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程郁将身體往回撤了些, 看着對面的盛柏年。
盛柏年眼眸垂下,對程郁道:“那日是我失言, 抱歉。”
程郁點點頭, 便沒有說話了,而是側着頭看向兒童區還在玩耍的程嘉言。
盛柏年也沉默了,自己從來不是多言的人,那天怎麽就在程郁的面前忍不住, 突然冒出那麽一句話來。
他想到此,不免又想知道程嘉言的母親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程郁不清楚盛柏年心中所想,良久後他收回了視線, 捧着桌上的水杯,盛柏年已然是忘了他, 而他究竟要怎麽開口與盛柏年說起當年的那段往事,即便是他對盛柏年說了, 盛柏年會信嗎?
難道要他現在拉着盛柏年去醫院讓他與親子鑒定,可縱然盛柏年知道了程嘉言是他的兒子又能怎麽樣呢?
五年以前,他以為自己很了解盛柏年。
如今五年後,他們久別重逢, 自己卻是有些看不懂他了。
在沒有弄清楚盛柏年心裏安錦然到底算是什麽之前, 程郁并不想讓他知道程嘉言也是他的孩子, 可是他的時間其實已經不多了。
他走之後, 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一個程嘉言。
他想要找個人,能夠一直護着他長大。
他不能完全信任程歸遠,也不能信任盛柏年, 他能做的好像只有給程嘉言存足夠的教育基金,多一點,再多一點。
有時候程郁也免不了會想,如果盛柏年回來的時候,他也死了,那盛柏年回去像墓園裏祭拜安錦然那樣,去祭拜自己嗎?
應當是不會的吧,畢竟他是真的一點也記不得自己了。
程郁想着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的時候,又聽到盛柏年問他:“在平海的時候,程嘉言為什麽轉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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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郁正要開口,又把到了嘴邊的嘲諷的話咽了回去,淡淡說道:“他在幼兒園裏待得不開心,所以就給他換個環境。”
其實校長那天也說過程嘉言與幼兒園其他的同學相處得不好,盛柏年本還想要問問為什麽不開心,但忽然間自己想明白了,那日在辦公室裏那位家長的态度其實也說明了孩子的态度,更大的可能是,程嘉言在幼兒園很是被其他的小朋友孤立。
能進入伊頓幼兒園的都是些非富即貴家的孩子,很多都比同齡的小朋友要成熟,他有些明白程嘉言在幼兒園中的處境了。
以前他沒有見過這個孩子,所以不會注意他在幼兒園裏過得究竟是好是壞,是他性格孤僻,還是被其他同學孤立,與他沒有任何關系。
然而現在好像一切都不一樣了,他對程郁父子的關注明顯超出了自己的預期。
盛柏年問他:“以後會留在雲京嗎?”
程郁嗯了一聲,又補了一句:“可能吧。”
程嘉言在兒童區玩了一會兒小木馬就覺得沒什麽意思了,從自己身後的小背包裏将kindle拿出來,他心裏清楚程郁不想他過去聽他和盛柏年的對話,便乖乖地坐在小馬紮上,認真地看書。
盛柏年觀察了他一會兒,與那天他在校長辦公室裏聽到的完全不一樣,心中不知為何又泛出些許悔意,酸酸澀澀的爬滿整個心室。
恰在這個時候,盛柏年的電話響了起來,電話是秘書打來的,他在電話裏對盛柏年說:“盛先生,趙家的老爺子從國外回來了,想要見您一面。”
他們與趙家有個重要的合作,這次趙老爺子回來估計就是要與盛柏年談合作事宜的,可能還需要他過去簽字。
程郁看了他一眼,他原是想趁着今天的這個機會将一些事與盛柏年說明白的,只是一想到盛柏年回來後為安錦然做的那些事,程郁說話忍不住夾槍帶棍,偏偏盛柏年現在跟個木頭似的,也聽不懂他為什麽說那些話。
程郁想着,還是等自己能夠真正平靜地面對盛柏年的時候,再與他說那些吧,等盛柏年挂斷了電話,他說:“你如果有事便先回去吧。”
盛柏年也不客氣,他确實着急回去,起身便要離開,離開前對程郁說:“已經結過賬了。”
“多謝了。”
盛柏年離開後,程郁托着下巴又想了想,他今天來見自己一面,就是來告訴自己新雲時報的那篇文章與他沒有關系?盛柏年什麽時候可以這麽無聊了?
