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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歡《莉莉周》。◎

半年後, 入夏天晴。

時間抹平了一切,所有過往的,陰晦的,都被雨水沖刷幹淨。

周三樂團沒什麽事, 薄詩去了夏沛的診所。

她坐在診所的等待區, 手裏拿着程宿嶼的腿傷診斷書, 細細查看的時候, 卻怎麽也忽視不了來自旁邊的那道視線。

薄詩無奈, 只能擡起頭, 禮貌問他:“醫生,有什麽事嗎?”

“啊?哦, 沒事沒事……”夏沛連連擺手,尴尬地笑笑。

薄詩靜了靜, 重新低下頭去看報告。

旁邊的小護士悄聲問他,夏沛才撓撓頭, 小聲嘀咕:“我就是好奇, 程宿嶼一直喜歡的女孩子, 原來長這樣……”

薄詩聽到了,但她裝沒聽到, 只有耳朵輕輕豎起。

這時夏沛又恢複了正常音量,走過來誇她:“我就說程宿嶼眼光好,薄小姐長得真漂亮。”

薄詩笑着謝過他, 又問:“程宿嶼在您面前提過我嗎?”

她今天是瞞着程宿嶼來的,沒有跟夏沛提前聯系過, 還挺好奇他是怎麽看自己的。

夏沛說:“是啊。”

“他高中那會兒, 天天往返A市和S市, 我連你們學校周五提前放假的時間是四點都知道, 厲害吧。”

薄詩怔怔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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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沛反應過來了:“他沒跟你說?”

薄詩咳了一聲,別開話題:“您知道……他比較內斂。”

夏沛深以為然地贊同,“那确實,我從認識他開始就感覺他冷得要死。”

薄詩笑了笑。

夏沛清了清嗓子,又開始跟她聊天,從他是怎麽認識程宿嶼的,到又是怎麽知道程宿嶼會去找她,把兩個人過往的相處,竹筒倒豆子一般說了個遍。

薄詩聽得很認真。

“那小子高中時在我這兒住,我包他食宿,他得給我做飯。每逢周五的時候,程宿嶼總比平常晚回來兩小時,我等得都快餓死了。”

夏沛聳肩,“不過也沒轍,他除了在我這兒幫忙,還會去別的地方打零工,學校又要忙競賽,就沒看他閑下來的時候。”

來往兩市的車票,每次是一百六。

程宿嶼每周都會留好三百二十元整,在周五那天翹課,去買一張能見到薄詩的車票。

長嘉慣例,周五下午放假,雙休。

“翹課……”

薄詩有些出神地重複了一遍,沒有想過這是程宿嶼會做的事。

“進附中的競賽班的話,周五下午就是習題課,程宿嶼應該是有實力才翹的,畢竟他成績好。”夏沛耐心地解釋。

“……”

薄詩有時候分不清。

命運為什麽這樣捉弄人。

“如果你感興趣的話,可以去樓上看看,那兒有個雜貨間,程宿嶼以前留在我診所的東西,我都搬到裏面去了。”

在薄詩疑惑的目光中,夏沛解釋:“我這診所搬遷過一次,這兒是新址,因為程宿嶼這小子後來走了,就沒給他留房間。”

薄詩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夏沛于是帶她去雜貨間。

不習慣路上安靜的氛圍,他開始找話題聊天:“對了薄小姐,你是不是挺喜歡看電影啊?”

薄詩說沒有特別喜歡,只是有比較鐘愛的導演。

夏沛笑着問她:“是不是岩井俊二?”

薄詩心尖一顫,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夏沛感慨着道:“果然。”

“他第一次來我診所的時候,手裏那盒cd,果然是買給你的啊。”

“……”

有些做過的事,在乎她的話,藏在細枝末節裏的過往,如果不是別人告訴她,薄詩永遠不會從程宿嶼口中得知。

每周五翹了自己的競賽班,悄悄跑來看她一次,卻從來沒被她發現的,也只有程宿嶼了。

夏沛長嘆了口氣說:“他可能有點笨,但他的愛是真誠的。”

薄詩還是第一次聽別人說程宿嶼笨。

這個評價可能不是那麽客觀,但她的第一感覺卻是恍然。

——原來如此。

他愛她的方式,真的好笨拙。

程宿嶼沒有轟轟烈烈地表達過。

但薄詩生命中的每個角角落落,都有他的參與。

像王菲的那首《郵差》。

“你是千堆雪,我是長街。怕日出一到,彼此瓦解。”

雪化的時候,他甚至沒有問她要一個擁抱。

薄詩在雜貨間裏找到一盒黑膠唱片。

夏沛讓她帶回去,說那應該是給她的。

“他上大學之後,突然有一天來我店裏,說把禮物暫時寄放在我這兒,以後會來拿,之後遲遲不來,時間一長,我也就給忘了。”

夏沛感到有意思地問:“那個時候,你們認識了嗎?”

