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11)

但也開始小心地試着伸出一兩根手指去觸碰那些涼涼的東西。

飛行的感覺真的很好，哪怕不像在掃帚上有那麽好的視野和掌控度，但鷹頭馬神有翼獸坐起來的确比光禿禿的一根掃帚杆舒服多了。莉莉原本還覺得被風吹得有點冷，本能地用涼涼的鼻尖去貼阿瑞斯的後脖子，很快也重新暖和起來。

“不怕了嗎？”阿瑞斯側過頭來問她，莉莉望着他挺直的鼻梁和長長的睫毛，突然鬼使神差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她只是快速地碰了碰，就再一次縮到他背後，阿瑞斯似乎輕笑了一聲，然後慢慢地把她的胳膊從腰上拆下來，搭在了肩膀上。

“很快就要到了，抱緊我，小姑娘。”

莉莉心下一緊，連忙摟住了他的脖子，等到阿瑞斯開始把右腿從小巴克比克身體的另一側挪過來時，她驚駭地瞪大了眼：“告訴我你不是想——”

她的話沒說完，就變成了一聲長長的尖叫。阿瑞斯已經帶着她從小巴克比克的身上跳了下來，這高度肯定會讓他們摔死——

“我要殺了你，阿瑞斯·雷古勒斯·布萊克！”莉莉尖叫着趴在阿瑞斯的背上，看着他像只大鳥一樣攤開四肢，以極快的速度向下落去。水面的反光越來越清晰，她看清下面應當有一個大湖，可即便如此，就這麽摔下來也非死即傷。

“我的魔杖！魔杖！”莉莉這回真的把腿也纏在了他身上，空出一只手想摸索到口袋裏的魔杖，因為未成年，她還從來沒在校外用過魔法。

“別着急，莉莉。”阿瑞斯輕松地說道。随着他們和湖面越來越近，莉莉忍不住閉上了眼睛，但緊接着，她感覺向下落的速度放緩了，随後，阿瑞斯真的像鳥一樣在湖水上方滑翔起來。莉莉神經緊繃地看着他右手裏的魔杖，好像沒怎麽動過，就将一股股風召喚而來，将他們送到了遠處的湖岸。

當他輕飄飄地落地時，莉莉還趴在他身上，腿肚子有點哆嗦。阿瑞斯想把她從背上扒拉下來，但莉莉死活不撒手。

“再吊下去我恐怕就要被你勒死了。”阿瑞斯提醒道，這點燃了莉莉的怒火，她更緊地纏着他的脖子，咬牙切齒地說道：“如果能把你勒個半死，那最好不過！”

阿瑞斯的力氣顯然比她大得多，他背着她在湖邊走走停停，任由她發了一會脾氣，然後三兩下把她從背上弄了下來。莉莉還有點站不住，但阿瑞斯沒讓她一個人在那站着，他找到一塊大石頭坐下，把渾身發軟的莉莉放到了膝蓋上。

“石頭很涼，所以你可以享受高級座椅。”阿瑞斯一手抱着她，一手還輕輕梳了梳她的頭發：“你看，這不是沒什麽事嗎？”

“我要被你吓死了！”莉莉打着他的胳膊，感覺手上還沒什麽力氣，索性狠狠咬了他一口。

阿瑞斯倒抽一口冷氣，揉着被咬出牙印的下巴，竟然還有心思和她開玩笑：“要我說，你下次比賽的時候可以用這個力氣咬死斯科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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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扭過頭去，留給他一個後腦勺。阿瑞斯大笑着低下頭，蹭了蹭她的脖子，頭發紮在皮膚上，癢癢的，莉莉不得不把臉轉回來，對他怒目而視。

阿瑞斯在月光下溫柔地注視着她，灰眸中仿佛有星光閃爍。看着看着，莉莉的怒氣漸漸消散，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同時又覺得自己不太争氣——面對像阿瑞斯這樣帥氣的男生時，真的很難從始至終都保持理智，小時候那樣單純的心思似乎一去不複返，莉莉發現自己的情緒也越發複雜起來。

