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對面一樓發廊的生意很好,夜夜笙歌,大半夜還不能消停,也就是萬元睡眠好,不然壓根兒沒法睡。

金民就沒萬元這麽心無旁骛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咋了,跟中了邪似的,總是忍不住想要去窗邊偷看,又怕萬元說他,只能等着從床上傳來微微鼾聲,确定萬元睡着,他才敢蹑手蹑腳地起身。

還是今早那女的,送了位膀大腰圓的男人從裏面出來,女人聲音軟綿綿的跟男人道別,男人走遠了,她也沒進店裏,反倒是站在門口。

大概是晚上風太猛,女人吊帶背心外頭加了件紗質的罩衫,罩衫朦朦胧胧的,能隐約看到纖細的臂膀。

金民覺得自己鬼迷心竅,他不由揪緊了一旁的窗簾,腦袋卡在窗戶框之間,眼珠子都快從眼眶裏掙脫出去,這個俯視的角度剛好能看到女人白花花的胸。

早上被人發現過一回,金民沒有長記性,女人一擡頭,又被逮個現行,金民做賊心虛,着急忙慌地想縮回來,沒想到腦袋卡在窗框裏了。

女人看到他狼狽的模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攏緊了身上的罩衫,轉身進了店裏。

窗戶框被金民晃得轟隆作響,好不容易從裏頭掙紮出來,動靜太大,還吵醒了萬元。

萬元以為着了賊,瞌睡醒了大半,撐着腦袋在屋子裏環視一圈,見金民杵在窗戶旁揉腦袋。

“你大晚上的不睡覺,明早還去不去找活了!”

金民哪兒敢說話,又老老實實爬回了床上,這一晚,他睡得不怎麽安生,夢裏還都是樓下女人的樣子。

第二天一早,金民是萬元硬從床上拽起來的,他睡眼惺忪,用冷水洗了個臉才緩過勁兒倆。

出門走個把小時就到了縣裏最大的批發市場,批發市場啥都賣,小老板的貨都堆到了大馬路上來了,人和貨将路堵個水洩不通,車輛根本進不來,很需要人力。

活倒是多,不愁一天的飯錢和住宿費沒着落,只是都是一些零散的活,還得跟周圍的搬運工競争,這些搬運工是這裏的老油條,萬元和金民是生面孔,那個老板不會優先考慮他倆。

忙活了兩個多小時,兩人跑上跑下,也搶到了兩個老板的活,不算是顆粒無收。

他倆買了兩個包子,找了個角落想要歇歇腳,包子還沒來得及塞進嘴裏,有個卷發女人抱着胳膊站在石階上面,趾高氣揚地沖下面的人大喊。

“來兩個做事仔細點兒的。”

一群大老爺們跟惡狗看見了肉骨頭一樣,将女人團團圍住,舉着手躍躍欲試,萬元和金民都插不進去,自然也沒被女人選上,女人最後挑了兩個壯漢走了。

“算了算了。”萬元想着也不急在這一會兒,“先填飽肚子再說。”

包子剛吃完,從臨街的店鋪裏傳來女人尖嘯的聲音,那兩個壯漢被女人趕了出來,“都叫你們做事仔細點兒!聽不明白我說話還是怎麽地!”

那倆男的人高馬大,被那潑辣的漂亮女人罵到了大街中央也不敢吭聲,女人罵完了就想回店裏,其中有個膽大的叫住了她。

“老板,你錢還沒給我們呢……”

女人瞪大了眼睛,“我沒讓你倆賠,你倆都該偷着笑了,你知道我這箱子裏的燈具多少錢嗎?還腆着臉來找我要工錢?哪兒涼快哪兒待着去!”

兩男的沒敢說話,灰溜溜地走開了。

店裏還有貨呢,女人只能重新物色搬運工,她擡着下巴看向角落裏的人,正好和萬元的視線對上。

萬元機靈着,手在身上擦了擦,随後舉了起來,主動争取,“老板,我跟我弟弟,肯定小心。”

前兩個那麽不省心,女人是個急性子,已經有點煩了,上下打量了一下萬元和金民,“我醜話可說在前頭,貨有損壞就得賠。”

這一聽就是有戲,萬元趕緊拉上金民,跟着女人進了店裏,走到櫃臺前面,女人指着腳邊的大箱子。

“剛剛那倆貨摔壞了兩顆燈泡,我懶得跟他們計較,這箱子裏是水晶吊燈,磕不得碰不得,輕拿輕放,要是弄壞了,把你倆賣了看能不能賠上。”

聽了女人的話,萬元和金民麻溜地幹了起來,兩人合力将箱子擡了起來,穿過人來人往的街道,把箱子擡到了街口的車上,來來回回好幾趟,總算是沒有出錯。

折回店裏找女人要工錢的時候,女人一臉不耐煩地打着電話,萬元和金民只能在一旁乖乖等着,眼神小心翼翼地瞄着店內的裝潢。

這是家燈具店,櫃臺裏頭的天花板上挂着樣式誇張,看着都富麗堂皇的水晶吊燈,女人也不心疼電費,大白天的也開着燈展示。

“挂了。”只聽到女人不悅挂斷電話,回過神見萬元和金民老實等候了好一陣了,“東西都搬到了?”

