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初次交鋒】

★我願意交心,不是因着你的身份,你的實力,更不會是這個孩子。征服我的,從來都只是你——謝臨淵。★

……

春去秋來,幾番日月更替。

謝婉平領着謝三和謝小六來的時候,沈臨硯峥在院中收集落花,準備給謝二釀酒用。

謝二上山采藥,比這浩浩蕩蕩的一群人後一步回來,差點被堵在半山腰上,費了好大勁才撥開留在院外待命的衆人。

沈臨硯不着痕跡的給謝二使了個眼色,讓他守好後屋,謝二反應極快的點頭回應,從側面悄然潛進後屋,神不知鬼不覺的。

“狐貍精!”

謝小六朝他做了個不善的鬼臉,眼神厭棄的模樣,好似在看一個天底下最污穢的髒東西,但很快被謝三攔下了。

當先的謝婉平倒是笑得很惬意:“謝家的人似乎都不怎麽待見你呢~當然,大哥二哥除外~”

“你來做什麽?”

沈臨硯依舊忙着自己手中的事,眼皮都沒擡。

冷不丁眼前養護得極好的花枝,被一只素手無情的折斷,甚至還挑釁似的在他眼前晃了晃: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這首杜秋娘的《金縷衣》再适合你不過了,何苦執着的撿拾那一地的殘紅敗柳?瞧這花,開的多豔~”

“怎麽,你以為遠離你謝家權政中心多年的謝臨淵,如今回來,就注定是敗局的下場?像這殘紅敗柳一樣沒有前途、沒有未來?”

“不應該麽?”

“我看你是忘了,曾經被誰打壓得翻身不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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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死掙紮還要拼個牙尖嘴利麽……就會耍小聰明~”

沈臨硯拿了小鋤頭,拿走謝婉平折斷的那花枝,刨了個坑埋土:“花開富貴終有時,不敵殘花更護泥。有時候退一步并非壞事……生機也好,死局也罷,總歸是船到橋頭自然直,用不着我牙尖嘴利。”

“喲,你居然會欣賞公子小燕的那些歪詩豔~詞,平白敗了我對詩的興致!”

說完,謝婉平撞開他的肩膀,不請自入。

“慢着。”

謝婉平沒說話,只是極輕蔑的側首給了他一個視線。

“原主人說過,進院必須卸下所有武器。”

說完,平地裏忽地刮起一陣詭異的邪風,每掃過謝婉平帶來的一個人,便聽見“乒乒乓乓”的金屬相擊聲,不絕于耳,再一看去,地面一應的掉了一地的各式兵器。

自然也包括謝婉平纏在腰間那用慣了的鞭子。

“小題大做!”

謝婉平哼了他一聲,竟再也未曾關注過地上那可憐兮兮躺着的鞭子,負手邁步跨進門。

謝三帶着謝小六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視線曾短暫的停留在他這,可當他看回去的時候,謝三強扯過仍在表達不滿的謝小六,匆匆跟進去了。

沏茶、奉茶、添茶。

謝家三位,以及謝婉平帶來的那些所謂的謝家“長輩”們坐了滿屋,他望着頗有些哭笑不得的感慨,難不成這是三堂會審麽,會審什麽,謝家的長媳?

他不知道謝臨淵在後屋小憩何時會醒,也不知道醒來後知道這些人來此為難,謝二能否攔得住,他更不知敵人在暗我方在明的形勢下,到底還能為他做些什麽。

“不知各位來此,所為何事?”

開口的依舊是扒拉着茶杯蓋就是不喝一口的謝婉平:“我聽說,你真打算跟大哥在一起?”

“……嗯。”

“謝家的家訓和家規,你哪來的自信全都過關?”

“他和你們謝家的關系早就撇幹淨了不是麽?現下倒拿這個來說事,牽強不牽強。”

謝婉平掩嘴輕笑:“他如今還姓謝,怎麽不是我謝家人?縱使曾因事被我族從族譜上除名,他謝臨淵,還是脫不了謝家的制約,這家規嘛,自然還是要遵的~”

沈臨硯沉眸:“強詞奪理!”