她忽然把他的頭拉近，在牙印的位置親了一口。

“如果你保證不再吓唬我，我就考慮考慮。”

阿瑞斯很快又要離開家，但在這之前，他充分利用了布萊克老宅房間多的特點，擠出了很多和莉莉單獨相處的時間。和阿瑞斯在一起的時候，莉莉仿佛又回到二年級的時候，在宵禁後和搗蛋鬼一起披着隐形衣四處游蕩，體驗打破禁忌又随時可能被發現的刺激感。盡管詹姆再三強調小天狼星不會說什麽，可莉莉卻還是有點怕被布萊克夫人發現——畢竟當他們在緊閉的空房間裏獨處時，發生的可不僅僅是擁抱與親吻這麽簡單的事情。

“你能等我考完O.W.Ls再說嗎？要是成績好，可能爸爸媽媽不會太生氣。”莉莉在送走阿瑞斯之前輕輕踮起腳，在他耳邊小聲地叮囑。

回應她的是阿瑞斯假裝苦惱的聲音：“怎麽辦，我覺得他們早就知道了。”

莉莉倏然後退，和他拉開一步的距離，回頭看着布萊克夫婦和笑嘻嘻的詹姆，立刻明白了這是怎麽一回事。

“詹姆告訴了阿不思？”她瞬間臉色蒼白，聲音帶上了哭腔，但阿瑞斯卻無所謂地摸摸她的頭：“不用擔心，其實我們也沒有真的怎麽樣，僅僅是——”

莉莉抽出魔杖對着他的嘴，阿瑞斯立刻見好就收，親了親她的額頭，又朝父母揮了揮手，就轉身離開了。詹姆陪莉莉回家的時候，她第一次沒有遵守和哥哥的約定，把詹姆和小天狼星在格裏莫廣場拼酒的事情告訴了哈利。詹姆整個聖誕節都被迫在家裏幹家務，而阿不思則任勞任怨地去幫他，對此莉莉并不打算插手。

她很快就回校了，今年她和阿不思都面臨着重要的考試，因此常常結伴去圖書館學習。雨果反而輕松得很，他成績雖然沒有羅絲那麽好，但能在拉文克勞說明他很聰明，去年也拿到了六個O三個E。莉莉滿心希望自己能超過他——詹姆偏科嚴重，成績不太行，阿不思和羅絲又太好，雨果是一個折中的目标。

她複習到最後，也和大家一樣需要不時喝下校醫院開的緩和劑來保證情緒穩定。等到考試的時候，除了魔藥學稍稍搞砸了一點（斯內普教授是監考，他當時就從她身邊經過，卻當作沒看見），其他科目都完成得不錯，尤其是天文學和黑魔法防禦術，這兩門考完她就确定自己能拿O。

事實跟她猜想的相差不遠，貓頭鷹送來成績單時，莉莉掃了一眼，然後認真地數自己有幾個O，數完便開心地抱住了旁邊的阿不思：“我有八個！除了魔藥學以外都是！比雨果多兩個！”

“恭喜呀，莉莉。”阿不思拍了拍她的後背，試圖把自己的成績單藏起來，但來不及了——莉莉敏銳地瞥見那上面全是O，一個E也沒有。

她的好心情一時受到了打擊。不是家裏學習最好的孩子這件事總是讓莉莉有點傷神，畢竟阿不思一邊上學還在一邊和拉文克勞的女學生會主席談戀愛，而她除了通信以外沒有別的和阿瑞斯聯絡的渠道。

秋看過他們的成績單，當晚烤了一個大大的蛋糕來慶祝。他們倆每一個人得到的O都比詹姆的兩場考試加起來還要多，在成績這方面，詹姆無疑是最像哈利的，他只拿了兩個O，一個是變形術，一個是黑魔法防禦術，其中變形術還是因為他當場給自己變了對鹿角出來。