萬元連忙點頭。

女人脾氣不怎麽樣,出手倒是爽快,從抽屜裏拿出工錢,遞給了萬元,不像有些男的,講好了價錢,等你給他搬完了貨物,他又死皮賴臉地要你少收點兒。

又指着一旁的水壺,“那兒有水,你倆你自己倒吧。”

吃完包子,又忙這一會兒,确實有點幹了,萬元和金民說了句謝謝,跟女人店裏喝水歇息。

“你倆剛進城吧?”女人坐在櫃臺裏,那身板不大,氣場不小。

萬元答道:“之前在市裏幹過一段時間,今年才出來。”

“你看你倆就出來不久,外頭那些老滑頭,嘴上答應得好好的,幹起活來就不是那麽回事了。”女人垂下眼睛思索了一陣,又道,“我看你倆還挺靠譜的,反正我這兒每天上午都有活要搬,我也不想每次都去找人,你倆看看能不能來,上午搬完就結工錢,不耽誤你們找其他的活。”

那當然好啊,能有固定的活,心裏也能稍微踏實點兒,萬元和金民一口答應了下來。

“我姓岑,岑煙容,你們叫我容姐就行了,我早上起不來,八點才會開門,八點之前不管你倆幹啥,反正開門的時候得看到你倆人。”

下午,萬元帶着金民又跑了其他幾個地方,沒怎麽找到事幹,但小半天的工作有了着落,萬元也沒氣餒。

太陽落山後,他倆拖着疲憊的身軀往租房走,經過一家小店,萬元停頓了一下,進去買了紙筆和信封。

“買這些玩意兒幹啥啊?”金民不解。

之前答應過許缙雲,到了城裏安頓好了就給他寫信,怕金民聽到許缙雲的名字又啰唆,萬元也沒說的太明白。

“給家裏寫信呗。”

金民抓了抓腦袋,“寫啥信啊,你認識幾個字啊?還不如打個電話來得快。”

萬元不敢說徹底擺脫文盲的頭銜,但是簡單日常的字,他現在還是會認會寫的,許缙雲現在在教小學,大小算個老師,自己不能丢了許老師的臉。

“誰說我不認識?我寫封信綽綽有餘。”

真的假的?金民有點不信,但見萬元成竹在胸的模樣,“你就算能寫,老萬叔也不識字啊,還得找人幫他念,多麻煩。”

“我爹不認識,我姐夫還不認識嗎?”給家裏寫一封,再給許缙雲寫一封,任務還挺艱巨。

走到租房樓下,對面一樓的發廊門是虛掩着的,看不到裏頭是個啥情況,金民還想多看兩眼,萬元已經走進了樓道,他只能戀戀不舍地離開。

萬元一進屋,一心撲到了寫信上,桌子靠近窗戶邊,他就一條腿跪在凳子上,一腳踩在地上,全神貫注的。

窗邊的位置就這麽被霸占着,金民想湊過去看看都不行,心裏可癢癢了,又聽到門外有人洗完澡出來,他靈機一動,拿上了香皂和換洗的衣服。

“我洗個澡去,好幾天沒洗澡了,現在天兒又熱,身上都有味兒了。”他故意大聲說給萬元聽。

萬元心思都在信紙上,背着他擺擺手,示意他趕緊去,別打擾自己。

房門一開一關,屋子裏就只剩下萬元自己,拿起筆後,又不知道寫點兒啥好了,只在稱呼那兒寫下了“缙雲”兩個字。

先前許缙雲教過自己寫信的格式,更拿過一篇家信作為範例,那封書信是出門在外的丈夫寫給在家的妻子的,稱呼前還加上了“親愛的”。

這詞兒說不上來哪裏奇怪,萬元多念幾遍,忍不住笑了起來。

寫了寫自己的現狀,以後的打算,和對許缙雲的關切,洋洋灑灑一大篇,還算是差強人意。

兩封信寫完,萬元舉着信紙欣賞了一陣,等他把信紙塞進信封裏,這才意識到,金民不在屋裏。

“人呢?”巴掌大的房間,一眼能看完,哪兒哪兒都沒有金民的人影,萬元努力回想,金民好像出去洗澡了,洗這半天?怕不是暈在廁所裏了?

萬元剛想去廁所找人,金民這個時候推門進來,發梢抵着水,臉頰通紅,呼吸還有些急促,換了身衣裳,衣擺別捏地紮在了褲腰裏,和萬元對視時,他慌張地低下了頭。

“你幹啥去了?”

金民舔了舔嘴唇,一邊放下臉盆和肥皂,一邊回答萬元的問題,“洗澡啊,不是給你說了嗎?”

“洗澡你去那麽久?”

萬元愈發覺得金民這小子不對勁,但是又說不上來哪兒不對勁。

金民抓耳撓腮的,小動作很多,“太熱了嘛……就多洗了會兒……你寫完了?要不你也去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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