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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還是,算了。◎
最終那碗面也沒能吃成。
薄詩半路接到了易珩的電話, 他說自己進局子了,讓她來撈人。
薄詩一下子困意全無,坐直了身子:“……你幹什麽了?”
“飙車。”
“真的假的?”薄詩蹙起眉,半信半疑, “這種事也會進局子……?而且大下午的你飙什麽車?”
“我無聊呗。”易珩不以為然, “還有就是路上撞了輛車, 對方報警了。”
“……”這才是問題所在吧。
“我不想這事驚動我爸媽, 所以才給你打電話的。”易珩懶洋洋道, “怎麽說, 學妹什麽時候來保釋我?”
薄詩遲疑了幾秒,還是說:“你等着, 我馬上來。”
現在因為訂婚的事傳開來,薄家和易家相當于是臨時綁定, 易珩這邊要是有什麽不好的傳聞,薄家臉上也挂不住。
挂完電話, 她對程宿嶼說:“掉頭, 去市中心的派出所。”
“好。”
程宿嶼沒問原因, 照做了。
薄詩看了他一眼,捏住手機慢吞吞說:“我今天突然有點事, 面就不陪你吃了,你下次自己去吧。”
程宿嶼對此沒做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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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着眼,睫毛很長, 純黑的眼睛看着前方,唇色寡淡, 模樣不太健康。
程宿嶼總是給人一種遮天彌漫的霧, 或是寒風凜凜的雪那樣的感覺。
清冷, 潮濕, 疏離,捉摸不透。
他修長幹淨的五指搭在方向盤上,指尖微曲,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着。
程宿嶼在紅燈前踩下剎車,微微偏過頭看她:“今天沒空的話……可以改天嗎?”
薄詩低着頭,正在搜索引擎上查“飙車會留案底嗎”,聞言頭也不擡答:“不了吧。”
“仔細想了想,我們現在也不是可以單獨吃飯的關系。”她垂着腦袋頓了頓,又說:“所以還是算了。”
所以還是,算了。
空氣裏的溫度随着這句話的落下驟然降低。
像是一塊石頭沉甸甸地砸下來,程宿嶼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慢慢收緊,他的手指仿佛也被凍僵。
這時綠燈亮了。
他阖了阖眼,低垂的眼睫顫抖着,像一只将要振翅的蝴蝶。
“……我知道了。”
一直到派出所門口,他們都沒再說話。
易家的律師比薄詩到的更早,與被撞者商議好了賠償金,兩邊和解。她在手續上簽完字,一轉頭,就看到易珩坐在門口的座椅上,百無聊賴地打着游戲。
看到薄詩來了,他按下息屏鍵,歡快地朝她揮了揮手:“學妹,這裏這裏!”
薄詩走過去。
“HelloHello,是學妹的朋友嗎?辛苦你送她來找我。”
易珩目光後移,看到她身後的程宿嶼,笑容不變,表情歡快地招呼他,像是第一次見。
薄詩腳步稍頓,瞪他一眼,“你幹嘛?”
又不是不知道程宿嶼是誰。
易珩還是笑眯眯的:“打個招呼嘛。”
程宿嶼深深看了他一眼,語氣平靜得像是一潭死水:“你好。”
易珩煞有其事地歪頭,裝模作樣道:“你好……話說你看起來有點眼熟诶?”
“我說你,有完沒完了。”
薄詩皺着眉,不高興地打斷他,“我還沒問你呢,既然找律師了,還讓我過來幹嘛?”
易珩樂不可支,笑得脾氣很好:“這不是一開始不想讓家裏知道嗎。”
他朝薄詩背後努了努嘴,說:“撞了車這種事瞞不住,最後只能打電話通知了。”
薄詩緩緩呼出一口氣:“下次這種事早點說。”
省得她白跑一趟。
易珩面不改色,笑着點點頭。
他有一雙少年氣的眼睛,漆黑的眼珠漫不經心,閑閑打量薄詩身後的人。
易珩有些心不在焉,今天要不是為了薄詩,他哪會因為撞車這種小事進局子,又不是撞死人了。
這樣想着,易珩輕輕勾了下唇,又道:“說起來,我撞車這件事還得怪學妹。”
“……你在說什麽瘋話?”
“就是的嘛。”易珩癟了癟嘴,委屈道:“我當時好好地在路上開車,結果突然接到朋友電話,說你在和前男友吃飯诶——”
他眼睛錯也不錯,意有所指地看向程宿嶼。
薄詩表情一僵。
易珩嘴角挂着戲谑的微笑,“是這樣嗎,學妹?”
