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椒鹽蛇肉

就在莫瞳糾結的時候，朝廷那邊最先傳來消息。

在關于開海還是繼續禁海的問題上，倭寇的失敗可以說是送來了一波助攻。當代天子年富力強，正是勵精圖治的時候，他力排衆議，下了聖旨——開海！

聖旨雖下，但開海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這項政策實行太多年了，牽一發而動全身。

蘭允城這段時日一直在清掃倭寇的漏網之魚，等他終于空閑下來，莫瞳對他道：“聽說要開海了，我想去海邊看看，那裏究竟是個什麽情況。”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莫瞳還沒見過大海。

前世他就出生在一個面積不大的海島上，不打工的日子，莫瞳就會在環島公路上迎風騎自行車，看着夕陽在海平線下隐沒。

算着日子，到了蘭允城休沐那天。一大早，衛兵開了城門，牆根下等着進城的人們蜂擁而上。

兩人共騎一匹高頭大馬，經過他們，直奔海邊而去。

出了縣城，腳下變成了黃泥路，伴随“嘚兒”“嘚兒”的馬蹄聲，馬兒也從在城裏的緩慢前行開始奔跑起來。

平安縣位于丘陵地帶，多山多河流，行在道上，兩邊是雜草灌木，還有不知名的樹林。

過不多久，便出現了稻田。南方氣候溫暖濕熱，稻谷一年兩至三熟，此時正是晚稻成熟的時節，水田裏一片喜人的金燦燦，有農民在辛勤地勞作。

駿馬跑跑停停，途中歇息時，莫瞳見到道旁有野生的拐棗，便摘了一些。

這是一種相貌奇特的果子，長得跟枯樹枝一樣，形狀類似佛家的“卍”字，也叫萬壽果。它有着與黃棕色外表十分不符的甜蜜，是鄉村孩童生活中為數不多的零嘴。

越往海邊深入，道路越發難行，腳下的土地也發生了改變。這邊都是鹽堿地，大多只能種植番薯、芋頭之類的糧食。再往前是沙地，長有許多青綠的松針樹和叢叢搖曳的蘆葦。

海岸邊地廣人稀太多年了，植物瘋狂生長，還有許多野生動物生活在其中。

莫瞳看着這一切，若是開海，路、碼頭肯定要修一修，這都是流水的銀子。

雜草太多，時不時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馬兒漸漸慢了下來。蘭允城撿了一根倒在地上的長竹竿，一路走一路敲，為的是打草驚蛇。

莫瞳眼角抽搐，看着一條一尺多長的肥碩菜花蛇慢悠悠從面前游過，在草木中壓出一道淺淺的痕跡，這已經是一路過來看到的第七條蛇了。

馬蹄在草地上踩出“嚓嚓”聲響，莫瞳眼前忽然一閃而過某個黑色的影子。他剛要提醒蘭允城，身後的人已經迅速擡起手臂，竹竿抽了上去！

“噶——”那東西發出被吓到的聲音，“撲棱棱”想要展翅飛走，卻猝不及防被打了下來。

莫瞳定睛一看，是只野山雞，而且是公的，因為它有着一束絢麗異常的七彩尾羽，展開時，在陽光下閃爍着動人心弦的光澤。

“晌午便吃它吧，山雞肉香，不肥膩。”蘭允城自然而然地道。大雍沿海人就是如此，有個包容萬物的胃口，逮到什麽，第一反應便是能不能吃，不能吃才放了。

莫瞳點點頭，指着又一條挂在樹梢上朝他們吐信子的黑蛇道：“蛇肉也好吃，我許久沒吃過了。要是帶了鍋，還能跟野雞一起做個龍鳳羹。”

這條挑釁的黑蛇被蘭允城一竿子打死，連着剛剛那條肥碩的菜花蛇也沒逃過毒手。

誰讓它方才不走，在一邊看熱鬧？而且還長得那麽胖。

到了沙灘上，蘭允城喂了草料，将馬繩拴在一棵松針樹上。

莫瞳則脫了鞋襪，腳下是雪白柔軟的細沙，觸感很舒服，沙子間還有拇指大的黑色松果。

現下正是退潮時，兩人算好時間來的。當地對潮水漲落有特殊的計量方法，土話一律稱作“眼子”。今日是大退潮，海水水位起碼下降了七八個“眼子”。

海水退去後，露出濕潤的沙面，莫瞳拎着鏟子一路走，蘭允城乖乖跟着他。這少爺還從沒趕過海，覺得十分新奇。

走到好深的地方，此時海水已到小腿處，沙土顏色深邃許多。莫瞳随便找了個地方開挖。

這片海域已經修養生息太多年了，不知道積攢了多少東西。莫瞳一鏟，便是一個螺窩，七八只大車螺露出帶紋路的身子，莫瞳随手丢進竹簍去。

“這裏竟有如此多貝類？”蘭允城驚嘆道，“若是開海，哪怕是挖這些螺貝，便可夠百姓食用了。”

