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街角的咖啡廳裏，朦胧的燈光像禮服的裙擺一般輕輕曳過光滑的桌面，流向地毯、漫過大街，直至與遠處的月光相融。

東奕坤坐在咖啡廳的角落，正捧着一本書細細品讀。

咖啡袅袅的香氣蒸上來，就好像母親溫柔的手，有着定人心神的作用。

不一時，一個人影斜入了東奕坤的眼簾，又在他的跟前落了座。

“今天穿便服來呢？”東奕坤沒有擡頭，說話的語氣卻很從容，就好像百分百肯定在他面前坐下的人一定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位一般。

“是啊。難得趕巧遇上沒有任務的周末。”翟錫笑着回答，正好對上東奕坤的目光。

他已經注意到東奕坤的面前放有一個不鏽鋼的水壺。

東奕坤也笑笑：“咱們都好久沒出來敘舊了呢。”

“是啊，工作一直太忙。”翟錫感慨，“不過我說奕坤，你下回能別把地點選在咖啡廳嗎？回回都在這裏，總會有些想忘卻又忘不了的回憶漫上來，這種感覺真的很痛苦的……”

東奕坤自是明白翟錫指的是哪件案子，便回：“過去了的就不要再想了，畢竟我們也已經盡了全力。你要想想，咱們這回辦的案子，結局比起先前那件，可要好上太多了呀。”

翟錫雖然點了點頭，可臉上的表情依然沉重：“雖說小夥子在裏頭表現好可以減刑，可一想到他人生中最寶貴、最美好的年華竟就要在監獄裏度過了，我的心裏就不好受。”

“唉……你說，她會等他嗎？”

“會啊，當然會。”

談及這個話題，兩人很是默契地沉默了一段時間。

片刻過後，到底還是翟錫先開了口：“不過說實話，關于這個案子，我至今還是有幾點不明白的地方。”

“沒事兒，你問。反正也是慣例了。”

“你別總說得好像我的智商矮你一截似的成嗎？”

“我可沒這麽說。”可東奕坤臉上的表情分明有玩笑的意味。

“好了，不扯無關的話題了。關于這件案子，我最想知道的是，當初你是怎麽想到要去租車行找尋和柳汀他們相關的線索的呢？”翟錫問。

東奕坤點頭，臉上的神情似是在說“這是個好問題”，可還是沒有立即作答。

過了約莫三五分鐘，他才将眼神放空望向遠處，悠悠地說：“因為柳烨臨死之前的那個微笑。”

“柳烨臨死之前的微笑？”

“是的。你還記得當時他說的話嗎？他說：‘太太早就走了，你們再也不會找到她了。’ ”

翟錫點頭。

于是東奕坤繼續說了下去：“那就表明，柳汀他們有足夠的自信不被我們找到。也就是說，他們相信，即便我們已經知道他們離開的事實，卻依舊無法知曉他們的去向和行蹤。可既然如此，他們又怎麽會那麽輕易地就讓我們查到了他們的購票信息呢？這明顯是在故布疑陣。他們的目标絕不是那個臨海的小鎮，而是更遠的地方。我看過地圖，國境線離這個小鎮不算太遠。而有什麽方法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抵達國境線，又能最大程度地抹去行進的痕跡呢？如果非要讓我賭一樣，我想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租車。而最後的事實證明，我的運氣還是不錯的。”

“那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确定，柳汀是在撒謊的呢？”

“從一開始就确定了吧。”

“為什麽？”

“直覺。”

翟錫真恨不能扇他一巴掌：“又是直覺！我說，為什麽你每次都能有這樣精準的直覺啊？”

“這也不算是什麽好事兒吧，翟錫。”東奕坤捧起咖啡慢悠悠地嘬了一口，“充其量只能說明我這個人有些冷血。”

明白過來他這句話背後的含義，翟錫只覺臉頰有些發燙，遂咳嗽了一聲将話題轉移開來：“那你是從什麽時候發現，柳汀已經不在那幢別墅裏的呢？”

“從他們離開的那一天起。”

“什麽意思？”

