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程歸遠立刻讓偵探将這件事查個清楚, 他想要知道五年前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程郁是不是真的沒有受到傷害。
但是這件事畢竟已經過去五年了, 想要查清楚并不容易, 程歸遠也沒有報太大的希望, 他也沒有考慮好這件事要不要與程郁說,要是說了,又該怎麽與程郁開口。
程歸遠輕嘆了一口氣,本以為程郁回來後,他也不再提與安錦然任何相關的話, 他們就能這麽開心融洽地相處下去。
偏偏多出一個白晨來, 程歸遠後悔自己當年招秘書的時候怎麽就從那麽多人中挑了白晨,他回憶了一下,好像是在翻簡歷的時候, 安錦然對自己說了句這個人他認識,能力不錯, 他才會在面試中對白晨多關注了些,最後确定了他。
如今這樣的局面早在幾年前安錦然還活着的時候就已經做下了鋪墊,埋下了伏筆,如果之前他能夠多注意一下白晨對安錦然的偏執,多考慮一些,那麽至少他也不會将與程郁有關的事交給白晨來助理,以至于蹉跎了五年之久。
程歸遠喝了一杯茶水,壓了壓心中的火氣,他拿出手機, 給程郁打了通電話,在得知程郁今天晚上就能到雲京了,心裏才微微好受了一些。
程郁與盛柏年已經上了回雲京的高鐵,兩個人的座位是緊挨着的,程郁靠窗,盛柏年靠着過道,兩個人無比接近,卻又無話可說。
程郁與盛柏年已經錯過五年,程郁也不奢望在短短的幾個月裏,和盛柏年再發展出一段山無棱天地合才敢與君絕的蕩氣回腸的愛情故事,他唯一想要同盛柏年交代的,就只有程嘉言的事,可這件事,他又不敢輕易告訴他。
盛柏年跟自己說他與安錦然并沒有什麽關系,他相信他說的話,只是盛柏年如今沒有過去的記憶,很容易受到周圍人的影響,就像他一回國,就去了墓園看望安錦然。
只要安錦然不回來……
只要他不回來。
可這件事誰也無法向程郁保證。
盛柏年不知道程郁心中想着什麽,他只是安安靜靜地看着他,耳邊喧鬧的聲音好似都消失了,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誰也不會來打擾,有那麽一瞬間,盛柏年甚至希望這趟列車永遠不要停下來。
這輛列車快速地行駛着,車窗外面的景色在眼中不斷地變換,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時間好像過得特別地慢,程郁半阖着眼,過了一會兒,眼皮就完全耷拉了下來,睡了過去。
盛柏年側頭看了他一會兒,擡起手,輕輕将他額前的發絲撥到一邊,睡夢中程郁絲毫沒有察覺。
等到程郁醒過來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下來了,他沒想到自己這一覺能睡這麽長的時間,身邊的盛柏年依舊坐在這裏,好像這麽長時間一直都沒有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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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車到站了。
下車後兩個人就分開,程郁回頭看了一眼,盛柏年還站在原地,正看着自己。
程郁嘴唇微動,好像說了什麽,盛柏年沒有聽清,又看到程郁擡起手,對他揮了揮。
盛柏年望着他,熙熙攘攘的人群從程郁的身旁經過,遠處的摩天大樓霓虹閃爍,眼前的這一幕似曾相識,他卻想不起來在什麽地方見過。
如果程郁在大學的時候是他的學生,怎麽可能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額角泛起一陣針紮般疼痛來,盛柏年一動不動,直到程郁的身影從他的視線中完全消失。他才收回了視線,上了車。
程郁的身影依然在盛柏年的腦海中盤旋,在一個剎那,腦中有畫面一閃而過,好像是在大學的課堂裏,自己站在講臺上面,有遲到的學生從後門偷偷探出一個腦袋,看到他又立刻把腦袋收了回去。
他心中好笑,拿着粉筆轉過身去,再轉過來的時候,教室的最後一排就多了一個青年。
教室裏一百多個學生,他的注意力卻幾乎全部放在了青年的身上。
青年大概是昨天玩得太晚了,又或許是對這一門課真的沒什麽興趣,只聽了一會兒就昏昏欲睡,趴在桌子上,陽光落在他的臉上,他抓起一本書翻開蓋在腦袋上,擋住了陽光。
盛柏年的嘴角不自覺露出一點笑意來,可惜這些畫面很快地如泡沫一下破裂,眼前什麽都不剩下。
坐在前排的助理看見盛柏年臉上的笑容,心中疑惑老板這是幹什麽去了,合作都泡湯了,人還能笑得這麽高興。
皓月當空,清風襲人。
程家別墅的外面,程嘉言早就站在門口等着,見到程郁從出租車上下來,嘴裏叫着爸爸爸爸,邁着兩條小短腿,向着他沖了過來。
程郁一把将他從地上抱了起來,程嘉言摟着程郁的脖子,腦袋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然後對程郁說:“爸爸放我下來吧。”
程郁抱着他颠了颠,問他:“怎麽啦?”
