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少年英雄

劉賽男又來找她們, 說上級特意說了三個人都要表彰，已經給傅晉軒補發了獎狀和獎品。

“本來傅晉軒不想去公社，聽說你和你二哥都去, 他才答應。”

拖拉機上, 劉賽男對傅晉軒的态度好的出奇，林瑤覺得有點奇怪, 似乎有比婦女主任級別高很多的大人物關注了這件事。

不知道傅晉軒知不知道他差點被落下，他叼着根狗尾巴草, 坐在拖拉機後鬥裏, 一條腿伸直，一條腿支着, 看起來吊郎當，對這件事無可無不可的樣子。

到了公社, 見了社長。社長四十出頭，長得特板正, 威嚴中帶着和善，問了三人的基本情況, 讓他們準備一下報告會的事情，然後問他們生活上有沒有需要他幫助解決的問題。

傅晉軒自然不會說的, 他最大的問題還不就是家庭成分不好, 但這又改不了，說了還不是白說。

林瑤也沒啥需要幫忙的, 只要報告會召開，讓更多人知道他們的事跡，扭轉老林家的名聲就行。

林衛軍也很憨厚地說：“沒。”

林瑤腦子轉的很快，他二哥當然有需要幫助的小事。林衛軍的願意是當兵，要是按書裏所寫, 他是當不上的，可社長都這樣說了，自然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林瑤小臉帶笑，口齒伶俐：“社長伯伯，我二哥一直的願望是當兵，他身體條件肯定符合參軍标準，也樂于助人，我們生産隊的社員都誇他，明年征兵的時候能不能讓他參軍入伍。”

現在這年頭年輕男人都想當兵，這是他們跳出農門的不多的方式之一，每次征兵名額稀缺的很呢，每個生産隊最多只有一個名額，為了防止顧翠翠利用許願的金手指把名額給他三哥弄到手，林瑤要先下手為強。

社長看了眼林衛軍，說：“站起來我再看看。”仔細打量一番，社長拍了拍林衛軍的肩膀，表示滿意：“小夥子身體條件不錯，要是體檢和政審合格的話下次征兵就選他。”

他轉向林瑤，小姑娘會說話兒，笑得也甜，他願意多跟她說幾句：“不是啥難事，你二哥是當兵的好苗子。”他一個社長，這點小事還是能做得到。林衛軍是個很棒的年輕人，身體好，又是小英雄，不選他還能選誰？

從公社回來，林瑤渾身暢快，眼看着老林家名聲這件事能夠解決，林衛軍要是再能夠參軍就更好了，當兵回來怎麽着也能分配個工作當個職工，表現出色的話還能留在部隊。她對林衛軍有信心，一定能夠在部隊裏往上走。

先是陪着林衛軍回到家，林瑤又去找傅晉軒看小威，給小威換了藥和夾板。小威的腿骨愈合得很好，它長大了點，沉了不少，叫聲也略有變化，乍一聽還是像貓，實際上跟貓叫還是不同。到一個月就要把它放回山裏，否則叫聲就要露餡。

傅晉軒似乎更沉默了，從頭到尾沒說幾個字，瞅着林瑤要走，他才有點猶豫地問：“你希望你二哥去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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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想問的是：“你覺得男人應該去當兵嗎？”這種問法他問不出口。

林瑤很快回答：“是呀。”

眼看着他眼裏的光亮瞬間都沒了，變得黑沉沉的，林瑤才想到，傅晉軒不會也想去當兵吧，可是他一直被人罵狗崽子呢，他家這個成分，就算他身體條件再好，也不會選他入伍，就是公社社長都無能為力。

他的願望是不是也會落空了，那該如何是好？

事跡報告會一共三場，其中一場是在公社小學，公社小學和中學挨在一起，這天兩個學校的學生都集中在一起，林瑤、林衛國和傅晉軒坐在臺子上，胸前各自帶着一朵大紅花。

鄉土氣息相當濃烈，可林瑤對報告會的效果很滿意，學生們熱情高漲，等他們在各自回家一宣傳，老林家的名聲肯定會好轉。

林衛軍和傅晉軒都不愛說話，林瑤是主講人，為防止學生們熱血沸騰刻意去模仿，林瑤特意在演講中說了千萬不要進深山。

雙龍生産大隊的小學只到四年級，五六年級就要到公社小學上學，顧翠翠是公社小學的學生，她不僅來參加報告會，方式還不一般。

進山的孩子大部分是公社小學的學生，為了懲戒，他們背對着主席臺站成一排，跟聽報告的學生臉對臉。

顧翠翠覺得臉都丢光了，這下全學校的人都知道她進了山，還被狼包圍，本來她在學校名聲特別好，大家都覺得她是福娃，愛跟她玩，這下可倒好，名聲盡毀。尤其是現在，臺上的林瑤備受矚目，大家把她當做小英雄，她呢，在臺下，要不是老師極力阻止，有同學要往他們身上扔爛菜葉子。

