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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嘉言從床上下來, 光着腳走到窗邊,他透過窗戶看向窗外,夜涼如水, 月色像是流金一般滴落在不遠處的窗臺上,程嘉言踮着腳,向遠處眺望,期盼爸爸能夠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但是他望了很久, 爸爸依然沒有出現, 而往常夜裏經常窸窸窣窣出現在城市中的怪物們今天也沒有出現, 程嘉言心中莫名生出一絲被都遺棄的傷感。

不會的, 爸爸不會不要他的。

他這樣安慰着自己,但是爸爸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呢?他吸了吸鼻子, 把床底下的手機拿了出來, 給程郁打去電話,電話根本打不通, 程嘉言有點想哭, 可是爸爸跟他說他現在是小男子漢了。

他不想做小男子漢,他只想要爸爸早點回來。

程嘉言看着手機相冊裏自己與程郁的合影, 過了好一會兒又擡起頭,看着天空上的那輪月亮, 他好想爸爸啊。

程嘉言趴在窗臺上,迷迷糊糊地又睡了過去, 夢裏他好像在一條沒有終點滿是荊棘的小路上跋涉,他應該是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但是眼前又只有這一條路,這條路上只有他一個人, 他叫着爸爸、爸爸,沒有人來回應他,天地空曠而寂靜,耳邊只有他的回聲。

程嘉言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眼前終于出現一個白色的光點,程嘉言向着那光點走去,可光點好像在與他同步移動,他一直不能接近它,好長一段時間過去,程嘉言跑得太累了,停了下來,那光點也停了下來,在程嘉言的視線中漸漸變化成了程郁的模樣,程嘉言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他覺得自己很委屈,眼淚不受控制地流個不停,他希望程郁能夠過來抱抱自己,可是程郁一直都站在不遠處,他碰不到他,夠不着他。

“言言……”他這樣叫了程嘉言一聲。

程嘉言擡起頭,兩只眼睛裏蓄滿淚水,他看着程嘉言,委委屈屈地叫了一聲爸爸。

程郁只這麽遠遠地看着他,并沒有向程嘉言所希望的那樣上前來安慰他,他只是開口輕輕地叮囑程嘉言說:“以後爸爸不在你的身邊了,你要懂事一點,聽爺爺的話……”

程郁說到這裏就停下,只是依舊半張着唇,看起來好像還有很多話想要對程嘉言說,但是最後這些話他都沒有說,只是靜靜地望着程嘉言。

程嘉言哭得都打嗝了,他一邊向着程郁跑過去,一邊問他:“爸爸你要去哪兒啊?”

“爸爸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了,以後不能再見你了。”

無論程嘉言怎麽努力的奔跑,他與程郁之間的距離始終無法縮短,他哭着問程郁:“不能帶我一起去嗎?”

“不能的,這一次爸爸只能自己先走了,爸爸愛你。”

程郁擡起手,似乎是想像從前那樣摸摸他的腦袋,但是現在已經做不到了,他與程嘉言始終隔着那麽長的一段距離,好似天塹。

“再見了,言言。”

他話音剛落下,整個人便化作流光,消失在程嘉言的眼前。

他再也不會回來了,這個念頭突然闖進了程嘉言的腦海中,再也消除不去。

程嘉言猛地從夢中驚醒過來,淚流滿面,他擡起手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水,也覺得自己這樣好像過于軟弱了,但是沒有辦法,夢中的那種恐懼一直萦繞在他的心頭,他繼續給程郁打電話、發微信,程郁始終都沒有回複他。

“爸爸……”他小聲地叫着,沒有人來回應他。

程嘉言回到床上,靠着身後的枕頭,他有些累了,但是卻遲遲沒有睡去,他真的好想現在就見到程郁。

夜色闌珊,星鬥闌幹,城市好想在一瞬間死去,所有的聲音與生命都被吞噬了,時間緩慢地流走,深藏在地下的怪物們沉寂成一堆古老的化石。

盛柏年睜開眼,房間中的燈不知在什麽時候熄滅了,黑暗中青年和昨天晚上一樣,安靜地躺在床上,臉上的血色早就褪去了,已經有些發青。

厚重的窗簾将所有的光都隔絕在了外界,世界只剩下這一點溫暖巢穴。

盛柏年擡手摸摸程郁的臉頰,溫度好像比之前更低了一些,他潦倒地坐在這裏,看着他,表情慘然。

他不知道自己要拿他怎麽辦?不知道自己現在還能這麽辦?