“……”

薄詩眼眶微熱。

她搖搖頭,又點點頭。

夏沛不知道她什麽意思,只能說:“那行吧……看來是當時沒機會。”

這時有誰的手機鈴響。

夏沛出去接了個電話後,回來抱歉地對薄詩說:“不好意思啊,老婆臨時讓我回家……不然你先把這個帶回去吧,回頭我跟程宿嶼說一聲。”

薄詩說:“好。”

她走出診所的時候,擡起頭,看向遙遠的天空。

是一望無際,飽和的藍。

顏色鮮豔。

2022年5月,《關于莉莉周的一切》由Toy's store唱片店發行,限定生産的黑膠LP于發售日前預定售空。

程宿嶼買了禮物,卻沒能送出去。

當時他的天空,是灰色的嗎?

薄詩回去的時候,程宿嶼已經在家了。

聽到門開了的聲音,他扭頭:“回來了?我還沒來得及做飯,稍等一會兒……”

薄詩飛奔過來,一下撲進了他懷裏。

程宿嶼的話戛然而止。

他心髒跳得很快,下意識擡起手,有些無措地放在她背上,輕輕拍了拍,問道:“怎麽了?”

“程宿嶼。”薄詩把頭埋在他脖頸,蹭了蹭,“你現在餓嗎?”

他遲疑了會兒:“還行……吧。”

“我不太餓,飯先不吃了。”薄詩悶悶道,“我們來聊會兒天吧。”

“好。”

客廳的沙發很軟,是薄詩喜歡的顏色和款式。

程宿嶼把她抱進懷裏,讓她坐在他腿上。

“程宿嶼,你什麽時候喜歡我的啊?”

“很早。”

他想了想,“記不清的時候,就喜歡上了。”

“沒想過跟我說嗎?”薄詩微微仰頭,親了下他的耳垂,“我當時雖然沒說,但你明知道我喜歡你。”

程宿嶼垂下眸,撫了撫她柔順的黑發,淡淡說:“因為我也不太确定。”

“嗯?”

“你十七歲生日那天,一直在看我。”

薄詩臉紅了,“說這個幹什麽?”

“你在看我的臉。”他很直白。

薄詩憋了憋,最後說:“那又怎麽了……”

“我那時一直在想,你是喜歡我這個人,還是我的臉。”

薄詩噘起嘴,不悅道:“就不能都有嗎?”

“可以。”程宿嶼的喉結動了動,沉靜地看她,“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在深入了解我之後,再做決定。”

“因為你當時看起來,是把我忘了。”

說起這件事,兩個人都有些沉默。

薄詩低頭的時候,脖頸處凸起的骨節很明顯,瘦伶伶的,程宿嶼伸手摸了摸。

她激靈了一下,“幹什麽?”

程宿嶼忽然安靜下來。

本來沒有那個意思的,但是她這句話說完,氛圍好像突然就變了。

空氣也變得昏暗。

窗外蟬鳴聲叫個不停。

薄詩并攏雙腿,咬他的喉結,“程宿嶼,什麽時候娶我?”

程宿嶼之前求過婚了,薄詩手上還戴着他送的戒指,但兩人沒定婚禮日期,薄詩想确定下來。

“玫瑰放在房間了,戶口本在玄關抽屜。”

他聲音很低。

手指被吞納,薄詩咬着唇,眼淚不争氣地流了下來,語氣懊惱,“你……早就想好了?”

程宿嶼嘆了口氣,把她抱得更緊,穩穩圈抱在自己懷裏,不至于被撞得難受,“沒有很早,去買花的時候,收到夏沛的短信,他說你把我的禮物拿走了。”

薄詩嗓子有點幹了,“……我想喝水。”

“待會兒。”

薄詩忍着呼之欲出的尖叫,又問他:“那我現在算是深入了解了嗎?”

程宿嶼安靜了會兒,用行動回答她:“嗯。”

“那我們明天去領證?”

“幺幺……”程宿嶼那張清冷的臉上,終于出現失控的表情,他欲言又止,“求婚這種事,應該是我來。”

“那你說吧。”薄詩從善如流。

程宿嶼的身影覆了下來,吻住她的唇角。

半晌起身,薄詩覺得這個吻的時間未免漫長了些,她失神地張了張嘴,聽見海浪湮沒的水漬聲,面前白茫茫一片。

她聽到他說,“嫁給我好嗎?”

“……”太磨人了。

在這種情況下,說不也很難。

薄詩以手遮面,有點費力地想。

好在程宿嶼家沒有鄰居,她不用擔心被聽見。

“好……啊!”

薄詩一陣頭暈目眩,最後有些受不了了,她閉了閉眼,只能默默安慰自己,還好她學的不是聲樂,而是大提琴,不然憑就自己現在這副破鑼嗓子,怕是連聲都出不了。

橙子沒有了,薄詩趴在程宿嶼的肩上,氣若游絲說,“薄荷也行。”

“……”

明天領證實在是為難人了些。

薄詩想,不然還是後天吧。

她用最後一點力氣,掙紮着說:“程宿嶼,我想抱抱你。”

他沉默地抱住了她。

“以後把喜歡告訴我吧。”薄詩說,“我不會食言了,會一直在的。”

程宿嶼答:“好。”

“還有。”她說,“我很喜歡《莉莉周》。”

“比《燕尾蝶》還要喜歡。”

“……”

薄詩輕聲道:“謝謝你啊,喜歡我這麽久。”

程宿嶼從背後抱住她,哭了。

作者有話說:

花粉過敏的程宿嶼,是用永生花求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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