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野菜包子

莫瞳沒想到自己會穿越。

臨死前的最後一幕，是漫天的火光、倒塌的房梁和人們驚慌失措的聲音。

那場因為意外而引發的火災很快在人們的記憶裏銷聲匿跡，只有因為火災而失去親人的人還長久沉浸在悲痛之中。

可惜莫瞳是個孤兒，他的死就如同一陣輕煙，風一吹就散了，再沒人記得。

幸運的是，莫瞳擁有了第二次生命，他在一張土炕上醒來，腦袋的劇烈疼痛中，莫瞳接收了身體的記憶。

這是一個神奇的世界，世上有三種人：男人、女人和哥兒。男人和女人與莫瞳前世沒什麽兩樣，唯獨哥兒是他從來沒聽說過的人種。

哥兒有生育能力，可與男人結合，眉心有孕痣，痣越紅代表生育能力越強，越受人追捧。

而莫瞳重生的這具身體的主人，就是一個哥兒，也叫“莫瞳”，卻是個傻子，眉心的紅痣也淡得幾乎看不見。不管是父母還是兄弟姐妹，都不是很待見他，覺得他是個累贅。

三天前，莫瞳被村裏的小混混騙去山後玩，想欺負他，被路過的獵戶看見救了。莫瞳雖然沒受傷，腦袋卻磕在了一塊大石頭上，昏了過去。

家裏請了赤腳大夫，敷了藥，原主還是發了高燒，并就此一命嗚呼，身體裏的靈魂換成了莫瞳。

剛蘇醒過來的身體還有點暈眩，莫瞳沒有馬上起身，而是休息了一會兒。

在他閉目養神之時，屋裏那扇破爛的木門被打開，莫瞳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個穿着樸素、臉上飽經風霜的婦人。

在“莫瞳”的記憶中，這是他的母親王桂花，也是全家對莫瞳最好的人，莫瞳受傷昏迷的日子，都是她在照顧。

王桂花見到莫瞳醒了，眼圈有些紅了，但她語氣還是惡狠狠的：“醒啦？以後還聽不聽話了？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你是個哥兒，不要跟那幫村裏的無賴混在一起，等你肚子大了我看你怎麽辦！到時候你爹就把你趕出家門！”

出乎王桂花意料的是，往常挨罵後就要大哭的傻哥兒并沒有嚎啕出聲，而是呆呆地看着她，說：“娘，我要吃包子！”

“吃你個頭！”王桂花火氣一下子竄上來了，但看着莫瞳大病初愈、虛弱的可憐樣兒，她忍了又忍，還是跺了跺腳，往竈房去了。

“只有這一個，可不許跟你爹說，也不要給國芳和大壯看見了，知道嗎？”把包子放到莫瞳手裏，王桂花叮囑道。

莫國芳和莫大壯是莫瞳的哥哥姐姐，在缺衣少食的情況下，兩人卻一個比一個壯，還總是欺負莫瞳。

莫瞳點點頭，他掰開包子，裏面是野菜，還略微帶着一點油星，賣相不算好，但在莫瞳獲得的記憶中，卻是難得的美味。

他沒有馬上吃，而是把掰開的一半遞給了王桂花，“娘，你也吃。”

王桂花愣了一下，然後粗聲粗氣吼道：“我不吃！”看着莫瞳被她吓得一哆嗦，她才語氣別扭地溫柔了一些，“娘不吃，娘吃過了，你快吃吧。”

莫瞳這才自己吃了，他低下頭，一口一口咀嚼包子。

說實話，這在原主眼中是珍馐美馔的包子連莫瞳學校飯堂一塊一個的素菜包子都比不過，又硬又糙，裏面的野菜纖維也粗，吃起來能把人噎個半死。

莫瞳心裏嘆了一口氣，他現在處于一個生産力落後的時代，家裏又這麽窮，看來以後要過苦日子了。

吃完包子，王桂花還給莫瞳端來一碗水，碗邊沿豁了一個口子，水也不是清澈的，底下有些微小的沉澱物。莫瞳面不改色喝了下去，反正這從溪裏取的水村裏人都喝了很多年了，也沒見誰得病。

日頭漸漸落下，村裏幹活的人都回來了，王桂花忙着煮飯，莫瞳就坐個木墩子在她旁邊打下手。古代農村的土竈煙熏火燎的，莫瞳被嗆了好幾下。

等到村子裏戶戶人家都升起袅袅炊煙時，莫家的人終于回來了。

打頭的是莫瞳的父親莫有田，接着是莫大壯和莫國芳，三個人都人高馬大的，黑壓壓一片，一進來院子頓時顯得更加逼仄。看到莫瞳，莫有田一句話都沒說，倒是莫國芳和莫大壯驚訝地對視了一眼。

“都回來啦，累了一天了，吃飯吧！”王桂花招呼衆人，因為幹的是體力活，所以端上來的是粟米飯和野菜湯。

一頓飯吃得很安靜，莫有田本來就是個沉默寡言的人，莫國芳和莫大壯也懾于他的威嚴不敢造次，莫瞳則不停跟嘴裏難以下咽的食物作鬥争。

飯後，有人來串門，來人很熱情的樣子，是個大嗓門，“桂花啊，我來看看你家瞳哥兒，他咋樣啦？”