莉莉度過了有史以來最快活的暑假，因為哈利允許詹姆帶她去阿瑞斯工作的地方玩幾天。那時他在希臘，詹姆訂了愛琴海邊的一個酒店，阿瑞斯下班以後就可以帶他們出去找樂子。莉莉剛過了十六歲生日，在詹姆的慫恿下，她嘗試着服用了一點增齡劑，然後像一些麻瓜女孩那樣穿上熱褲和吊帶，化了妝，進入了當地的一家音樂酒吧。

阿瑞斯不許她喝酒，理由是未成年，但莉莉還是堅持點了一杯果汁氣泡酒，理由是她喝了增齡劑。盡管有果汁的味道，但飲料仍然含有酒精，比黃油啤酒更刺激一點，她皺着眉喝了幾口，覺得還可以接受。這種行為其實也算不得多離經叛道，畢竟她只是坐在吧臺邊，聽着角落裏樂隊的演奏，看着那些縱情歡樂的麻瓜，還有和麻瓜女孩調情的詹姆。阿瑞斯一直坐在她旁邊，試圖勸說她下去跳舞，但莉莉的頭搖得像撥浪鼓。

“我熱得有點暈。”她抓着阿瑞斯的胳膊，眼睛濕漉漉的：“我們出去走走好嗎？”

阿瑞斯本想叫上詹姆，但他很明顯地傳遞了一個“別打擾我”的眼神，于是只能攬着莉莉的肩膀，擠開人群走了出去。

愛琴海邊游人不少，晚風吹散了剛剛的燥熱，莉莉覺得臉上的溫度稍微降了點。她挽着阿瑞斯的胳膊，沿着沙灘向酒店的方向走去，忽然覺得離開了家庭和學校，這樣自由自在的生活簡直美好得過分。阿瑞斯的亞麻襯衫上有薄荷的香氣，莉莉曾經很好奇他到底是怎麽弄的，結果他說是因為在寝室床頭養了一盆薄荷。想到他在學校的那些日子，莉莉忍不住有些遺憾。

“如果我早點出生就好了。”她摟住阿瑞斯的脖子抱怨：“我只和你一起在霍格沃茨待了兩年，錯過了那麽多時間——”

阿瑞斯配合地低下頭，讓她吻上他的嘴唇。

“你在發燙，莉莉。”他輕聲呢喃。

莉莉感到他有力的手臂正摟着自己的後腰，小聲說道：“我們回酒店去，好嗎？”

“只是這樣？”莉莉迷迷糊糊地感到阿瑞斯的手離開了盆骨，緊接着額頭落下一個輕吻。

“我不會對未成年人怎麽樣的，莉莉。”阿瑞斯輕輕撫慰着她，額頭滿是細密的汗珠，“再過一年你才十七歲，我想用不着那麽快就推進到最後一步。”

“但是——”

“要去洗個澡嗎？”阿瑞斯親了親她的鼻尖：“你身上都是汗，我給你放了水。”

莉莉有氣無力地從床上爬起來，走向浴室。她躺進浴缸，整個人還不太清醒，但放松過後的感覺的确很好。不知道下次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能和阿瑞斯單獨在一起，不用受到詹姆的打擾，也不必管家長是否知道——這樣看來阿瑞斯的決定相當有道理，至少她面對秋的時候可以理直氣壯。

她在愛琴海邊度過了剩下的假日時光，然後回到家裏準備開學。現在只有雨果會和她一起去九又四分之三車站了，再過一年，就只剩下她自己。莉莉踏上火車的時候有點惆悵，她現在已經沒有一年級時那樣興奮，那樣盼望着去霍格沃茨，只想早點畢業。或許，她所期盼的從來就不是霍格沃茨，而只是和哥哥姐姐，和阿瑞斯在一起的生活。