“是啊，這就叫靠海吃海。”莫瞳道，“但海鮮性涼，不可多吃，有些人吃了甚至會全身瘙癢發紅。且這樣的退潮不是每天都有，還是出海捕魚收獲更大。”

他手下不停，只要挖開表面沙土，用手感知一番，就能撈得螺貝。一般都是個頭較小的紅螺，車螺則有巴掌大。

摸着摸着，莫瞳忽然摸到一條滑不溜手的東西，他心裏一緊，有些水蛇可毒了。幸好一拉出來，是條白白的細長鳝魚，拼命想從他手中掙脫出去。莫瞳看它那沒幾兩肉的身子，就把它放回了水中。

“平安縣是否會遷到海邊？”莫瞳問蘭允城，“縣裏離海岸太遠了，無論是趕海還是捕魚，不甚方便。且若是通航，便要靠近碼頭，不然對貨物運輸和交通不利。”

“遷城不至于，”蘭允城搖了搖頭，“倒是大概會擴大縣城規模，将到沿海那片都劃入平安縣內，修路、建港口。”

“看來你和你族叔有得忙了。”莫瞳道，這可不是一項小工程。

“多少人樂意要這份辛苦而不得。”蘭允城笑道。可不是嗎，特別是蘭允城那族叔，原本是荒僻小城的縣令，現在眼看平安縣要發達了，只要他做得好，都是板上釘釘的政績啊！

日頭漸漸上來了，莫瞳見撿的差不多了，便叫上蘭允城，生火做晌午飯吃。

莫瞳摟了好多褐色幹枯的松針，堆在拾來的木柴上方，這些松針含有油脂，易于引火。他拿出火折子點火，這玩意兒說是火折子，其實是根圓柱狀的小筒子，輕輕一吹，火苗便燃了起來。

兩條蛇被剝皮抽筋，野山雞拔毛，內髒被掏空，用松樹枝架在火堆上。

随着火焰的燃燒，燒烤的香味撲鼻而來。大概是祖宗原始人時期茹毛飲血的日子過多了，拜流傳下來的血脈所致，莫瞳對于燒烤有種特殊的喜愛。

蛇肉最先熟，在炙烤的過程中，切塊的蛇肉縮小，蛇皮皺縮起來，變成金黃色。莫瞳取出椒鹽，抹了點上去，忍着燙手，吃了一塊。

“呼呼……”熱騰騰的蛇肉異常柔韌，蛇皮呈膠質，美味極了。莫瞳顧不得燙嘴，連吃了好幾塊。

山雞吃松子、榛果長大，肉質細嫩，有種特殊的香氣。蘭允城撕下兩個雞腿給莫瞳，雞肉外層表皮酥脆，裏頭肉汁充盈。

蘭允城帶了水囊，又不知從哪裏找來芭蕉葉，做了個簡易的鍋子，所有螺貝混雜在一起煮熟。

海鮮海鮮，吃的就是個“鮮”字。等煮熟後，螺的保護殼自動打開，裏頭螺肉柔軟，特別是車螺，肥美肉厚，吃起來仿佛置身海洋。

吃飽喝足，兩人就蓋着衣服，躺在沙灘上困覺，椰子樹在頭頂上方投下清涼的陰影。等莫瞳迷迷糊糊醒來，突然“撲通”一聲，一個椰子砸下來，差點沒砸到他腦袋。

“把它撬開吃了！”莫瞳霸氣側漏，命令剛醒轉坐起來的蘭允城，“居然敢砸我？！”

椰子水并不像想像中的甘甜，自有其味道，倒是椰肉香得很，雪白晶瑩。

忙碌這麽久，這次兩人出來好像度蜜月似的。再度上了馬，莫瞳靠在蘭允城懷裏，被他用手臂攬着，忽然感覺無比心安。

他們還去看了平安縣曾經的遺址，經過如此多年的風霜，早已只剩下了荒草掩映的斷垣殘壁。走近時，在草叢裏趴窩的野雀被驚飛，發出“啾啾”聲。

“我手頭上有一筆錢，想做生意。”莫瞳對蘭允城坦白自己的心跡，“你說我若是養海水珠，做珍珠生意如何？”

蘭允城想了想，沒有問莫瞳錢財是哪來的，而是說：“瞳兒，你沒做過生意，不知道這裏面有很多彎彎繞繞。比方說，每一行都有行規，如果你是販鹽的，就要有朝廷發放的鹽引。我們安州沿海就有産鹽的鹽場，每年鹽商為了這鹽引都能打破頭。”

莫瞳道：“我不懂這些東西，我是想着，平安縣沒什麽大的商戶。現下百廢待興，若我搶占先機，說不得以後我就是這邊的商戶頭頭。”

“可惜我有官職在身，”蘭允城道，“你是我夫郎，做生意沒問題，我卻不能摻和進去。”

“不如這樣，”蘭允城提議道，“你先接手蘭家的生意，練練手積累經驗，我讓于媽媽教你。”

“如此也好。”莫瞳贊同地點頭，他本來也不想步子邁得太大，有專人在一旁指導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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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卡了兩天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