“誰強詞奪理還不定呢,三哥,謝家家規第一條是什麽,念念。”

“無法傳承子嗣之人,不得嫁進謝家為媳,若迎娶多年仍是無出,謝家有權不經過其夫君,拟書休之。”

沈臨硯卻笑了:“誰說我跟他在一起,就得成為謝家的長媳?”

謝婉平的笑容忽然淡了,似乎還有些氣急敗壞:“我不管那些!你是男子,哪能有什麽謝家的子嗣……”

“他有。”

大廳連接後屋的門由內拉開,立在那的謝臨淵身形已經顯了,但是因着高大修長的身形,旁人見了也并不會往那方面想去。

謝二跟在後頭,愁苦着臉抱歉的看向他。

他僅是皺了皺眉,過去扶了謝臨淵在主座上坐下,自己倒立在謝臨淵身後站着,恭順的模樣。

謝婉平見他出來,被他這模樣吓了一跳,屋內衆人皆一片震驚後的寂靜。

良久,謝小六忍不住,指着自家大哥,初見的驚喜激動早就被目瞪口呆替代,只得抖着唇開口:“大、大哥……你這是……”

謝臨淵相比之下鎮靜許多,也淡然許多。

“你們說他做不得謝家的長媳,是因為他無法生養,而我雖被除名卻仍受謝家管制,就連娶妻也不能自由,對否?”

“不錯!”謝婉平率先回過神來,笑得陰森,“任你如何掙紮,他沈臨硯永遠進不了謝家的門。”

謝臨淵也不急,只是靜靜的望着自己的肚子。

良久,擡眸,眼底奇跡般的湧現出溫柔來:

“他沈臨硯有我謝家的子嗣,就在這。”

在場衆人,驚得狠了甚至還将坐着的椅子給帶翻了,胡子花白的幾乎都抖着手指着謝臨淵和他,氣得說不出話來,只一個勁的搖頭憤恨。

“呵~瞧瞧~你們有些人不滿我謝婉平,可你們看看你們一向自以為豪的得意門生,都做出了怎樣敗壞門風的事來?”

“謝婉平你閉嘴!這裏輪不到你說話的份!”

胡子花白的其中一位聽了,臉上忍不住一陣紅黑白變換,怒道。

謝婉平只一個眼神,衆人中便出列兩個年輕男子,沒有表情的将那花白胡子押在地上,謝婉平這才淡淡開口:

“杖刑五百,剜臉刺字……你生平以勤儉循禮聞名于世,既如此,便刺‘驕奢’二字好了,即刻行刑~”

謝臨淵不着痕跡的皺眉,卻只得別過臉去強忍。

不多時,院外傳來重物擊打的悶響,卻不見有任何慘呼傳來。

沈臨硯由不得不嘆,這些曾教導謝臨淵的名家夫子們,雖看不得他們這般在一塊,甚至還指責他毀了謝臨淵的一生,毀了謝家。

可謝臨淵終究是他們一手帶大的,容不得旁人說他的半點不是,尤其謝婉平……

他有時候很羨慕謝臨淵,有互敬互愛的兄弟,有疼愛自己的老師,有……喜歡粘着自己的,甚至有可能超越了一般情感的六弟……

而他呢,打小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甚至連自己勉強找到的狐貍窩也不甚安全。

也好在他本身就喜靜,耐得住不與人怎麽往來的孤寂。

謝臨淵似乎心有所感的回頭,握住了他的手,輕輕摩挲安慰。

最近,他經常笑,很好看,也很……令他怦然心動。

失落的心瞬間有了依靠。

不多時,氣息奄奄的白胡子被那二人拖了進來,無情的松手,任由那白胡子躺在地上。

二人一回座,即刻有其他的白胡子們上前将他攙起,傷重的白胡子眼都眯縫得睜不開了,仍不忘舉着手指朝着謝婉平一陣抖:

“妖女……你背着天帝做了那麽多缺德事,總有一天要遭報應的!”