六年級的課程不多，但比從前難了很多。莉莉之前在接受職業建議的時候就選好了要去古靈閣當解咒員，其實原本她是想和秋一樣去神秘事務司工作的，但又不願意像過去那樣，和阿瑞斯聚少離多。這幾門課她的O.W.Ls成績都是O，阿爾特彌斯·馬爾福曾經在選課之前問過她為什麽不繼續學習魔藥了，莉莉一本正經地告訴她：“我覺得一個E遠遠配不上斯內普教授精彩絕倫的課程。”

這個金發姑娘得到答案以後立刻走了，仿佛不願意在她身邊多待似的。但其實莉莉很無辜，她自問從來沒有找過阿爾特彌斯的麻煩，不過她并不缺朋友，對馬爾福小姐的态度也不算很在意。在那之後，她聽說斯內普教授把進入魔藥高級班要求的成績标準改了，從O降到E，可即便如此，去上他的課的人也寥寥無幾。

她就這樣熬過了六年級，在聖誕節和暑假短暫地與阿瑞斯相見，然後升上七年級。這一年他們需要付十二個加隆來學習幻影移形，羅絲說她爸爸當年幾乎沒什麽錢來上這門課，可現在不同了——除了幾乎被全體授勳的韋斯萊家特別具有話語權以外，韋斯萊笑話商店也賺得盆滿缽滿，她就親眼看到學生們用韋斯萊出品的速效逃課糖躲掉了好幾次魔藥課。

幻影移形的過程很不好，莉莉還差點分體，但總算在考試之前能成功做到在兩個圈中随意出現。考官曾經教過阿不思，很欣賞他的聰明，因此對莉莉格外和藹。她早已習慣了這一點，從剛入學開始，就有年紀比較大的教師慈愛地看着她，說他們教過她的媽媽，那是個很讨人喜歡的學生，阿不思也是。莉莉在這種充滿愛的環境中長大，有時甚至覺得像斯科皮那樣找茬的人多點會更有意思。

N.E.W.T的考官情況也是如此，有一個曾經見過她在O.W.Ls中的表現，對她完美的天鵝守護神發出了毫不掩飾的贊嘆，其他的或多或少也聽說過波特家的人表現歷來不錯。莉莉早就有雨果和阿不思的經驗傳授，看見熟悉的面孔後，緊張感又消退了不少，在魔咒學的實踐考試中，她甚至在題目之外成功用魔杖召喚來了一陣風，讓自己滑翔了起來，獲得了不少考官的掌聲。

結果是顯而易見的，她以全O的成績通過，有幾個考官甚至私下問她有沒有進魔法部的想法，并表示可以提供推薦信。對此莉莉只能禮貌地表示自己已經向古靈閣遞交了申請，很快就可以去面試了。

盡管阿瑞斯一直告訴她不用緊張面試的事情，但莉莉壓根不相信他。直到面試當天她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面試官的坐席上，最中間的就是阿瑞斯·布萊克本人。

莉莉手心出汗，幾乎全程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怕被旁邊的妖精們發現什麽，事實證明她每一次的掩飾都不成功。最後一個問題結束後，莉莉長舒了一口氣，離開了面試的房間。她被安排在最後一個來面試，因此這時候古靈閣金色的大廳幾乎已沒什麽人來辦理業務，兩個看起來比較年輕的妖精攔住她時，莉莉還有點不知所措。

“請在這裏等一下，波特小姐。”

莉莉困惑地站在原地，乖乖等着，直到看見阿瑞斯手捧鮮花出現在大廳中央。像往常每一次一樣，他分外高調，而且喜歡突然襲擊。莉莉身上還穿着正式的袍子，這并不妨礙阿瑞斯在她面前單膝跪地。

“我提前問過波特先生和張夫人的意見了，他們要我直接來問你。”阿瑞斯灰色的眼睛閃着狡黠的光芒：“要是你希望的話，也可以像你媽媽一樣，保留婚前姓氏。”

莉莉本想說點什麽來戳破他幾乎膨脹的自負，但想到十七歲生日那天晚上令她耳熱的場景，拒絕的話根本無法出口。

“你不說我也會保留婚前姓氏的。”