“報案當天，柳汀就再沒有回來過夜了。”

“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一直在盯梢。”

“盯梢？”

“是的。她的房間裏一直沒有出現過人影。如果是一時半會兒的還好說，可整整一個晚上，甚至接下來好幾天都沒有，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翟錫只覺得渾身霎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原來先前，東奕坤之所以說要分頭行動，是因為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正确的調查方向。而自己呢，卻還一直沉溺在對柳汀的同情，甚至于淺淺的愛慕之中。

“那你為什麽不早點兒告訴我？”想到這兒，翟錫的語氣開始變得有些不悅——他幾乎是生平第一次發現，自己居然還有如此愚蠢的時候。

“因為我需要一些時間确認。我是在打電話給你的那天，才确認我的懷疑是百分之百正确的。如果柳汀不是逃跑了，那她就是死了。但不管是哪一種，都會令我們的調查結果非常不樂觀。”

“那麽……淩曉風呢？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早已确定了他的存在？”

“是的。這是當然的呀。單憑柳汀一個人，絕無可能完成如此缜密的計劃——她不是這樣的性格，甚至連柳烨都不是。但後來發生的事卻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而一個能讓柳烨付出生命的代價去守護的嫌疑人，我想他和柳汀的關系一定非比尋常。事實上，就算他自己不說，我也能當着他的面推演出全部的案件細節。可是他說了。

“不僅說了，還說得幾乎推翻了我之前全部的設想。我原以為這不過只是一樁普通的情殺案，卻斷斷沒有料到藏在背後的故事竟是如此曲折。”

說到這兒，東奕坤頓了頓，眼裏的光亮變得有些黯淡下來。

“如果早知道結局如此，我或許一開始就不會接受柳汀的委托。”東奕坤嘆了口氣，“我真的想不懂，她為什麽要來拜托我呢？”

“或許是因為她沒有勇氣報警——也有可能，是她估計錯誤了。”

“估計錯誤？這是什麽意思？”

“或許她是覺得，如果你真的能推斷出全部的真相，那麽你或許會站在他們那邊，放他們一馬——我只是說或許。”

東奕坤卻是搖了搖頭：“我覺得不是這樣。”

“那你覺得是因為什麽？”

東奕坤放松身子靠在椅背上，擡眼望向了被燈盞點綴得有些朦胧的天花板：“嗯……我想，或許是因為她希望我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這樣我也許就找不出真正的兇手了。事實上，她也的确這樣努力過，不是嗎？”

“确實。而且，她似乎确有将真相緘默到底的打算。”翟錫說，“但我還是覺得有這種可能。畢竟之前，我們也曾經站在過受害的一方。而且，就在你打算逼她說出全部的真相的時候，我還曾在她的臉上望見過失望的表情。”

東奕坤低下頭，說：“我已經很內疚了，請你不要再刺激我了，好嗎？”

翟錫趕緊別開目光，閉口不言。

“但說到底，都是因為我猜錯了殺人動機。”但過了一會兒，東奕坤還是顧自說了下去，語氣聽起來很是懊惱，“這好像是我一貫的弱點。我總是能清楚地推演出大致的過程，可我總是弄錯殺人動機。”

翟錫只覺得自己也被喚起了某段記憶，便趕忙安慰道：“可就像我之前說的，這次的案子，結局并沒有那麽不幸，不是麽？再說了，能看到表象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啊。有時候，如果犯案的人不說，興許誰也猜不到事實的真相呢。而且，我們也已經盡力為他們争取了最好的結果，這不就好了嗎？我想，柳汀不會怨你的。”

