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同病相憐
125.
本來說好了要學劍氣氛良好的一晚上, 全被這只卡頭的胖鴿給毀了。
張小元笑得喘不過氣,而他越笑, 那只胖鴿子越是卯足了勁蹬着小短腿死命想把脖子往裏拔。
他從來沒有想過一只鴿子竟然可以胖成這樣蠢成這樣, 他笑得手抖, 實在沒辦法幫胖鴿子把頭弄出來,只好扭頭看一眼大師兄, 想要請陸昭明來幫忙。
陸昭明看起來似乎略微有些不高興。
這鴿籠是木制,間隔的縫隙并不算大, 也不知胖鴿是怎麽将腦袋塞進那縫隙中去的,硬掰斷的話,木刺或許會刺傷肥鴿的脖子,這是下下策, 他們應當要想些其他法子。
而後張小元便見陸昭明拔出了匕首。
張小元一陣驚慌:“大師兄!你想幹什麽!”
陸昭明并未說話, 他看了看鴿籠的大小,試探着将匕首卡入鴿籠栅欄的縫隙之中,無視那只肥鴿子驚恐萬分咕咕大叫的聲音, 嘗試着要将那木條磨斷。
他随身攜帶的匕首是佘書意在他弱冠之時贈與他的,京城首富少東家拿出來送人的東西,品相當然不會太次, 這本也是削金斬鐵的利器,只不過如今肥鴿子的脖子就卡在兩根木條之中, 他的手只要略有不穩,就必定會将肥鴿的脖子割傷。
這要是弄不好……那可就真是一樁鴿鴿斷頭的血案了。
就算是陸昭明常年習劍,他的手本該是極穩的, 可他也只敢小心翼翼用匕首磨斷那木條,生怕一不小心就真要出個什麽意外。
張小元簡直有萬分緊張。
他蹲在陸昭明身邊,盯着陸昭明的手,看陸昭明小心翼翼弄斷了幾根木條,總算将肥鴿子救了出來。
張小元松了口氣。
卡住的肥鴿終于獲救,這籠子卻也跟着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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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總不能将肥鴿随便丢在屋內,或是丢在院中,就算它胖,它也是會飛的鴿子,還是直腸子的禽類,若是不小心飛走了,亦或是跳到他們合屋梁上拉一泡鳥屎,那可就有夠他們受的。
只是天色已完,這時候想出去買鳥籠子……顯然也是找不到的。
張小元不免有些苦惱。
他看向大師兄,想要問大師兄如今怎麽辦才好,不想陸昭明已開了鴿籠,伸手将那只鴿子抓了出來,吓得鴿子拼命撲騰着雙翅,卻始終無法從他手中脫開。
陸昭明尋了一根小細繩,捆在肥鴿子的腳上,再将繩子的另一頭栓在了桌腿上。
肥鴿子:“咕咕咕?”
張小元也一怔:“大師兄?”
陸昭明神色平靜冷淡,說:“防止他飛走了。”
張小元看着他的臉,總覺得他好像有些在公報私仇的意味。
那肥鴿子倒是毫無察覺,陸昭明将它放下來,它邁着小短腿便飛速蹿離陸昭明身邊,繩子繞在桌腿上,自己便将自己限制住了。
張小元:“明天或許還要出去買個鴿籠。”
陸昭明面無表情拍了拍自己的手,說:“先背劍譜。”
張小元:“……”
不,他已經不生氣了,他可以不看劍譜了嗎?
126.
張小元挑燈夜戰,一夜的功夫,竟将那本劍譜看到了五頁之後。
這對他而言,着實是令欣喜的進步。
三更前他方睡下,天剛亮便被那只肥鴿子咕咕咕的叫聲吵醒了,鴿子餓了,昨日掌櫃的将鴿子給他時,順帶着給了他不少鴿子食料,還告訴了他這只鴿子的食量,張小元毫不猶豫将分量減半,放在肥鴿子面前,轉頭卻見陸昭明早已起身,似乎正在院中練劍。
不止陸昭明,花琉雀也起來了,打着哈欠抱着銅臉盆到院中打水,看見張小元時還與他笑了笑,算是打過招呼,而後又抱着銅盆回了屋中,蔣漸宇還在休息,站在院中聽他的呼嚕,簡直震耳欲聾,而張小元昏昏欲睡,靠在廊下,竟然已經免疫了二師兄的呼聲,靠在廊下打了個盹。
等他再醒來時,天已大亮,他睡得太久,姿勢又不對,如今脖頸到後背都在發疼,他揉着背,發現花琉雀就坐在不遠處翻看劍譜,而蔣漸宇不知何時也已起來了,他在院門邊與幾個陌生面孔說話,似乎是在回答他們關于入門的有關事宜。
那日大師兄在論劍臺上的表現實在太過耀眼,張小元覺得,那些人應該是想來拜師的。
他又打了個哈欠,再轉過頭,一眼便看見那種胖如肉雞的肥鴿撲騰着翅膀飛起半空,撲騰着小翅膀直接落在了蔣漸宇肩上。
蔣漸宇本在與那幾人說王鶴年的光輝往事,他愣被吓了一跳,下一刻陸昭明劍到,吓得胖鴿原地一瞪起跳,蹭掉幾根羽毛,飄乎乎随着衆人的視線在蔣漸宇面前落下。
張小元愣住,不由便問身邊的花琉雀:“大師兄這是在做什麽?!”