他将手機劃開,點開微博,新雲時報之前發表的那篇文章已經撤下來了,并且還發布了一篇道歉函,聲稱不該讓編輯将個人情緒帶到工作當中,引以為戒,不會再犯。
同時重新發了一篇文章出來,這篇文章的态度比之前齊薇寫的要中立多了,但是安錦然的粉絲們卻接受不了了,他們想不到盛柏年竟然會幫着程郁說與說話。
他們對盛柏年失望透頂,又得知齊薇被辭退的消息,紛紛表示這才是真正的資本家,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錦然真的只有他們這些粉絲了。
路人粉絲黑子又開始撕扯了起來,程郁看着沒什麽意思,就收回手機,程嘉言見盛柏年走了,将手裏的kindle放進小背包裏,噠噠跑過來,他的面前是一份兒童餐。程嘉言并不餓,只吃了幾口就停下了。
程郁正好沒有什麽事,等程嘉言吃完後帶着他去了雲京的博物館逛了小半天,等到了下午才帶着程嘉言回到程家。
程郁回家不久後便開始動手收拾行李,程歸遠見了趕緊過去詢問他這是要幹什麽。
程郁只答:“我出門一趟。”
程歸遠一聽這話,眼睛立刻瞪起來了。
同時對盛柏年的印象更加不好,程郁一回來他先是來到程家向他質問安錦然的死因,後指使新雲時報發了那樣一篇文章出來,今天又找程郁,而程郁一回來又收拾行李,打算出門。
要說這件事與盛柏年一點關系都沒有,程歸遠是不信的。
程歸遠實在是怕程郁這一走又好幾年不回來,連忙問他:“你去哪裏?”
程郁道:“回一趟平海,然後再去羅家溝。”
程歸遠一聽到羅家溝三個字,眉頭就皺起來了,差不多能夾死蒼蠅,他問程郁:“你去那兒幹什麽?”
“在平海還有一些東西沒有收拾,工作上的事也沒有交代清楚。”
正在樓下的沙發上看書的程嘉言聽到程郁的話,立刻把書放了下來,跑到樓上對程郁說:“爸爸我也要去。”
程郁道:“這回爸爸是真的不能帶你去,你乖乖待在家裏,聽爺爺和于爺爺的話,知道嗎?”
程嘉言扁着嘴,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程郁知道他慣會裝可憐,為了防止自己心軟,幹脆移開了視線,程歸遠知道自己勸不住程郁,問他:“那你要去多久?”
程郁想了想,對程嘉言說:“三四天就回來了吧。”
“要這麽久啊?”
程歸遠聽到程郁要走這麽長時間,實在是不放心,便主動提到:“到底有什麽事?你在平海的那些東西我找人幫你帶回來,工作什麽的在微信上說一聲就行了,平海就別去了。”
程郁想了想,程歸遠說的也可行,點頭道:“這樣倒也行,但我還是要去羅家溝一趟。”
看着程歸遠與程嘉言一大一小兩人疑惑的眼神,程郁解釋說:“有一位老朋友住在那裏,我想去見他一面。”
程歸遠從來不知道程郁在羅家溝還有什麽朋友,然而程郁有五年的時間都沒有在他的身邊,這些年他交了什麽樣的朋友他是一無所知的。
正好借這次機會,讓下屬去平海幫程郁收拾行李的時候順便打聽一下他這幾年在平海過得怎麽樣。
程嘉言伸手拽了拽程郁的衣擺,程郁低頭看他,就見他仰着小臉,問道:“爸爸真的不能帶着我去嗎?”
程郁摸摸他的頭:“你馬上就要開學了,真不能去。”
程嘉言嘴巴噘得都快能挂個油瓶了。
程郁訂的晚上十點的高鐵票,羅家溝距離雲京倒也不算太遠,明早五點就能到地方了,他收拾好行李,吃過晚飯,就準備打車去車站了,程歸遠叮囑程郁說:“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程歸遠說完這話的時候,就看到一邊的程嘉言眼巴巴地望着他,好奇問道:“這麽看着爺爺幹什麽?”
“爺爺你把我要對爸爸說的話都說了。”
程郁和程歸遠忍不住一起笑了起來,程嘉言挺了挺胸,對着程郁招招手,對他說:“爸爸,我有話要告訴你。”
程郁彎下腰,微微側着耳朵,想要看看程嘉言是有什麽小秘密要告訴自己。
而程嘉言則是踮起腳,在程郁的臉頰上輕輕親了一口,對程郁說:“早點回來,我會想你的。”
程郁嗯了一聲,揉了揉他的腦袋:“知道啦,爸爸也會想你的。”
外面的天色暗下,程郁被程家的司機送到車站。
他此次去羅家溝是為了白晨,也就是白秘書的母親的那封亡者書,今年春節的時候,白晨為了安錦然與母親大吵了一架,氣急之下他直接回了雲京,而後不久他的母親被診斷出患了老年癡呆,白晨又回到羅家溝将她接到了雲京,然而沒過幾個月,老人家下樓的時候沒注意摔了一跤,很快就去世了。
她有些東西還留在羅家溝,希望有一天能被送到兒子的手上。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明天早上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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