她在妖精們的注視下投入了阿瑞斯的懷抱。

☆、【番外】他們的死亡

小天狼星堅持到阿瑞斯的第一個孩子降世。以他的年紀，早已可以做曾祖父，布萊克夫人比他還要年長，但身體狀況卻比他好得多，獄中十二年的影響徹底毀了他強健的體魄，半生颠沛流離使得各種各樣的病痛在上了年紀以後一一顯現出來。

“我當初真該堅持讓你戒酒。”哈利握着小天狼星的手，面對他即便在古稀之年依然閃爍着不屈光芒的眼睛，不由長長嘆了口氣。

“別為這個難過。”小天狼星說：“你該慶幸自己沒有剝奪我人生的最後一點樂趣——詹姆呢？”

“我以為你會想見阿瑞斯。”哈利無奈地将他的手收進被子裏，小天狼星的臉上有不贊同的神色，哈利相信，但凡他還有一點力氣，就不會這樣像個乖巧的病人似的躺在床上。

“會的，但不是現在。”

哈利只好起身走出房間，把等候在外的詹姆叫進去。他經過父親時，低垂着頭，仿佛比哈利還要難過。事實上，哈利已經見過自己父母和穆迪死後的模樣，對于這件事并不那麽難接受，甚至有一點替小天狼星感到如釋重負。

詹姆進去了，過了大概十分鐘，他紅着眼睛出來，竭力不願讓別人聽出嗓音中的哽咽。

“阿瑞斯。”他朝不遠處的年輕夫婦點點頭，那個仿佛小天狼星翻版的男人把手中的嬰兒交給莉莉，走了過來。

他年邁的父親望着他，剛剛那副開玩笑般的表情漸漸褪去，變成了一派平靜。阿瑞斯坐到床邊，神情溫和地看着他，仿佛對自己最後一個進來道別并沒有什麽不滿的情緒。

“父親。”他叫了小天狼星一聲，而小天狼星只是微微地笑了。

“那孩子很像你。”

“是啊。”阿瑞斯的眉眼一瞬間軟得像水，但又不無調侃地說道：“如果不是個女孩的話——莉莉總擔心萊拉的容貌會太硬朗了，她希望女孩能更像她。”

“用不着擔心，你們倆在學校裏收到的情書加起來能堆滿半間雜物室了。”小天狼星笑得咳嗽了兩聲，阿瑞斯輕輕拍着他的胸口，直到劇烈的起伏平息下來。

做完這一切後，他們再度凝望着彼此，空氣重新安靜下來，但默默無聲的溫情正在他們之間流淌。阿瑞斯無疑是了解父親的，他是這一代除了泰德·盧平以外最大的孩子，無疑懂事要比其他人都早，哈利從來沒在什麽事情上瞞過他，包括最早的詹姆和莉莉的往事，還有那些黑狗曾出現過的歷史。他了解得越多，就越感到和父親的貼近，從前那些因為詹姆而起的小小不平也變成了一種深刻的憐憫。

小天狼星也了解他，知道他在調皮搗蛋之下的責任心，以及放縱不羁背後的溫柔。阿瑞斯·雷古勒斯·布萊克從來都是一個讓人放心的孩子，一直以來都是。小天狼星或許很寵愛詹姆，可以送給他各種禮物，從不吝啬他的關愛與誇獎，但他對自己的長子始終都有更深一層的信任，或許這就是血緣的力量。

“沒有什麽要囑咐的了嗎，父親？”阿瑞斯溫和地握住了他的手，感到小天狼星掌心的溫度正源源不斷地傳來，仿佛連同他令人敬佩的勇氣一起流到了他身上。

“我一直對你很放心。”小天狼星彎着唇角，沒有再說話，僅僅是看着他，仿佛這樣就已經足夠，父子的心意根本無需多言。

“要再看看萊拉嗎？”阿瑞斯輕聲說道：“她很喜歡祖父，總是吵着要你。”

