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攤雞蛋餅

第二天天還沒亮，村裏不知哪戶人家的大公雞就“喔喔喔”地叫，聲音異常嘹亮。

“國芳！”王桂花推開門走進來，直接一巴掌扇到了莫國芳的屁股上，“死丫頭，還不起！”

莫瞳已經醒了，聽到王桂花的叫聲，他順勢起身，“娘，我今天幫你挖野菜！”

“不用你！今天你就給我好好待在家裏，哪也不許去！”王桂花一瞪眼，莫瞳癟了癟嘴，不出聲了。

早餐是乏善可陳的稀粥，還有一小碟腌制的瓜皮，黃澄澄的，莫大壯和莫國芳吃得稀裏呼嚕，莫有田起得比他們更早，一個人坐在門檻邊抽旱煙。

等吃過早飯，莫有田看了莫瞳一眼，“大壯，國芳，拿釘耙和草叉。”

“爹，咱真要去找那莫大頭算賬？”莫國芳有些擔憂。

“甭怕，你大根叔也去。”莫有田安撫地看了莫國芳一眼。

家裏人浩浩蕩蕩地出動了，除了莫瞳，他被王桂花鎖在了家裏。“瞳哥兒啊，聽娘的話，乖乖待在家，等娘回來，給你做攤雞蛋餅！”王桂花哄着莫瞳，還給他搬了木頭墩子讓他坐在院子裏的枇杷樹下玩。

莫瞳乖乖點頭，等人走後，他繞了院子一圈，沒發現可以出去的地方，比如狗洞之類的。

最後，莫瞳決定暫時不要輕舉妄動，他還需要這個傻子的身份，因此不想做太出格的事情。

正午時分，莫有田他們回來了，臉上帶着喜色，看起來收獲頗豐。莫有田還好心情地摸了摸莫瞳的頭發，莫瞳也不反抗，只是用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瞟他。

見王桂花走進家門，莫瞳一下子撲上去，“娘，我要吃攤雞蛋餅！”

“知道了。”王桂花看起來心情很好，聞言也沒有罵他，莫瞳一直跟着王桂花到了屋裏。

等到王桂花掀開床板，想往裏頭藏東西時，她才注意到莫瞳也在旁邊，心裏不由咯噔一下，趕緊将東西拿出來手背到身後，“瞳哥兒啊，你去雞籠看看還有沒有雞蛋啦？沒雞蛋可吃不了雞蛋餅啊！”

“哦。”莫瞳還是那副懵懂的樣子，好像什麽也沒看見，轉身走出去了。

王桂花松了一口氣，她數了數今天得來的銀子，雖然沒要到田，但莫大頭爹娘為了不讓兒子被村裏趕出去，連棺材本都掏出來了，雖然也要分莫大根和莫有地一些，但大頭還是自家的。

看着這銀子，王桂花又想到自家的小哥兒，不由犯愁：這傻哥兒也大了，整天養在家裏也不是事兒，萬一又發生那種情況可怎麽好？但附近人家誰願意娶一個沒嫁妝又傻的哥兒呢？

“看來家裏果然從莫大頭那裏拿到錢了。”莫瞳一邊撿雞蛋一邊想。

雖然那天聽二嬸王秀秀說，莫大頭叫嚣得那樣厲害，但這畢竟是宗族社會，村裏的人都沾親帶故的，莫大頭今天能禍害莫瞳，明天也能禍害別的哥兒和姑娘，如果不加以懲治，村裏的人心就散了。

“可是不夠，”莫瞳想，“一條人命，莫大頭付出的還不夠多。”

老母雞剛下了一個蛋，得意地來莫瞳跟前邀功，“咕咕咕”叫，莫瞳撒了點谷給它，還把想偷吃的其他雞給趕走。

剛得了一筆財，王桂花可算下血本了，莫瞳撿的三個雞蛋都下了鍋，還挖了一點白花花的豬油，倒了磨的面粉，剁碎的小蔥，金黃油亮的雞蛋餅一出鍋就噴香四溢。

雞蛋餅被王桂花均勻分成兩份，一份直接給了莫瞳，剩下的才是家裏其他人分。

這看起來不公平的分法連莫有田都沒說什麽，莫大壯本來不忿地想說話，也被莫國芳一肘子捅了回去。

雞蛋餅很香很好吃，這是莫瞳來這裏吃的最好的一頓。他吃得滿嘴油花，一臉高興，莫大壯看他傻乎乎的樣子就來氣，只好眼不見為淨。

哪怕得了錢，莫家人還是要去地裏幹活。接下來幾天，村子裏都沒什麽大事，王桂花每天去幹活前都要把莫瞳鎖在家裏，莫瞳也沒有鬧。

過了一周左右，大概是這段時間一直沒出什麽事，王桂花終于放莫瞳出家門。

這天娘倆兒去挖野菜，路過一戶門前種了金銀花的房屋時，王桂花朝裏“呸”了一口，莫瞳不明所以看着她。

王桂花嘆了一口氣，警告說“你以後給我離這裏遠遠的，聽到沒有。”