進門後看見莫瞳好端端站在那裏，她又“哎呦”一聲，“哎呦，老天開眼啊，我們瞳哥兒這是撿了一條命啊！”

她一把拉起莫瞳的手，順勢将他抱進懷裏，“哎呦，嬸子前幾日沒空，今兒才得閑過來看看我們瞳哥兒。老天怎麽不一道雷劈死那殺千刀的混蛋，看他把我們家好好的孩子禍害成什麽樣了！看這小臉瘦的，哎呦，心疼死人了……”

莫瞳被她抱在懷裏，成年後從未與人有過如此親密接觸的他不由漲紅了臉，拼命想掙脫開來，卻因為身體虛弱，力有不逮。

“他嬸子，”最後還是王桂花看不下去，解救了莫瞳，“我這幾天沒怎麽出門，裏正是個什麽說法？我們家孩子可是差點沒命了！”

“唉，”王秀秀，也就是莫瞳二嬸嘆了一口氣，“還能怎樣？他們家本來就沒錢，莫大頭又是個不要命的，他說了，誰敢動他，他跟誰沒完！”

“什麽？！”王桂花還沒說什麽，莫大壯就跳了起來，“他做夢！做了這種龌龊事還想算了，我看我不打死他！”

“你要打死誰？”莫有田發話了，莫大壯雖然害怕父親，還是不滿地說：“爹，你別聽莫大頭瞎說，他就算沒錢，還有地呢，瞳哥兒被欺負得那麽慘，我們總得跟他家要點什麽吧！”

“我又沒說不要，你急什麽？”莫有田悠悠看他一眼，站起身，背着手就要走，王桂花急忙喊他，“你要幹什麽去？”

“我找我兄弟閑磕牙。”莫有田丢下一句話，走了。王秀秀見他走了，眼珠一轉，“大嫂啊，那我就不打擾你了，家裏還有事呢，我就先回去了。”

“哎。”王桂花也沒心思應付她。

莫瞳一直沒開口，雖然他是當事人，可他從來就沒有說話的餘地。

既然重活一世，莫瞳也不想委屈一輩子，根據他觀察到的情況，自己在家裏的地位不算高。

莫有田對他不冷不熱，莫大壯嘴上說要為他報仇，實際上更多的是想利用他向莫大頭，也就是欺負原主那個混混要錢；莫國芳态度不明，不過也是冷眼旁觀居多；王秀秀只是來看熱鬧的，嘴上說得親熱，莫瞳卧床的幾天卻不見她人影。

莫瞳看向王桂花，雖然王桂花也很嫌棄原主，目前看來，卻是他唯一的靠山。

除此以外，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莫大頭”，莫瞳思索着這個名字，腦海裏浮現出一張猥瑣的臉。莫大頭是村裏的一個閑漢，整天游手好閑、偷雞摸狗，沒有女人和哥兒看得上他。

原主雖然是個傻子，但長得不錯，眉眼間很是秀致。平常他也會幫家裏幹一些輕省的活計，比如去山上挖野菜。

去山上那條路要經過莫大頭的家，一來二去，原主就被他看上了，起了歪心思。如果給這個家夥得逞，原主後半輩子就完了，現在莫大頭雖然沒得手，卻害得原主一命嗚呼，如果有機會，莫瞳一定會送他上路。

夜深了，因為窮困，家裏很少點燈，大家都早早睡了。王家就幾間屋子，王桂花夫妻和莫大壯睡一間，莫瞳和莫國芳一間。莫國芳一直不搭理莫瞳，一上炕就占了大半個床鋪，很快就打起呼來。

莫瞳不打算惹她，自己這瘦胳膊瘦腿的，都不夠莫國芳一拳的。他側身蜷縮着，靜靜地躺在床上想事情。冷白的月光灑進來，照在他的臉上。

“嘎吱——”莫瞳敏銳地察覺到了院子裏的動靜，他轉頭看莫國芳，她睡得死死的，呼嚕震天響，看起來明早之前是不會醒了。

莫瞳輕輕地起身，這間屋子原本就是屯糧用的，連個窗戶都沒有，莫瞳小心翼翼地拉開屋門，一只眼睛貼在門縫上往外看。

是莫有田，他之前說要去“兄弟”那裏坐坐，現在回來了。

是哪個兄弟？莫有田母親，莫瞳奶奶生了二子二女，莫有田排老大，唯一的兄弟就是今天來看望莫瞳的王秀秀的丈夫——莫有地。

“大根怎麽說？”莫瞳聽到王桂花問。

“沒問題，都妥了。”莫有田說，他咳了一聲，“有地也會跟着去。”

“他當然會去！”王桂花聲音裏帶着惱火，“這有便宜可占的事，他跟他婆娘還不貼上來？！”

“你別吵了，孩子都睡了。”莫有田說，接下來兩人的說話聲越來越小，都是王桂花的一些抱怨之語，接着兩人就進屋了。

“大根？”莫瞳在記憶裏搜索着，想起了一個人——莫大根。莫有田的老同，兩人同年同月同日生，感情非常好。莫瞳小時候莫大根還抱過他，給過他一塊糖吃，可惜被莫大壯搶走了。

看來明天莫家村會熱鬧了。莫瞳想着自己是否能在其中找到機會，在莫國芳起伏的呼聲中，他漸漸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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