但小天狼星閉了閉眼睛，阿瑞斯知道這是一種拒絕。

“好的，只有我們。”他微笑着望着父親平靜的面容，在這難得安寧的片刻陪伴着他。他知道那個時候就要來了，沒有多久了，但就和哈利一樣，他并不感到難過。盡管失去了一個在日常生活中能夠說笑走動的親人令人遺憾，可他更明白死亡這件事對于父親來說是一種令人愉悅的解脫，一次和老友的重聚，以及永久的自由。

何況，他們并不會離去，僅僅只是換了一個方式繼續陪伴在他身邊。

小天狼星停止了呼吸。在這個世界上最明亮的星辰隕落的同時，另一個世界的夜空正發出光芒。

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年邁多病的軀殼已經不在，他徹底擺脫了它。小天狼星·布萊克五十多年的時光仿佛一瞬間被抹去，牢獄之苦、斷臂之痛和其後的家庭生活對他施加的影響都已不在，他半透明的身體高大英俊，兩臂完好，仿佛是剛剛從霍格沃茨畢業的時候。

詹姆和莉莉在他降臨的地點等待着他，滿臉微笑，還是死去時的年紀，但小天狼星現在看上去和他們同齡。

“這是怎麽一回事？”小天狼星問道。

詹姆笑嘻嘻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哦，得了，大腳板，你該不會更想當個獨臂的老頭子吧？”

雖然中間名是塞德裏克的那個詹姆說話也是這個調調，但小天狼星還是猛然覺得胸口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堵壓住了，半個多世紀的思念沉甸甸地壓着他的心房，如果不是莉莉出來打圓場，他不确定自己會不會剛死就在兩個朋友面前嚎啕大哭一場。

“從阿拉斯托和米勒娃的情況來看，人們在死後的模樣會停留在他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莉莉溫柔地說道：“我們真的很感動，大腳板。”

小天狼星沒控制住，吸了吸鼻子，他本以為自己現在的年齡已經是個老頭子，不會再有這麽感性的時刻了，但陡然見到這些他想了大半輩子的人，還是有些情難自抑。

“好了好了，大腳板，”詹姆攬過了他的肩膀：“我們從幾天前就在這等你，可不是為了看你一直抒發對我們的愛——我想你大概會願意看看米勒娃？她現在真是讓人認不出來，你能相信嗎？她竟然結過婚，現在看上去絕對不超過四十歲……”

小天狼星暈暈乎乎地跟着他們向前走去，格裏莫廣場的燈光和說話的聲音漸漸被抛在身後。他剛剛已經看見了阿瑞斯将頭輕輕貼在他枯槁的手背上，也看見哈利安慰哭泣的莉莉和黯然的詹姆，剛剛遠道而歸的阿不思急匆匆地撞開房門，卻只能和他已經鬓發銀白的老妻默默相擁。

“等一等。”身旁的這個莉莉叫住了他們，詹姆和小天狼星回過頭去，只見她折返回那個人們相聚哀悼的房間，只能跟了上去。

小天狼星看見莉莉朝秋懷中大哭的萊拉彎下腰去，伸出一根手指逗弄着嬰兒的小臉。那孩子可能是覺察到了什麽，濕漉漉的灰色大眼睛朝虛空中的莉莉望去。她不知道自己亡故了五十多年的曾祖母正看着自己，但那種屬于母親的，溫柔的善意和慈愛卻從來不會被誤解。

萊拉伸出小手向前抓了抓，短短的指頭從莉莉的發間穿過，她茫然地盯着莉莉所在的那個點看了半天，終于決定不再哭了，等到莉莉開始變着花樣和她玩的時候，甚至發出了咯咯的笑聲。秋·張低下頭去輕輕搖晃着她，臉上的溫柔和莉莉簡直如出一轍。

“她當年也是這麽逗哈利笑的。”詹姆懷念地說，“但很顯然現在的哈利看上去已經像我們的父母了。”

