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柳汀向着我靠過來，輕輕地握住我的手，卻是欲言又止。

“你還小，我不該給你添負擔……”她看上去一副難過的表情，“但我又好喜歡和你呆在一起的時光……你說，我是不是很自私？”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有些不悅地反駁道。

柳汀看上去似是想要說些什麽，可到底還是選擇了沉默。

“如果是我自願的呢？”我像一個極度幹渴的人一般嘶啞着喉嚨問道，“如果是我自願想要知道更多和你有關的事情呢？你為什麽要如此害怕？我都已經二十一歲了，已經是個男子漢了，不至于連這麽點兒承受能力都沒有。

“我知道你是有丈夫的人。可是我能感覺出來，他對你并不好。說實話，我覺得他甚至沒有和你在一起的資格。我知道你們成年人的世界很複雜，可難道就因為這份複雜，你就要勉強自己和一個一輩子都不會給你幸福的人在一起嗎？我或許是不懂你們那個世界的規則，但是我清楚感情是很寶貴的，是不容許被随意亵渎的！”

柳汀一直在認真地聽着我說，到了談話的末尾，她甚至深深地望進了我的眼睛裏去，就好像希望借此洞悉我內心的想法一般。

她那雙多愁善感的漂亮眼睛再度濕潤了。

這些日子，她已經流了太多的眼淚。

“你說得對。過度的成長或許會成為多餘的枷鎖，就那麽縛在身上，讓人永遠也別想掙脫。”她說，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或許之前，我什麽也不說，自認為那是對你的一種保護，可其實也不過只是變相的傷害罷了。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本來我想着，就算是不愛，可畢竟還有着婚姻這份契約在，出于責任和道義我也該要繼續走下去——就算這條路上只剩下我……可就在昨天，我發現他出軌了，那我還有什麽必要繼續苦守這份約定呢？”

我懷疑方才從柳汀那兒聽到的詞句全部都是自己的幻覺，便狠狠地在自己的胳膊上掐了一把，卻清楚地感覺到那疼痛簡直撕心裂肺。

“不會吧？”于是我這樣問道，卻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你覺得我是愛拿這種事情開玩笑的人嗎？”

“不是……

“那你今天約我出來，算是一種報複嗎？”

“你是你，他是他。我們之間的事情，和他沒有半點兒關系。”

忽然間就和柳汀成了“我們”，這關系的進展之快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可奇怪的是，我并沒有感覺到有分毫不自然的地方。

那天晚上，我幾乎要記不清是怎麽和柳汀度過的了——我是指，在酒店以外的地方。

或許就是一路的沉默。

自我們相識以來，“沉默”幾乎是貫穿我們所有談話中永恒不變的主題。

但，自進入酒店的那一瞬始，我的記憶就變得清晰起來——不但變得清晰起來，還清晰得足以刻進我的腦海深處，令我時至今日，也依舊無法忘懷。

在前臺登記過身份信息後，我便跟在柳汀後頭上了樓梯。

鋪在樓梯表面的地毯踩上去軟軟的，不由得讓我憶起了少時和父母一同出游的時光。

童年的記憶總是彌漫着一種難以形容的純粹，可現今處于這個年齡段的我，卻是迫不及待地渴望着長大，渴望着融入那個屬于成年人的花花世界裏頭，盡管大多數人都會将那條路形容為一條“腐朽、衰敗、糜爛、堕落”的路。

可是在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人眼中，世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哪怕這個狹小的世界裏餘下的不過只有錯誤。

柳汀将我引至了五樓，把房卡按在了門上，溫馨舒适的房間便在門開的那一瞬躍入了我的眼簾。

裏頭的一切都很是幹淨整潔，甚至用“嶄新”來形容也不為過。

就好像當時的我對于戀愛的認知一樣。

“我先去洗個澡。”柳汀說着，随手把行李擱在了桌面，跟着便輕輕地打開了浴室的門。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浴室的流水聲嘩嘩地響，房門緊閉，窗簾也拉得嚴實，可自天花板投射而下的燈光卻是那樣暧昧，就似是想要窺探隐藏在這個小小房間裏的所有秘密。

一會兒，柳汀會以什麽樣的形象出現在我的眼前呢？

而我們之間的進展，又是不是太快了一點兒？

我不敢再想下去，只是保持着這種大腦混沌一片的狀态，希望能借這種方式來保持內心的平靜。

不一時，浴室的門開了，而我的眼球仿佛被人操縱着一般不受控制地直直向浴室門口瞥去。

柳汀從裏面出來了，穿着一襲輕薄的睡裙，烏亮的頭發拂過肩頭，襯得她笑得彎彎的眉眼愈發明淨。

她臉上的笑就好像大雨過後幹淨的藍天。

“該你啦。”