花琉雀說:“在給你的肥雞減肥。”
張小元:“啊?”
“你那只肥雞,沒有人追就不飛不愛動,大師兄說他正好要練劍,這是舉手之勞。”花琉雀翻過一頁劍譜,打了個哈欠,又說,“我不明白,他今天的脾氣怎麽這麽壞。”
張小元:“……”
張小元扭頭看向院門邊的蔣漸宇,與他身邊站着的那幾位本想要入門的年輕人。
衆人的目光都追着陸昭明的與那只大肥鴿的身影,又聽見花琉雀與張小元的對話,有幾人便将目光轉了回來,怔怔看着他們,像是沒聽懂他二人說的話。
張小元不免略有些羞惱。
這麽多人在此處看着,花琉雀卻說他的信鴿……是一只大肥雞!
這讓這些人要怎麽看待這件事?他們門中英氣逼人武功蓋世的大師兄,竟然在院中追着一只肥雞跑,這未免……也太丢人了一些吧?!
張小元深吸一口氣,竭力向花琉雀暗示:“我都說了,那是我養的信鴿!”
連門內小徒弟的信鴿都可以養得如此肥,新人們一定會覺得他們師門富庶,衣食無憂。
可不想花琉雀微微擡眼,看了看張小元,嘴上說道:“我覺得你用廚房裏的雞送信,都比那只胖鴿子要靠譜。”
張小元:“……”
張小元看向院中,肥鴿子扇幾下翅膀便要跳上幾步,它好像真的胖到飛不動的地步了,張小元不免咬牙,他一向覺得花琉雀是個極懂察言觀色的人,怎麽今天到了這種時候,他忽而就什麽都不懂了。
罷了罷了。
好歹花琉雀說了,廚房內的雞比肥鴿要靠譜,那也便是等同于告訴這幾人……他們師門還是養得起雞的呀!
雖然這結果勉勉強強,可并沒有差得立即便會将人趕走的地步。
張小元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作為師父門下的弟子,已盡了自己的弟子的本分。
可那些來向蔣漸宇咨詢入門事宜的人,還是呆呆看着陸昭明與邁着兩條小短腿滿地亂跑的鴿子。
他們好似已連一個問題都問不出來了。
不僅如此,站在最後的那個人甚至默默後退了一步,看起來像是心中已打了退堂鼓,只等蔣漸宇不注意時,他就要腳底抹油偷偷溜開。
蔣漸宇當然也有所察覺,他硬着頭皮想要解釋,半晌也只憋出一句:“只是……只是一時玩鬧!”
他說完這句話,卻見那名心中打了退堂鼓的年輕人,又默默後退了一步。
蔣漸宇下意識脫口而出,道:“這只是意外,這雞太胖……不是,這鴿子太香……也不是……這只是練功閑暇的小游戲!”
他眼睜睜看着最後那人又退了幾步,朝他一揖,道:“蔣少俠,我還有事!”
說完這句話,那人已腳底抹油一溜煙跑了。
張小元呆怔怔看着那人頭頂,正好蹿出幾個大字。
「這是什麽奇怪師門」
「如此愚蠢的游戲」
「告辭!」
張小元:“……”
127.
圍着蔣漸宇的人瞬間溜走了大半,而陸昭明收劍歸鞘,今日練劍時辰結束,可憐小肥鴿今日只吃了一半的糧,還被追着跑了一個多時辰,靠在牆邊便已不想動了,陸昭明還要将它捆回桌下,這才轉頭問張小元:“你要去給他買個新籠子嗎?”
張小元不住點頭。
他還未吃過早飯,武林盟內備有簡單的饅頭面條等早食,他吃了一些,便跟着陸昭明一塊出了門。
如今富豪鄉紳大多都有養鳥的嗜好,城中不少地方都能買到鳥籠子,只不過那些鳥籠大多是給身軀嬌小漂亮鳥兒用的,張小元想想家裏那只胖得跟雞一樣的鴿子就發愁,他們逛了兩圈,張小元覺得這些鳥籠子都太小了,最終他想了想,屈辱地走進了菜市場,用幾個銅板跟賣雞的大娘換來一個結實的雞籠。
這個籠子的大小,是絕對不會卡住脖子的間隙寬度!