鄧桦桑在電話裏言之鑿鑿,說薄詩和程宿嶼在他公司碰上了,感覺這兩人之間氛圍怪怪的,讓他留個心眼多關注下。
在這種情況下,易珩心情難免有些糟糕。
所以才會在被後面那輛車超速的時候,不、小、心踩下了油門。
易珩重點強調了“不小心”後,有些悶悶不樂地控訴薄詩:“再說了學妹,我們可是要訂婚的關系……你這樣做是不是有點過分?”
薄詩忍了忍,實在是有些難以忍受地嗆聲:“你撞了人家的車,怪我?”
在程宿嶼面前她不好反駁,但易珩這個口無遮攔的家夥——明明說好了只是做戲的,誰說要和他訂婚了?
“不可以怪學妹嗎?”
偏這人笑得很渾,語氣欠欠的。
薄詩冷着臉,轉頭就走。
易珩朝程宿嶼點點頭,不緊不慢跟了上去。
這兩人表現得越熟稔,程宿嶼的臉色就越慘白。
派出所門口,易家的車等在那裏。
律師跟薄詩問了好,轉頭朝易珩說:“易少,回去嗎?”
易珩嗯了一聲,坐上車後卻沒說走,車窗搖下來,他打量了薄詩一會兒,笑着道:“學妹不是開車過來的吧?幫了我這麽個大忙,不如我送你?”
薄詩盯着他看了會兒,皺眉。
怎麽說呢……
她總覺得易珩這人性格乖張,做事太随心所欲了,不大好應付。
“怎麽樣,上車嗎?”她不說話,易珩又耐着性子問了一遍。
薄詩慢了一拍,還是答:“……行。”
不過此時此刻,她也不知道要怎麽和程宿嶼相處,還是分開的好。
上車時薄詩頓了頓,沒有回頭。
她沒有看見背後有個人将要擡起的手,和怔愣一瞬後無力垂下的指尖。
易珩将一切盡收眼底,他彎起眸,笑得像個小天使,高興地提議:“一會兒去吃日料嗎?我有點餓了。”
“……”
不知為何,薄詩稍稍有點心虛,她下意識想轉頭朝外面看,理智又讓她按捺住沒動。
薄詩屏息了片刻,等車窗徹底關上後,才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在易珩饒有興趣的注視中說:“不吃,我要回家。”
易珩聳肩,失望地切了一聲:“好吧,随你。”
早在易珩問出那句邀約時,他們的聲音便随着車門關上而與外界隔絕。
沒有聽到薄詩的回答是什麽。
程宿嶼只一聲不吭地站在原地,看着那輛車從面前駛離。
他很安靜,像是平靜接受了這一切。
但他好像又有點難過。
想說,我也可以送你回家的。
卻又沒能說出口。
顫抖的眼睫,塌下的肩膀,被丢下的回憶,沉默的一顆心。
程宿嶼像一個被時間追殺的人。
在這場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對峙中,他不僅來不及剖析辯白,甚至連跟薄詩對視說話時,呼吸都忍不住感到缺氧。
在他和易珩之間,薄詩選了易珩。
程宿嶼手捂住胸口,又開始咳嗽。
他咳得撕心裂肺,臉色慘白,沒有要停下來的樣子。
烈烈風聲中,仿佛有一個人的心在咳嗽聲中被撕裂。
他在這一刻經受淩遲。
今天出了太多意外,叫人心緒煩雜,程宿嶼回去後收到快遞寄來的畫,慢了幾秒才想起來,這是他之前去畫廊拍下後,又還給葛以珊的那副。
右下角“幺幺”的署名已經被人為劃破。
像是怕他不滿意似的,有人還在快遞裏附了張紙條,上面寫:【這樣可以了吧?】
語氣似有怨怼。
程宿嶼給葛以珊打了個電話,忙音響了半分鐘才被接通。
“喲,這個點給我打電話,我猜是畫收到了?”
“嗯。”
“這回滿意了吧?”葛以珊語氣冷冷,不鹹不淡刺他,“程宿嶼,我以前怎麽不知道你是這麽小氣的人,連個名字都不讓我用。”
“因為這名字不屬于你。”
程宿嶼摸了下脖子上的銀項鏈,語氣有點疲憊:“葛以珊,不要再有下次了。”
電話那頭笑了一聲,帶着嘲諷:“有沒有搞錯啊程宿嶼,我就不能單純是覺得這名字好聽才用的嗎,你憑什麽這麽霸道?”