“哦。”莫瞳只說了一個字，但王桂花知道他聽懂了，她放下心來，繼續往前走。莫瞳跟在她身後，轉頭看了一眼那間屋子，一句話也沒說。

家裏的飯菜就那幾樣，苞米粥、粟米飯和野菜，雞蛋是要攢着賣錢的，豬是要養大過年賣的，每天吃着那稀飯湯水，莫瞳真是怎麽也想不明白莫國芳和莫大壯怎麽能膘肥體壯的。

農閑時節，莫有田和莫大壯跟着莫大根去縣裏找工做，田裏的活就落到了王桂花和莫國芳身上，王桂花還要做飯，她沒有時間帶莫瞳去挖野菜了。

在莫瞳幾次單獨挖野菜平安回來之後，王桂花開始放手，放心讓他自己去。

莫瞳差不多摸清了山上的情況，他依舊走那條上山的老路，有時候他會發現有目光偷偷跟着自己，等他獨自上山以後，那目光就大膽起來，在他的腰臀處流連不舍。

莫瞳在溪邊照過鏡子，這具身體長得确實好，原先瘦瘦小小的，現在可能是張開了，那股韻致很迷人。

走在路上，莫瞳看起來什麽也不明白的樣子，但他知道，很多人會裝作不經意看他，男的女的都有。

在一次雨後，上山采新發的木耳，莫瞳一轉身，差點撞到一個人懷裏。

“噓，噓——”那人很緊張，目光卻緊緊黏着莫瞳，“瞳哥兒，你不記得我了，我是大頭啊？”

“無賴！”莫瞳氣鼓鼓的，恨恨瞪着他，臉上因為憤怒染上了一層薄紅。

“就算是無賴，我也只對心肝兒你一人無賴。”莫大頭嬉皮笑臉的，他看着莫瞳細皮嫩肉的樣子，不由舔了舔嘴唇，他爹的，這小哥兒怎麽越長越招人了？還讓不讓人活了！

“你滾！”莫瞳還是氣呼呼的，他把裝野菜的背簍抱在懷裏，像只小獸似的盯着莫大頭。

“你別躲我呀！”莫大頭看起來挺委屈，他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我有好吃的給你，你要不要？”

“是什麽？”莫瞳雖然離他遠遠的，但目光還是忍不住往他手上瞄。

“是饴糖！”莫大頭獻寶似的把紙包遞給莫瞳，莫瞳瞅了瞅，猶猶豫豫的樣子，想吃又不敢。莫大頭知道他肯定得了王桂花的囑咐，他咬了咬牙，面上裝得更加溫柔和善，“來，我不碰你，糖給你，以後你想吃啥，我都買給你！”

“真的嗎？”莫瞳眼睛亮了，他不舍地看着那誘人的糖塊，終于伸手接過。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莫瞳上山挖野菜，十次有八次都會碰到莫大頭。

可能是因為之前霸王硬上弓失敗了，莫大頭采取了溫水煮青蛙的方式，看着莫瞳對他的态度原來越軟和，莫大頭既得意又焦急，再不成功拿下莫瞳，他的錢袋都要癟了！

“我娘初五要回娘家一趟。”一次相處，莫瞳告訴莫大頭。

莫大頭心裏一動，“到了那天，你上山來，誰也不要說，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是什麽啊？”莫瞳眼睛亮晶晶的，莫大頭感覺喉嚨燒灼似的，他吞了口口水，“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到了初五那天，天還黑着，下起了小雨，莫瞳早早就上了山，莫大頭已經在那等着了。

看着他兩手空空，莫瞳眼睛裏出現了明顯的失望，“無賴！什麽也沒有！”

“你怎麽就會罵我無賴啊？”莫大頭笑着看着他，面前貌美的小哥兒讓他的心都熱了起來，他喘着粗氣，“瞳哥兒，過來，我給你看一樣好東西。”

“什麽呀？”莫瞳天真地問，兩人越走越偏，莫大頭都盤算好了，這裏有個隐秘的山洞，就把這嬌嫩的小哥兒在這就地正法……

“哎，你看那是什麽？”莫瞳忽然指着身後問道。

“什麽？”莫大頭下意識轉頭看去，忽然後腦勺一疼，他一個踉跄，撲倒在地，剛想爬起來，又是接連不斷、狂風驟雨般的擊打，他眼前一黑，終于人事不知了。

“又開始下雨了。”莫國芳在屋裏呼呼大睡，迷迷糊糊間她聽到雨聲，王桂花不在家，她也懶得起來。翻了個身，身邊空蕩蕩的。

嗯？人呢？

莫國芳坐起來揉了揉眼睛，莫瞳去哪了？這家夥，要是他出了什麽事，王桂花可饒不了她！

正想着，一個人影走了進來，是莫瞳，他身上濕漉漉的，衣服沾上了不少泥點子和碎葉草片，“姐姐，”他哭喪着臉，“我去出恭，摔跤了！”

“誰讓你下那麽大雨還出去的？！家裏又不是沒有夜壺！”莫國芳氣死了，這家夥就不能省心一點嗎？

她不耐煩地幫莫瞳換了衣裳，洗刷幹淨，又把他塞進被窩睡覺。下雨天，地裏不用幹活，王桂花還不在家，憑什麽不睡覺？

等到莫國芳再度醒來，已經是晌午了，她肚子餓得咕咕叫，莫瞳還睡得正香，跟個小豬似的，袒露着軟乎乎的肚皮。

鍋裏還有王桂花離家前攤的大餅，莫國芳一口氣吃了三張，又灌了一大碗水，等她一轉頭，吓了一跳，“你啥時候醒的？”

“剛剛。”莫瞳打了個呵欠，眼巴巴瞅着莫國芳手裏抓的第四張餅，莫國芳不好意思了，咬了咬牙，掰開一半分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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