謝婉平輕抿一口杯中的清茶,笑得肆意:

“噢?這回又不喊他沈臨硯是孽障,倒喊起我妖女來了?你們這些家夥莫不是老糊塗了吧~再說了,只要我的元峥無事,天帝哪有那功夫來管我如何治理謝家和羽族?怎麽通報不還是我說了算?”

“此女不除,我謝家危矣!天下危矣!”

白胡子一邊咳血一邊怒斥,忽然轉向沈臨硯,眼神似要撲上來吃了他一般:

“要是沒有你,此刻我徒早已控制大局,替天下除去這異數禍端,哪容得她作威作福那麽多年!謝家基業被毀,我第一個不放過你!”

沈臨硯不語,只是朝着白胡子恭敬的颔首躬身一禮,平靜道:

“若真有威脅到他謝臨淵的那一日,沈某曉得如何做,還請夫子放心,可他謝臨淵不僅是謝家的一員,他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不是麽?”

“你、你一個外人懂什麽!”

“是,我是不懂,可我有眼睛,也看在心裏:謝家現任族長雖不是你們一開始看重的人選,但是這些年的治理,不難看出他的才華,并不輸謝臨淵多少,怎的要死死抓住他不放呢?”

“又或許,你們看重的并非是人選的頭腦和才華,而是……一個能聽你們話的傀儡?若是身為一族之長,上至族中政務,下至家中瑣事都要為你們所威脅,所左右的話,還要宗主何用?”

“你?!”

白胡子們被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胡子一個勁的在那抖。

沈臨硯端端正正的作揖,朝白胡子們行了個周到的禮數,淡然退回,不再言語。

謝臨淵回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眸底很亮。

沒人注意到,對面衆人中的謝三,也把視線投了過來。

謝小六依舊咬着手指,洩憤似的一個勁将桌上的甜點塞進自己嘴裏,塞得腮幫子鼓鼓的生悶氣。

謝婉平臉上陰晴不定,喝着自己的茶不停地來回打量白胡子和主座上的反應,看好戲似的。

一時之間,衆人心思各異。

最後,謝婉平起身告辭,帶着一衆 “謝家軍” 浩浩蕩蕩的“撤離”。

山中的藥廬再次恢複了平靜。

然而真的恢複了平靜麽?

沈臨硯與謝臨淵并肩站在山頭,心思難平。

這次謝婉平隔了這麽久忽然到訪,明着說是來聲讨他是以什麽身份跟着他謝臨淵,百般刁難,實則約莫是來探虛實的……為她已經籌措好的陰謀,來探路撒網。

“敬之。”

“……”

“他們想要個傀儡攝政,才對我這麽在意用心……那你呢?”

“我什麽?”

“你答應跟我在一起,會不會也是為了什麽目的……”

“你覺得我是為了什麽才跟你在一起?”

“我……”謝臨淵嘆氣,只得一個勁的握着他的手摩挲,“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麽,有事你都是自己悶着,朋友也沒幾個,我甚至不知道,你是不是只是因為孩子,才會妥協……”

沈臨硯默然,忽然就有些心灰意冷了,忍不住負氣道:“既然你這麽想,那便這麽着吧。”

握着他的手忽然一緊,那力道大的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

他忽然轉身,将頭埋進他的肩窩,聲音悶悶的。

“老二說這事兇險得很,尤其我骨架不适合……如果這孩子出來後,我撐不過去,你……可願到我的墳頭……”

“謝臨淵!”

沈臨硯承認聽到這話的時候,只覺一陣心慌不安,猛地推開他,吼得歇斯底裏:

“你就喜歡丢下我一個人是不是?好啊,你要是敢輕易放棄,我立刻去跳忘川,讓無盡的忘川水将我的存在全都抹殺,你便盡情的去輪回好了!我死都不會去找你的墳頭的!”