“……別的都可以。”
他說:“但是‘幺幺’不行。”
程宿嶼頓了頓,又說:“而且你真的是覺得這個名字好聽才用的嗎?”
他這話有種一針見血的苛刻,在這種語境下未免顯得刻薄。
“……挂了。”
葛以珊面色微僵,帶着點被戳穿後的不悅,挂斷了電話。
門被敲響,朋友探出腦袋叫她:“幺幺,晚上有個天菜局,你來嗎?”
葛以珊靜了靜,絲毫沒有忸怩,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從容說:“來的。”
“對了,以後叫我以珊就好。”她頓了頓,又若無其事地說,“幺幺這個名字用膩了,聽着煩。”
朋友嘻嘻哈哈走進來,摟過她肩,笑着打趣:“哎呀,我們以珊就是喜新厭舊,以前不是挺喜歡這個昵稱的嗎,我們都覺得很可愛啊。”
“不喜歡了呗,有什麽的。”
葛以珊坐在梳妝臺前,照了照鏡子,心平氣和說:“我以前是覺得叫這個名字會被喜歡,才讓你們這樣叫我的。”
“嗯?”朋友疑惑,“這有什麽講究嗎?”
葛以珊邊塗口紅,邊漫不經心說:“幺幺,聽起來很像受寵愛的公主吧?”
“公主……?”朋友愣了愣,忍不住笑了,撒嬌抱怨道,“拜托——你真的很過分诶,都這麽受歡迎了,起個名字還要所有人都喜歡你。”
“是吧。”葛以珊也笑了,對着鏡子自言自語,“我從小就這樣。”
因為缺愛,才會渴望有愛能源源不斷地流向她。
葛以珊小的時候,也是福利院裏的公主,她人見人愛。
因為長得好看,又懂得讨巧賣乖,所以院裏的大家都會讓着她,男孩子們會把好吃的、好玩的送到她面前,殷切讨好她,可唯獨程宿嶼不是。
在她受人追捧的時候,一個被欺淩的人卻不喜歡她。
程宿嶼簡直是個異類。
愛是福利院裏的流通物。
葛以珊靠這種流通物活着,把愛當硬通貨。
所以她小時候就相當讨厭程宿嶼。
長大後也一樣,當了朋友也一樣,無論如何,葛以珊都讨厭他不喜歡自己這一點。
所以用幺幺這個名字,她也是故意的。
程宿嶼不喜歡她,她就占走他喜歡的人的昵稱,故意膈應他。
誰讓他這麽沒眼光。
明明自己是纡尊降貴才跟他當朋友的。
回去的路上,天色逐漸變暗。
易家的車上熏着香料,大概有安神作用,薄詩昨晚沒吃安眠藥,熬了個通宵,今天又忙碌奔波了一天,在心神俱疲的情況下,腦袋有些昏昏沉沉。
不知不覺中,她阖上了眼眸。
薄詩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沒有回到半山別墅,而是被送到了薄家。
易珩坐在她旁邊,正戴着耳機看電影,見她醒來,他把耳機摘下遞給她,笑笑問:“看電影嗎?周星馳的。”
薄詩搖頭,慢慢坐直了身子。
揉了揉太陽穴,她問:“我睡了多久。”
“半小時吧。”易珩問她,“真的不看?”
“嗯。”
“我怕學妹回去以後看不了。”
她終于給了他個眼神,問:“所以你為什麽把我送回這兒?”
“你說呢?”
易珩晃了晃手機,長籲短嘆道:“開到半路的時候薄先生給我打了電話,你又這麽不巧的睡着了,我一個做小輩的總不好違長輩的意,左右為難,也是叫人頭疼啊。”
薄詩沉默了會兒,開門打算下車。
“欸,別急着走啊學妹。”
易珩伸了個懶腰,在背後叫住她,笑吟吟說:“有件事情忘了問,聽說你上學的時候喜歡收集唱片,現在還感興趣嗎?其實我前段時間剛入手了……”
“早不感興趣了。”
薄詩連頭都沒回,心裏想着父親找她回來到底什麽事,語氣有些不耐,打斷他說,“這都什麽時候的老黃歷了,虧你還打聽得到。”
“嗯?哦,這樣啊……那好吧。”
易珩笑了笑,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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