簡直是奇恥大辱。

更讓人覺得不堪的是，趙建業是公社中學的學生，這時候正在學生隊伍裏面。他個子高，長相又出衆，簡直是鶴立雞群，她只那麽一掃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他。

他看林瑤的時候眼中有光，看自己的時候帶着鄙夷，這讓她受不了。

明明書裏寫的他這一世是自己的丈夫，她雖然知道劇情，可一切都不一樣，事情的發展完全不在她的掌控之中，這讓她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報告會結束，顧翠翠像是從夢魇中走出來，終于輕松一些。林瑤胸前的大紅花鮮豔的紅色刺痛了她的眼，讓她的雙眼通紅，想要流淚卻流不出來。她緊走幾步，走到林瑤面前，擋住她的去路，直截了當地問：“你怎麽做到的？”

她想林瑤一定得到了什麽機緣，否則就憑她這小身板，怎麽可能趕跑狼，就是加上林衛軍和傅晉軒也不可能。

這些瘋狂贊美、崇拜他們的人是瘋了嗎，明明不合理的事情，不去調查，反而加以宣傳？衆人皆醉，她才是清醒的那一個。

林瑤知道她又在試探，于是說：“你當時在現場，經過應該看得很清楚，何必來問我？”

顧翠翠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你不跑過來的話，狼群也會退卻。”

旁人只以為她在說大話，林瑤卻聽得懂，小命不保的時候，她肯定會許願讓狼走呗。

顧翠翠一把扯下林瑤佩戴的紅花往地上丢，雙眼酸澀，聲音暗啞，眼神完全不是十二歲該有的，而是帶着飽經世事的滄桑：“你為什麽多管閑事，憑什麽，我會護這些孩子周全，我才應該是個英雄。”

負責報告會的老師看到這邊人多，走過來時，正好看到這一幕，當即大聲呵斥：“顧翠翠，你不是中暑了吧，胡說八道。”

旁邊圍觀的學生立刻打小報告：“老師，顧翠翠說山上河裏有蝦，撺掇我們去，我們才遇到了狼。”

另外一個學生說：“還有人說她是福娃，不會遇到什麽危險，我們才跟着她去的。”

跟她一起上山的學生一個個站起來，說是顧翠翠帶的頭。

顧翠翠環顧周圍的學生，眼神像是啐了毒，他們有腳是自己走上山的，難道她還能逼他們不成。平日裏一個個都捧着她，像是衆星拱月一般，出了點事，把責任都推到她身上。

那些被她用毒蛇一樣眼神盯過的學生無一不感到害怕，有人甚至躲到老師身後。

老師的眉頭越擰越緊：“這件事還在調查，帶頭的學生要記大過處分，錄入檔案，顧翠翠，雖然你平時表現不錯，可這件事情影響實在太大，情況屬實的話第一個處分的就是你。”

顧翠翠臉上的神情宛如雷劈，全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給處分，入檔案？檔案可是要跟人一輩子，這件事要成為她一生的污點？她該怎麽辦！

眼看着林瑤被衆人簇擁，風光無限地離去，顧翠翠咬了咬牙，許了個願。

願望是：林瑤摔在地上，栽個大馬趴，狗啃泥。

她想讓她出醜，讓所有人都看到她出醜。這樣一個小小的願望即便有反噬，也不會厲害。

可她失望了，眼睜睜看着林瑤穩穩當當走出了五十米，願望還沒實現。

而林瑤，看到手腕上镯子頻閃，就知道顧翠翠許願了，不知道內容，但肯定是針對她。

顧翠翠臉色煞白，驚愕之餘，接二連三的許願，一一落空。她終于明白一個事實，她的許願指向林瑤和老林家就會失靈。為什麽，難道林瑤真的得到什麽機緣了嗎？

大夏天如同墜入冰窖中，顧翠翠手腳冰涼，朝着某個方向跑了。

走出校門，三個人又會合到一處，沒走多遠，趙建業走過來喊林瑤：“能跟你說你句話不？”

可能是城裏人夥食好的緣故，他比同齡人高，還白淨，在人群中很顯眼。他看向林瑤身側像是兩尊門神一樣的林衛軍和傅晉軒，意思在明顯不過，希望他們兩個回避。

林衛軍臉都黑了，他知道妹妹已經提出跟趙建業退婚的事情，語氣很差：“有什麽可說的，想說就在這裏說。”

一旁傅晉軒的眼神更是冷得可怕，被他看一眼的東西仿佛都能結冰。不知道為什麽，他對趙建業有種不知道哪來的敵意。

林瑤安撫他們兩人：“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