“放我下來啦,我自己走。”
程郁大概知道程嘉言是不想自己太累,便将程嘉言放了下來,牽着他的小手,往別墅裏面走。
程歸遠站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他們父子兩個的互動,問道:“回來啦?吃飯了嗎?”
程郁搖了搖頭,于管家便道:“那正好家裏也沒吃,一起吃吧。”
飯後,程歸遠剛想跟程郁說說話,就被公司的一個電話給叫走了,程嘉言收拾着小書包準備明天上學去,程郁坐在沙發看着他樓上樓下的忙活。
于管家在廚房裏切了一點水果端到茶幾上,問了下程郁這兩天在羅家溝怎麽樣,程郁也都是撿好的說給他聽,等程郁說完後,于管家跟他說:“你走的第二天,盛柏年盛先生打來電話,要你的聯系方式,我們不知道你的意思,便什麽都沒跟他說。”
程郁歪了下頭,倒是沒想到盛柏年竟然還會往程家打電話,他要是早知道有這麽一天,當初在伊頓幼兒園的時候拒絕自己幹什麽啊。
程郁放下手裏吃剩下的牙簽,問于管家:“于叔你跟他說我去羅家溝了嗎?”
于管家搖搖頭,笑着對程郁說:“我什麽也沒有說。”
那就奇了怪了,那盛柏年是怎麽知道自己是去了羅家溝。
他去羅家溝找自己,找自己做什麽呢?
程郁回想了一下這兩天自己與盛柏年在羅家溝說的每一句話,可怎麽也想不明白盛柏年去找自己有什麽意圖。
于管家看着他的神色有些古怪,猜測着問他:“小郁跟那位盛先生從前認識?”
程郁嗯了一聲,對于管家說:“大學的時候,他做過我一段時間的專業課老師。”
于管家哦了一聲,想不到盛柏年竟然還去大學當過老師,只不過盛柏年第一次見到程郁的時候,看起來卻好像是第一次知道他似的。
不過大學老師教過那麽多的學生,不記得哪一個也很正常,就是程郁對盛柏年的态度讓于管家看不透,但他也沒有想太多,年輕人的事就讓他們年輕人自己處理去吧,他們年紀大了,幫不了什麽。
樓上的程嘉言站在樓梯口舉着手向程郁報告說:“爸爸我收拾完了。”
程郁從沙發上起身,上樓去看了程嘉言的東西收拾得全不全,拉了拉程郁的衣角,小聲跟他說:“爸爸我今晚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啊。”
“過來吧。”程郁将自己的房門打開。
程嘉言歐耶了一聲,鑽進了程郁的房間,走廊裏手裏端着牛奶的于管家沒忍住笑了一聲,然後把程嘉言的牛奶交到了程郁的手上。
在過去程郁沒有回來的那五年裏,于管家一直覺得程郁應該還是個沒有長大孩子,他現在帶着程嘉言回來,他們才發現,他自己的孩子都已經這麽大了。
有時候于管家與程歸遠的心情是一樣的,都為那錯過的五年感到遺憾。
房間裏,程嘉言洗漱完就立刻跳上了床,拍拍床墊,招呼程郁道:“快來快啦。”
程郁把睡衣扔給他,然後才上了床,等程嘉言把睡衣穿好,他将房間裏的燈熄滅,摟着程嘉言,閉上眼。
今天在車上已經睡了很長一段時間,現在程郁并沒有多少睡意,然而很快他就失去了意識。
怪物和觸手們又一次從陰暗地角落裏來到人間,駕輕熟路地在城市中穿梭,并在同時感到無比困惑,昨天不是已經找到他了嗎?祂又給他弄丢了?