她依舊笑着說，挨着靠窗的床坐下，取過放在桌上的行李，便開始搗鼓起那些瓶瓶罐罐來。

我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卻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那麽低着頭走向了浴室，卻并不感到激動。

我的大腦依舊空白、依舊斷片。

我到底在做什麽呢？

我不住地在心裏問着自己這個問題——可遺憾的是，我竟一時給不出答案。

等我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房間的燈已是滅了。

我看見柳汀躺在靠窗的床上，但黑暗之中，我沒法看清她臉上的表情。

不過，我還是可以清楚地感覺出來，她并沒有睡着。

她是不是在期待着發生點兒什麽呢？

我情不自禁地這樣想道，卻又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當口，柳汀突然開口說話了。

“曉風。”

她這樣喚我。

這是她第一次呼喚我的名字。

我壓抑着自己的呼吸，走到她身旁坐下，看見她的手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我忍不住輕輕地握住了它。

柳汀微微顫抖了一下，就像是被電流擊中似的。

房間裏靜得能聽見心跳聲。

借着微弱的光線，我看見她正在目不轉睛地望着我，這讓我一下子忐忑起來，只覺得心兒跳得更快了。

“吻我。”

寂靜的房間裏，我聽見柳汀輕聲地說。

那聲音很像水蒸氣從開水壺的壺口漫出的聲響，雖然很輕，卻讓你沒有辦法忽視它的存在。

我向着她俯下身去，卻見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在自窗口滲進的微弱燈光的映襯下，她看上去是那麽美麗，就好像陷入沉睡的維納斯一樣，引得我都不禁看得癡了。

或許是見我久久沒有動作，她複又睜開了雙眼，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我答，卻感覺自己的聲音在微微地發着顫，“只是，我……我沒有經驗。”

“沒關系。”可沒想到，她竟咧嘴笑了，漂亮的面容簡直比中秋時節的明月還要動人，“我可以教你。”

說話間，她柔軟的胳臂已經環上我的脖頸，薄薄的嘴唇也很快覆上來，而在這一瞬，我想我已是注定要徹底淪陷了——這種感覺，就好像她的手中藏有一種魅惑的毒，雖然致命，卻讓我欲罷不能。我甘願為之飛蛾撲火，即便燃燒所有，也在所不惜。

自那一夜過後，我和柳汀的感情進展迅速。

我們開始像天底下所有的小情侶那樣在睡前互道晚安，在節日裏互相祝福，每逢周末或是節假日便相約出門，手牽着手一起逛街，在沒有人的地方忘情地擁吻。

甚至有時候，柳汀還會邀請我去她家做客。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自然、那麽甜蜜，就好像在終點迎接我們的一定會是響着幸福鐘聲的婚姻殿堂一樣。

我放任自己沉溺在這份醉人的甜蜜之中，盡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想她已婚的事實，不要去想實際上她還有個丈夫橫在我們之間。盡管目前看來，她的丈夫還被全然蒙在鼓裏，但紙終究包不住火，很難說他會不會有一天就像迷路已久的幽靈一般突然出現在我們的眼前。

我們愛得越深，我心頭的顧慮就越是凝重。

可是，因為柳汀的态度，我從來也不敢在她跟前提起這個話題。

直到寒假的來臨。

我到現在還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泛着寒意的冬日清晨。

期末考試已經全部結束，我在寝室整理回家的行李，可動作卻遲緩得超出了應有的限度。

如果回家，我就見不到柳汀了。

盡管開學回來還是能見面，可是對于正處熱戀階段的我而言，分離的每一天就好像一年那般漫長，讓我完全燃不起捱過它的信心。

于是我禁不住向柳汀發去了消息：“我馬上要回家了。臨走之前，見一面好嗎？”

沒有回複。

我放下手機，打算繼續收拾行李，卻在背過身去的那一刻聽見了消息的提示音。

“不太方便呢。什麽時候回去呢？到家了給我打個電話吧。”

不太方便？

什麽叫不太方便？

我心裏開始莫名地發冷，甚至有一種即将失去這段感情的預感，連敲擊屏幕的手指都禁不住跟着發起了顫：“為什麽不方便？”

那邊的“對方正在輸入……”閃爍了許久，可臨了發來的卻只有一句簡單的：“總之就是不太方便，對不起。”

我只覺有些氣血上湧：“他知道我們的事了，所以不讓你出來，對嗎？”

“別瞎說！和他沒有關系。別多想了。”

“那你為什麽不願意和我見面？就算接下來快一個月都見不到面了，你也無所謂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皇上駕崩!”灌溉了營養液呀！在後臺一看到小天使霸氣側漏的名字我就認出來了，真是好懷念的感覺呀~~(*≧▽≦)~~~謝謝小天使！能在新文裏看見以前認識的小天使真的是太開心了！~~Ｏ(≧▽≦)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