小天狼星開口的時候，才發覺自己一直在看着她們傻笑。死人是不可能因為嘴張得太久而流口水的，他現在無比慶幸這一點。

“你們一直在看着我們嗎？”他問。

“大部分時候吧。”詹姆聳了聳肩：“我們平常在戈德裏克山谷，哈利把那房子修成了它被炸毀之前的模樣，我和莉莉都很高興。但我們也會常常出去拜訪，第一次來格裏莫廣場的時候，你剛結婚，我們決定不打擾你和那個風韻猶存的酒吧女老板相處，于是就轉道去看了哈利的教子。”

小天狼星深恨自己剛剛為什麽要提出這個問題，不過令他慶幸的另一點是，死人不會臉紅。詹姆顯然注意到了他的臉色，忽然壞笑着說道：“嘿，大腳板，我現在其實挺遺憾的。”

“什麽？”小天狼星看着老友臉上浮現出熟悉的神色，就知道他沒什麽好話，“等等，我不想知道……”

但是晚了，詹姆已經張狂地笑着說他孫女現在要喊他曾外祖父，小天狼星直接比他低了一輩。他笑得太得意了，等莉莉回來的時候，小天狼星還在咬牙切齒。

他們就這樣并肩向前，亡者的世界沒有疲憊和疼痛，脫離了凡塵俗世的軀殼和煩惱後，簡直輕盈地随時能飛起來。小天狼星試了試，但沒用，他還是得走，畢竟現在的他不是幽靈。

他們見過了年輕了三分之二的米勒娃·麥格，此刻這個嚴肅公正了一輩子的女巫看上去漂亮又端莊，甚至臉上還有微微笑意，和霍格沃茨校長室的那副畫像一點都不一樣。他們也見過了隆巴頓夫婦，他們手拉着手住在納威現在的房子裏，年輕而機敏，仿佛從未被鑽心咒折磨過。納威的奶奶看起來也年輕了一些，但沒年輕到哪去——顯然，孫子在霍格沃茨斬下蛇頭的時刻給她漫長而孤寂的一生畫上了最亮的色彩。

“我真不敢想象，在我活着的時候惋惜過的一切竟然都能在死後見到。”小天狼星啧啧感嘆：“我現在有點後悔自己死得太晚。”

詹姆立刻笑了起來，莉莉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是的，”她微笑着說：“你能見到的并不是全部，有些人不會進入亡者的世界，因為他們對生命的留戀僅僅出于對死亡的畏懼，而非對美好事物的眷戀。”

小天狼星立刻明白了她是什麽意思，那些對死亡抱有恐懼或厭惡心理的人——譬如伏地魔——永遠也不會出現在這裏。

“那蟲尾巴——”

“哦，別提了。”詹姆說：“從他放開哈利的時候，我和莉莉就原諒了他，但他沒有出現在這裏，我想我們最後迎來的只有萊姆斯。”

提到萊姆斯·盧平，小天狼星立刻和詹姆露出了一模一樣的表情，他們都知道萊姆斯娶了小天狼星的侄女，這樣算下來，他比詹姆要足足低上兩輩。想到這裏，小天狼星忍不住大笑起來，詹姆和他一起笑，笑個不停，因為他們感覺不到肚子痛。

當他們看見十三歲的斯內普時，笑得更大聲了，詹姆很快就控制住自己，但小天狼星不行。哪怕顧忌着莉莉還在場，他也很難在這個剛剛到自己腰，一臉陰郁但無比稚嫩的鼻涕蟲面前忍住笑意。

“說真的，這樣的斯內普我可以一個人打三個。”小天狼星在莉莉的逼迫下蹲下來和斯內普嚴肅地問了好，但在她看不見的時候同時厭惡地剮了對方一眼，然後起身離開，對詹姆小聲地說着。