怪物們在城市裏瘋狂地尋找了一通後,終于都圍在了程家的外面,這是雲京市裏為數不多還矗立的建築了。
然而這裏不止有他的氣息,還有一種與祂相似的氣息,它們不敢貿然進入,只能圍在別墅的四周。
程嘉言哼哼了一聲,眯着眼看了一眼窗外,他好像又看到那些奇怪的生物了,他實在太困了也沒在意,轉過頭抱着程郁的胳膊,往他的懷裏鑽了鑽,又睡了過去。
而睡夢中的盛柏年眉頭緊皺。
為什麽還沒有找到他?
翌日清晨,程嘉言背着小書包被程郁一直送到了幼兒園的門口,他對着程郁揮揮小手,便跟幼兒園的老師進了園裏。
程郁安排完程嘉言以後,回家拿着箱子打算找個機會把它拿給白晨,順便看了看這段時間白晨都在網上發表的言論,程郁不得不感嘆一句從前讓白晨在程氏做一個普普通通平平無奇秘書實在是大材小用了,他有這樣的天賦,應該早點讓他進入娛樂圈裏,當年安錦然的經紀人的時候怎麽沒讓白晨來做。
程歸遠見程郁回來,猶豫了好一會兒,敲開他的門,開口向他問道:“五年前,又或者是四年前,你剛到平海後有沒有發生過什麽意外?”
程郁奇怪他怎麽會問這樣的一個人問題,将箱子放下,反問程歸遠:“怎麽了?”
程歸遠抿了抿唇,說道:“前些時候,我找人調查了白晨,他們說白晨很有可能在四五年前的時候,想要雇兇謀殺你。”
程郁怔了一下,表情有些僵硬,不過馬上就恢複如常,他笑了笑,低着頭說:“是這樣啊。”
程歸遠見他的反應有絲不自然,連忙問:“你想起什麽了?”
“沒什麽。”程郁搖着頭說。
當年他放棄保存證據追查兇手,選擇死而複生,本以為那只是一場每天都可能上演的意外,今天聽了程歸遠的話,才恍然間發覺,那或許一場精心謀劃的謀殺。
程歸遠見程郁似乎真的沒有別的想說的,便關上門出去了,程郁看了一眼白母留下來的箱子,抿着唇不說話,表情有些難過。
白晨在公共平臺上控訴自己母親從前對自己的過度控制,漸漸的,在自己的洗腦與網友們的共情下,也相信自己說的這番話了,覺得自己是個受母親欺壓的小可憐,安錦然是他唯一的救贖,
程郁懷疑他現在的精神狀況已經不太穩定,白母确實待白晨比較嚴苛,但要說她對白晨沒有一點好,這就太沒有良心了,在白父死後她本可以改嫁,但為了白晨,一直留在了白家。
亡者書上白母殘留下來的情緒,在程郁的心裏緩緩蔓延開來,像是沒有熟透的橘子,又酸又澀。
白母是在聽到有人在門外有人用白晨的秘密威脅他拿錢,才打開門跟了出去,與對方的撕扯中被推了一把,沒站穩從樓梯上滾了下去,很快就沒了聲息。
白晨怕當年自己做的事暴露,自然也不敢報警。
将這件事與剛才程歸遠的話聯系起來,程郁也大概知道對方是用什麽威脅的白晨了。
而白晨此時正在家中謀劃要怎麽将自己當年要□□的證據全部給拿回來,現在程歸遠已經注意到這件事了,他必須得在程歸遠找到證據之前,将它們全部銷毀。
都怨那個劉建,如果不是他接二連三地找他要錢,這件事也不會被程歸遠發現。
就在此時,門鈴突然被按響,快遞員給白晨送來一封信件。
他一邊奇怪這個年代誰還會手寫信,一邊收下信回到了屋子裏。
然後看到署名處的錦然兩個字時,差點落下淚來,他趕緊将新信封拆開,取出裏面的信件,他只看了一行,眼淚就刷地落了下來。
這封信是安錦然寫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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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