倒不如就這麽一直在這裏陪着他,和他一起腐爛在這裏,倒也不錯。

日子總是要過去,外面的天色已經大亮,盛柏年依舊躲在這間小小的屋子裏,守着他的程郁。

可程郁已經死去,再也不會活過來了。

程家雖然還沒有得知程郁的死訊,但是家中的氛圍并不算好,幾個人都沒有心情玩笑,只是想要盡快聯系到程郁,他這樣一直沒有消息,實在是太令人擔心了。

程歸遠坐在客廳的沙發裏,看着程嘉言剛剛敷了藥的眼睛,問他:“你爸爸沒有聯系你嗎?”

程嘉言搖搖頭:“爸爸說他要去沙漠探險,那邊沒有信號,所以聯系不上他。”

程歸遠的表情愈加凝重,程郁說他要到國外去,程歸遠下意識地認為程郁在國外是有很重要的脫不開身的事,但現在他卻對程嘉言說自己去沙漠探險去。

依照程郁的性格,他應當不會這樣扔下他們一老一小,自己一個人到國外探險玩,更不會這樣直接失聯,怎麽也聯系不到,他出國到底是為了什麽事?

程歸遠很後悔在程郁決定出國後,沒有找人跟在他的身邊,當時就應該不管程郁那些亂七八糟的借口,态度強硬地跟他一起出去,而不是現在這樣連個人影都找不到。

還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程嘉言就要開學了,程郁是沒有辦法回來的,但就算是不能回來,也總該給他們一個消息,讓他們知道他現在到底怎麽樣?

現在他突然失蹤了,人也聯系不到,程歸遠的心裏就像是壓了一塊秤砣,怎麽想也放心不下。

他已經托人到國外去程郁了,要求對方立刻找到程郁,如果可以的話把他帶回國來。

那人只聽程歸遠說程郁是去了國外的一處沙漠中探險,鬼知道在哪一片沙漠裏,但是程歸遠給得實在是太多了,沒有人能夠放棄一塊即将要到嘴裏的肥肉,就算是不知道,他們也要挨一塊地皮把人給找出來。

而與程郁一直在一起的盛柏年,也終于站了起來,他走到窗邊,将窗簾拉開,溫暖的金色的陽光像是洪水一般瞬間傾瀉到這間屋子裏來,盛柏年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程郁,他輕聲問他:“天亮了,你還要睡多久呢?”

“你睜開眼看一看我,好嗎?我把程嘉言給你帶來,”盛柏年說到這裏停下,等了一會兒,程郁仍舊沒有反應,盛柏年有些慌張地說,“你別生氣,我開玩笑的,我知道你不想言言看到,我不會告訴他的。”

盛柏年終于明白這段時間來程郁的異常,程郁在很早前就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想要避開所有人,死在一個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

他想自己在所有人的心中是失蹤結案,不至于太過絕望,而懷着一點希望。

但是誰也說不清楚,這兩種方式究竟哪一個更殘忍一些。

“你真是……”盛柏年說不出話來,床上的血跡都已經幹涸,盛柏年走過去彎下腰将程郁從床上抱了起來,帶着他去了浴室裏面,放了一點溫水,把他身上的血跡都擦洗幹淨。

看着程郁身上那些猙獰的傷痕,盛柏年的眼淚又流了出來,他很想為程郁再多點什麽,好像這樣才能使自己剩下的生命有點特別的意義。

給程郁擦洗幹淨以後,盛柏年給他換了一件舒适的棉袍,将他放到床上,然後在程郁的身邊躺下。

程郁已經死了,他越來越清晰地認識到這一點,盛柏年翻了一個人,臉朝着程郁的方向,盯着他蒼白的臉頰看了很久,腦中一片混沌,那些久遠的記憶始終處在這片混沌當中,看不清晰。

現在這一切不過是他的自作自受罷了,盛柏年悲哀地想着,他将程郁攬進自己的懷中。

當年是他離程郁而去的,現在又是他逼着程郁留下來,所以如今他所得到的一切,也都是他自找的,盛柏年苦笑。

好在,他最後還是留在了自己的身邊。

不管怎麽樣,他總算留下了他。

盛柏年合上眼,世界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

程歸遠倒是很快就得到了關于程郁的消息,那些人在出國以後多方打聽立刻知道程郁去了天堂島,他們迅速前往到天堂島附近尋找程郁的下落,經過一番查探後,竟然查到程郁被一個男人給帶走了。

帶走了?帶去哪兒了?

這群人瞬間覺得這個問題更加棘手了,他們趕忙去查前幾天天堂島周圍街道上和旅館裏的監控,最後發現那個将程郁帶走的人竟然是盛柏年,而且他是将程郁給帶回國去了。

程歸遠在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住了,那種那股不好的預感愈加的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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