張小元覺得,這才是最适合那只胖鴿的完美籠子。
挑完籠子,時間已近中午,他們本該回武林盟吃飯,可張小元心中惦記着他昨晚上沒吃到的烤乳鴿,不論如何,他一定要帶着陸昭明過去看一看。
他早向花琉雀問了那家店的位置,那也是家酒樓,不過這酒樓以各式各樣用肉鴿做的菜而聞名,甚至有全鴿宴等菜式,只是價格昂貴,他們應該吃不起。
陸昭明從不會對他有意見,他們到了那酒樓,雅間要多出幾兩銀子的房費,張小元想省下這筆錢,便只是在一樓找了個角落位置,想吃了飯便走。
他萬萬沒想到,在這裏竟然也能遇上熟人。
是扶着腰走路困難的曹紫煉,與那金發碧眼的西域胡人阿善爾。
四人目光相對,除了陸昭明外,好像都有些尴尬。
曹紫煉怔了片刻,立即捂緊了自己的腰,陸昭明也認出了他是何人,一只手已按在了劍上,曹紫煉不由後退幾步,躲到阿善爾身邊,明顯有些說不出的害怕。
這酒樓這麽多人,若真打起來弄壞了些什麽東西,保不齊還得賠錢,張小元急忙按住陸昭明的手,匆匆說道:“大師兄!不要跟他們這種只有兩個人的門派計較!”
陸昭明一頓,疑惑問:“只有兩個人?”
他看不到曹紫煉的頭頂信息,他只知道這人是鬧了武林大會的奇怪人物,而若非邪道一呼百應的大門派,有腦子的正常人,應當是不會去大鬧武林大會的。
他沒想到那個所謂的幽幻宮,竟然只有兩個人。
曹紫煉明顯一頓,惱羞成怒,大喊:“誰說我們只有兩個人了!”
張小元看向他的頭頂,這才發現幽幻宮弟子數量的那個數字确實發生了變化,現在他們有……三個人?
張小元:“……”
為什麽還真有人會加入這個愚蠢的奇怪門派。
他如此一想,轉頭正見一名虎背熊腰的漢子從外走進來,口中還粗聲粗氣地與曹紫煉道:“曹宮主,阿長老,弟子已經套好了馬,可以出發了。”
張小元先是一愣,想“阿長老”到底是個什麽奇怪稱呼,而後猛然又意識到……等等,這位大哥該不會就是幽幻宮的新弟子吧?!
那漢子見曹紫煉并不回答他,只是瞪圓了眼睛看着張小元,他撓撓腦袋,有些不解,想了會兒,覺得自己已經領悟了曹紫煉這個眼神的意思。
如此神色,難道不是求賢若渴嗎!
他跨前一步,到了張小元面前,滿面誠懇。
“小兄弟,入宮嗎。”那人粗着嗓子叽叽呱呱說道,“入我幽幻宮,武功呱呱叫!”
張小元呆呆看着他,那人頭上叮地一聲就冒出了一行字。
「吳魁,幽幻宮初級弟子。」
吳魁:“入門就送大白馬!晉升速度杠杠的!”
張小元眨了眨眼,那人頭上的字向上翻去,接着變成了另外幾個字。
「……見習初級弟子。
入門時間:二天。」
張小元:“……”
這事情發展實在超出他的預料,張小元不知該要如何反應,他呆呆聽着吳魁唾沫橫飛地介紹着幽幻宮,陸昭明伸手将他護到身後,而他探出頭來,眼睜睜看見吳魁的頭頂上瘋狂往外蹦着字。
「喜歡鄰村施翠翠」
「早起沒漱口」
「想娶她」
「配不上」
「昨晚忘洗腳」
「不闖出名頭絕不回村」
吳魁:“你看哦,我們幽幻宮待遇很好的!”
張小元按住了他的手。
“吳大哥,這世上沒有萬事俱備的,做人要勇敢點。”張小元認真說,“人這一生,錯過了,就來不及了。”
……
張小元目送着想拉自己幽幻宮唯一弟子吳魁拜別曹紫煉與阿善爾毅然返鄉,欣慰地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做了件促成他人姻緣的好事情。
而後他回過頭,再看向曹紫煉的頭頂。
「曹紫煉,幽幻宮宮主,宮中人數:二人。」
真好。
今天也是成功勸人棄暗投明迷途知返的一天呢。
曹紫煉咬牙切齒,他捂着自己的腰,拼命想要掙開阿善爾的阻攔,一面去拔自己的腰間的刀。
“老子收了兩個月才收到的弟子!”曹紫煉沖張小元大吼道,“你他娘的!老子要和你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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