“希望如此吧。”東奕坤點點頭，稍稍明亮了一些的眼神似乎在暗示他的心情好過了一些。

“就讓我們為他們祝福吧。”翟錫說着，舉起了手裏的杯子。

“以茶代酒。”東奕坤也提起水壺倒了一杯茶，笑着舉起了杯子。

兩只杯子輕輕碰在一起，杯面上開始蕩開一圈圈波紋，碧綠的茶葉随之上下起伏，好像在拼湊着什麽圖案。

翟錫揉揉眼睛，想要看得再清楚一些。

空洞的眼珠、裂開的牙齒、狡黠的微笑。

那是一副骷髅的面容。

翟錫心頭一凜，忽地就想起了先前的那個夢。

也正是在這一瞬，他終是想起自己是在哪裏見過那個笑容了。

那正是柳烨臨死之前的微笑。

“她已經安全了。她深愛的人也沒有死。請您放心地去吧。”翟錫對着杯中的圖案如是說道，眼裏不由得變得有些酸澀。

就好像電影中的特效鏡頭一般，杯中的茶葉開始漸漸地散開，複歸一片混沌，就好像一樁終于被了卻的心事。

“翟錫，你在跟誰說話？”

“沒有——嗯……跟一個故去的人。”

翟錫說着，放眼望向了窗外。

盡管城市的夜空依舊因璀璨的燈火而徹夜不眠，可今夜，翟錫竟意外地在其間發現了幾顆星星。

其中有一顆星星特別耀眼，翟錫不費多大力氣便能望見。

于是，他對着那顆星星笑了笑。

而那顆星星也随之一閃，就好像在為翟錫送上一個美好的致意。

作者有話要說：

這本書到這裏就完結啦～照慣例，在書的結尾，我該是要和小天使們來一段愉快的交流的，但今時不同往日，也正所謂言多必失，我也就只能忍痛割愛舍掉這個環節了……就保留一下對小天使們的感謝吧：

感謝小天使小土豪、小天使拉拉、親愛的楓楓、可愛的悅悅在剛開文的時候就現身鼓勵，看到你們的評論我真的心裏比吃了蜜還開心的～～(*≧▽≦)~~幾乎是一看見你們的名字，就會憶起回憶裏最美好的時光，那幾天真的感覺走在路上步伐都分外輕快～～(*^__^*)～～

感謝可愛的小天使Vitoria的誇贊，小天使也很可愛，還有一個如此洋氣的名字～～也感謝小天使這麽關心這部作品，在亂碼的時候第一時間告訴我，真的好感動！～￣▽￣～～

還要感謝小天使雲木一路的支持呀～～感謝小天使留了那麽多精彩的書評，能看到自己寫的東西被這樣認真地閱讀，我真的超感動超感動的～～感謝緣分讓我們相遇，也祝小天使能遇到更多讓自己傾心的作品呀～～(*/ω＼*)～～

感謝小天使容住否和小天使小金超可愛的催更，當時看見小天使們的耐心等待，我的心裏真的是暖融融的，超開心～～￣ω￣=～～

以及，感謝小天使“皇上駕崩!”和小天使“漫漫漫漫漫夜”灌溉了營養液～～謝謝你們的支持！～(〃^ω^)～～

如果我有遺漏哪位小天使，那真的很抱歉，向小天使說聲對不起……我不想在後臺再翻閱到之前的一些刺眼的評論，只能每個章節依次點開，可能查閱不周遺漏了，還望見諒。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可能都不會再開新文了。自從工作之後，感覺很難像之前剛從學校裏出來那樣絲毫不care什麽，因為每一天都很忙碌，而且本身工作就難免會遇到一些不順心的事情，而如果再看到很糟心的評論區……我只覺得自己真的是沒有多餘的閑心去處理，只會糟心到不想打開後臺……而且我本身也是個性子很直的人，一生氣起來說話也不會那麽好聽……大家都這麽忙，靜下心來看看書不好麽，何苦看個書還要給自己添堵呢？

所以，接下來的書，我估計一律都會完本再發了吧。內容都已經定稿，不管我的心情怎樣，都還是可以更到結文的。熟悉我的小天使應該都知道，我在短篇虐一把之後，長篇都是蠻歡快蠻小清新的……下一本書很歡快呀，但是也很長，所以等全部寫完再發出來，估計得要一年之後了吧。真是漫長啊，不曉得到時候還能不能遇見熟悉的小天使呢？（捂臉）

最後，感謝這篇文又讓我認識了不少可愛的小天使，希望等到新書開出來的時候，緣分能讓我們再度相遇，再在評論區有一段愉快的交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