“噓，我三年前第一次這麽說的時候，莉莉三天沒理我。”詹姆嚴肅地警告他：“畢竟他一直在保護哈利，承受了或許你我都永遠無法承受的痛苦和壓力，所以我決定不問他為什麽對我孫女那麽破格關照。”

“你們現在和斯內普成了相親相愛的好鄰居啦？”小天狼星的臉上露出嫌棄的神色，但詹姆沒有，他只是平和地說：“不，我只是把每周陪莉莉去蜘蛛尾巷的活動當成慰問孤兒。”

小天狼星再一次大笑起來，連莉莉瞪了他好幾眼這事都沒放在心上。

接下來的時間，他被這兩個人帶着去見了最喜歡的表姐安多米達和她的丈夫泰德·唐克斯，那個剛剛度過了私奔後困難時期的布萊克二小姐容顏俊美，看上去和沒進阿茲卡班之前的貝拉特裏克斯很像，但小天狼星清楚貝拉的臉上卻不會出現這樣随和友善的笑容。

“我敢說要是萊拉再長大一點，也會被約翰迷住。”小天狼星盯着那個在房間裏跑來跑去的漂亮男孩，“他是第一個有媚娃血統的男孩吧，是不是？”

“不僅如此。”安多米達驕傲地看着約翰·比爾·盧平：“他還是個易容馬格斯，我想他會是個完美的男孩子，比阿瑞斯當年還要受歡迎。”

“很可惜，萊拉趕不上了。”詹姆哈哈大笑：“要是阿瑞斯和莉莉的年齡差距再小點，或許還有可能。”

提起這一對，小天狼星總是情緒複雜，既喜愛，又自豪，同時還有那麽一點心虛，就好像自己放任已經成年的長子去勾引詹姆少不更事的小孫女一樣。

“你們不能再想着聯姻了。”莉莉無奈地搖着頭：“孩子們總要有自己的想法，我們也管不了什麽，更何況要是他們再這樣一代代漂亮下去，會把巫師的優秀基因都搶光的。”

“有什麽不好？”詹姆輕輕摟住莉莉吻了一下：“想象一下，波特和布萊克的天賦，張和媚娃的容貌，沒準将來還有格蘭傑家的聰明，再加上易容馬格斯……”

莉莉搖着頭，不再試圖戳破詹姆的美好幻想，但小天狼星發現她是真的不這麽希望。說實話，他也是一樣的，到了萊拉和約翰這一代，孩子們幾乎都沾親帶故了，看看近親結婚的布萊克家族是什麽樣子就知道，他決計不會想着撮合他們。

再說，死人又能做什麽呢？

亡者的世界輕松又快樂，二十多年中，除了每天去看看越長越大（很漂亮，膽子也大得令人擔憂）的萊拉，小天狼星幾乎快要忘記現實中的一切。直到某一天，他被詹姆、莉莉和盧平叫走，再度回到了戈德裏克山谷。

他原本的一點困惑此刻全部消散了。

是哈利。

半個魔法界的人似乎都來了，比哈利和羅恩的婚禮上那天還要擠，他們全部身穿正裝，哪怕并不是葬禮，也自發地聚集在這裏，前來送這個兩次擊敗了伏地魔，又一生維持着魔法界的和平的人最後一程。

“看起來他是個偉人。”詹姆自豪地望着自己的兒子，哪怕只是這樣一句話，小天狼星都能感覺到他對哈利的深刻情感。絲毫不比他對阿瑞斯的少，甚至還要更多——阿瑞斯成長在和平的環境和長輩的愛中，但哈利卻不是，他在悲慘的十七年中遭遇的一切都在一次次割開他父母的心，可又用自己的堅強和純粹治愈了他們。

“是啊，”如果死人也有淚水，那麽小天狼星眼眶一定濕潤了，“是個偉大的人。他有一生的時間來做這些事——保護弱者，伸張正義——那麽勇敢無私，他做到了也許鄧布利多都做不到的事情。”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身後的腳步聲漸漸多了起來。小天狼星回頭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