中袒露出雪白的腹部。
”仿寫于《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中對于伊紋的描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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