“敬之……”

謝臨淵愣愣的望着他,想要靠近。

“別碰我!”

沈臨硯失控般捂着頭蹲在那,深情悲絕:

“狐珠我不要了還不行?有了狐珠我不明白你還怕什麽……為什麽你就是不明白呢?我不想看到有誰在我面前死去!親人也好,宿敵也罷,哪怕是路人……為什麽要抹殺他們的存在……他們做錯了什麽……”

“你說什麽?狐珠……在我身上……”

謝臨淵忽然臉色發白的倒退幾步,不敢置信:

“為什麽?你的千年修為全在狐珠上,你……這樣不形同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麽?好端端的為什麽要給我?!”

“你以為服了那藥就沒事了?沒有狐珠的千年修為,就是塑形也會要了你的命!狐珠還可以護着你直到孩子降生,且功力不減……”

“……生死有命,我不怕,可你不該給我狐珠!”

“謝臨淵!”他眼神空洞的擡頭,望向謝臨淵,絕望般的笑,“你既說了生死有命,天帝幾乎将我毀的渣都不剩,你又為何到處收集我的殘魂舊魄讓我投生狐族?你能對自己狠心,怎的就對我狠不下心呢!”

“敬之!”

謝臨淵後怕般的一把摟緊他,恨不能融進骨血裏,似乎回憶起了什麽不好的事,尾音都在顫:

“我不管你記起來多少前生的事,我只求你別再那麽吓我了!我一覺醒來,等來的不是你的冷言冷語……你化成了白骨,他們就想盡各種辦法淩~辱,就算如此他們還是不放心,他們……他們用紅蓮地獄的烨火把你的靈灰都燒沒了……他們甚至……”

聽到這,沈臨硯忽然安靜下來了,他扶上謝臨淵發紅的眼眶和仍舊沒有一滴眼淚的臉,笑得很輕,很輕。

“那又如何?這些事……遠不及你囚我時對我做的那些傷害來的要重,要狠。”

“天下人可以鄙薄我,天帝可以侮辱我,可唯獨你……謝臨淵,我受不起你的摧殘,哪怕只你一個眼神,一句冷哼……哪怕你說你對我的情,無人能比。”

沈臨硯發狠,狠狠的壓上謝臨淵涼白的薄唇。

深到骨髓的痛,只有這樣才能傳達。

傳達曾經的芳心錯付,到最後的心灰意冷……謝臨淵,你給的這些傷痕,他會記一輩子,哪怕一觸及便是排山倒海的恨與悔,他也不舍得忘記。

“謝臨淵,你是我的唯一。”

唇齒間,低到幾乎被風淹沒的輕喃。

此刻,被謝臨淵深深的印在了腦海裏,刻在了心上。

仿佛一切都值了,只因他沈臨硯這一句話。

縱使逆天,他也甘願!

“今日的話,你再沒機會反悔了,敬之。”

“要你啰嗦!”

“那……不如讓我……”

“哼!我說不讓了麽?要不是顧忌着孩子,怕你難受,我才不會甘願……”

“嗯,我知道。”

“謝婉平的事你打算出手了?”

“……再說吧,這事你別管。”

“只怕樹欲靜而風不止,臨淵,我沒了狐珠,只怕會成為你的累贅,白胡子說的沒錯,如果真的到了那個時候,你別管我。”

“……”

“臨淵?”

“你覺得可能麽?”

“那至少……你不能有事。”

“好。”

“大哥!不好了!”

沈臨硯疑惑的回頭,望向跑的氣喘籲籲的謝二。

謝二撐着膝蓋,往後山的瀑布一指,手都在抖:

“魔君……魔君的封印……”

作者有話要說: 據說小沈木有狐珠了也還是很膩害的,畢竟天賦擺在那,不然也不會遭到天帝忌憚,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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